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056
錢包極有質感,風格簡潔,一股北歐風。裏面的東西井然有序,銀行卡、名片、現金、機票……和他的辦公室、衣櫃、臥室等等周遭一切一樣,有種完美的秩序感。
可最裏層,他放了一張廢棄皺巴的紙張,雖然摺疊整齊,但看的出原有亂七八雜的揉痕。
雲昭打開,一雙熟悉的眼睛露了出來。
怎麼是這樣?
那天,兩人在先鋒看梵高特展,她畫了他的眼睛,慌亂而矜持,要丟掉時他很自然地接過來拿去扔垃圾桶。
原來,陸時城沒有丟,紙張經過剪裁,摺疊,薄薄的,小巧方正地放在