第七百七十一章 喪盡天良
耿金山皺着眉頭,搓着手,巴巴地說:“鄉長,我們家情況特殊,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沒得通融,法律不是我定的,也不是你定的,是國家定的。(w-w--o-m)三四中文你可以出去了,一會我還有個會!”
耿金山一咬牙,就往外走,他就納悶,左鄰右舍說生就生了,他家咋就那麼難?剛走到了門口,鄉長掛了電話叫住他:“你的家屬是不是叫何菊花,她現在剛剛做完引產手術,你可以去看看她。”
“什麼,七個月,你們都敢,那就是個活人,你們那是殺人!”耿金山瞪着眼睛咬牙切齒的說完,快步出了鄉政府大樓。
“殺人?胡說八道!”鄉長坐到自己的高背轉椅裏,嘟囔了幾句。
耿金山到了醫院,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王美霞,看到她好似得勝的嘴臉,耿金山一下子撲過去,卻被村裏兩個聯防隊的小夥子拉住了。
“菊花她人呢?”耿金山吼道。
“產後大出血,正在搶救,賬上沒錢了,你去交五千塊錢!”
“什麼,你們抓來人,出了事故,現在讓我們家屬拿錢治病?”耿金山簡直以爲自己時聽錯了。
“愛交不交,別說我沒提醒你,人可是等着這錢救命呢!二洪三強我們回。”說罷,王美霞帶頭走出了鄉醫院。
而直到這個時候,耿金水才匆匆趕來。
耿金山正在氣頭上,看到姍姍來遲的弟弟,氣不打一處來,“老二,你搞什麼東西,現在纔來,菊花孩子都被拿掉了,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哥,我打了,你一直關機!”
耿金山一拍腦袋,無奈而又沮喪,過了將近十分鐘,他才說:“老二,菊花產後大出血,需要手術,你拿卡去交錢。”
“什麼,還讓我們自己交錢?”耿金水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耿金山搖着頭,“算了,先救活人吧!”
“哥!”耿金水一跺腳,恨恨地交錢去了。
半個小時後,破爛的手術室門纔打開,一個醫生模樣的,沒帶口罩手套,一眼可以看到長長的指甲縫塞滿了血污。如果有明眼人一看,就會知道這家所謂的醫院根本不ju備任何手術資質,連起碼的無菌觀念都沒有。
醫生手裏拿着一張單子,面無表情的說:“誰是病人家屬!”
耿金水馬上跑到跟前:“大夫,我是她丈夫。”耿金山也跟了過去。
耿金水總共也不認識幾個字,但醫生馬上說了,“病人大出血,情況很危險,你們家屬要有思想準備,來,在這上面籤個字。”
“這是什麼?”耿金水淚眼汪汪道。
“病危通知書。”醫生面無表情道。
“我不籤,你們把一個好好的大活人弄成這樣,還讓我簽字!”
醫生手一張,那張單子便飄到了地上,他轉身不痛不癢說了句“隨便”。
又是半個小時焦急的等待,那個醫生再次從手術室裏出來,平靜的說:“病人搶救無效,我們盡力了,你們進去見她最後一面吧!”
醫生話沒說完,耿金水便喊着“大妞她媽”衝了進去,耿金山也快步跟在後面,搶救室中,一盞無影燈黑了好幾個燈泡,房頂和四周都有牆皮剝落的跡象,一塊骯髒的白布蓋着一個人,僅僅是從露出的那隻手,耿金水就知道那是跟自己生活了整整二十年的糟糠之妻。
他放輕了腳步,像是生怕吵醒熟睡的妻子,握着那還有體溫的手,顫抖着掀開白布。
“啊!”耿金水終於忍不住啞着嗓子喊了一聲,眼前的妻子瞪着雙眼,臉色鐵青,嘴脣烏黑,留下一圈佈滿血污的牙印。由此可以想象,妻子死前承受了多麼大的痛苦。
顫抖着手,抹上妻子的雙眼,耿金水抱着媳婦,痛哭流涕。就在上午,這個老實巴交的農人,站在田間,憧憬着平凡的未來。是誰,無情的打碎了他這微薄的夢。
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耿金水回頭,擡起一雙淚眼,“哥,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耿金山在外漂泊多年,看透人情冷暖,讓他唯一留戀的也就剩下這份親情。看到弟媳慘絕人寰的遭遇,他的鋼牙早已咬碎。
兩個男護士走了進來,推着何菊花的屍體就往外走。
耿金山一把拉住移動病牀,“你們幹什麼?”
一個男護士淡淡地說:“人死了,拉去火化。”
“你們這是殺人,不能火化。”耿金山疾言厲色的吼道。
“請注意你的用詞!”之前那個醫生走了進來,冷冷地說:“哪個醫院一天不死上幾個人,你們也看見了,是搶救無效,生孩子死人也不稀罕。我們安排火化那是給你們家屬減少負擔!”
“放屁!”耿金山怒斥道,可是立刻又出現了四個穿着白大褂的年輕人分左右將他架住。
“你才放屁,這是我的地盤,我說了算,還愣着幹嘛,拉去火化!”主治醫生道。
兩個大男人就這樣看着自己的親人的屍身被人強行拉走火化去了,根本不需要自己同意,也不需要自己隨行。
直到聽見汽車遠去的聲音,哥倆才被人放開,那個主治醫生又說:“傻不拉唧的,你知道化個人要多少錢嗎,不讓你花一分錢,還不樂意!在這等着,一會骨灰就給你送過來。”
耿金山眯着眼睛,終於看清了對方的胸牌,這個人叫張德貴,居然是院長兼外科主任。
張德貴被耿金山盯得心裏有些發虛,訕訕的走了,接着,幾個男護士也各忙各的去了。
耿金水再次蹲下,雙手抱住頭,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站起來,金水,你什麼時候能當回爺們!”耿金山心中也十分難過,紅着眼睛道。
“哥!”耿金水站起來痛哭流涕,“你說他們這不是殺人還是什麼,上午還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馬上就變成一把灰啦。”
耿金山攬過弟弟的腦袋,二人抵着額頭,咬牙切齒:“這件事不會就這麼完的,金水,你在這等骨灰,然後回家,我現在再去市裏,我就不信咱老百姓的天下能讓這幫王八蛋胡作非爲。”
“嗯吶!”
耿金山拍拍弟弟的肩膀就往醫院外面走去,不知何時,天空下起大雨,耿金山就這樣往市裏方向走去,一路上也不知摔了多少個跟頭,臉上流下的不知是雨水、汗水還是淚水。
終於,在走了一里多泥濘不堪的道路之後,上了一輛去往市裏的末班車。
耿金山跌跌撞撞終於來到了龍陽市公安局,這次接待他是一個年輕的值班小女警。還沒坐下,耿金山就激動的說了事情的經過。
小女警聽得眉頭直皺,最後她說:“大叔,你這個案子我們不好立案,你說醫院殺人,計生辦殺人,但是他們的初衷只是引產,之後都是意外,最多隻能算是一起醫療事故。”
“我們老百姓這麼冤,你們人民警察都不管?”
“大叔,不是不管,我們辦案也是有程序的,我在真的幫不了你!”小女警說得很誠懇。
耿金山站起來,抿了抿嘴,最終沒有說出什麼,就黯然的再次離開了公安局,看着門口“立警爲公”四個金字,他慘然一笑。
馬王村,耿金水抱着一隻白瓷瓶一腳高一腳低地往家走,路上泥濘不堪,他嘴裏唸叨着:“老婆,菊花,我帶你回家了,我們一家人永遠不分開”
走到門口,門虛掩着,突然從裏面跑出兩個身影,將耿金水撞倒在地,瓷瓶一下子摔在了地上,那兩個人愣了一下,就撒開腳丫子跑了。
“張二洪魏三強你們這兩個王八蛋給我回來!”耿金水跪在地上,用手攏着撒了一地的骨灰,手被碎瓷扎傷,他卻似乎沒有感覺到,只是輕柔地說着:“老婆別怕,把你摔疼了沒有!”
一進門,是個敞亮的大房間,角落裏盤了個炕。耿金水小心翼翼將半瓶子骨灰放在桌上,這才摸出打火機,一打着就聽見“啊”的一聲。
炕的一角,自己的女兒大妞縮在那裏,一隻手拿着一件破衣服擋在胸口,眼中一片恐懼和茫然,瑟瑟抖着,嘴裏一直說着“不要不要”。
聯想到剛纔跑出去的兩個人,耿金水頓時腦中轟的一聲,他躑躅着走到炕前,哭喊道:“大妞,是爸爸啊!”
大妞一陣陣顫抖着,擡起茫然的雙眼,足有半分鐘,才哭着撲進耿金水的懷中,一聲“爸”叫得撕心裂肺。
秦鍾在八個小時後到了京城,時間已經是早上七點,在路上他已經跟聯繫過了院長趙亞軍,知道董佳怡經過搶救,已經脫離了危險期,但是仍然處在昏迷狀態。聽到這個消息,秦鍾終於鬆了口氣。
到了醫院後,在病房門口看到了一羣紅着眼睛的孩子,秦鍾皺着眉頭,透過玻璃看到俏臉煞白,戴着氧氣罩的董佳怡,他的雙拳緊握起來,發出一連串“嘎巴嘎巴”的響聲。
到底是什麼樣的委屈讓這麼優秀女孩在花樣年華選擇死亡?秦鍾眉頭糾結着,一旁的趙亞軍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鍾,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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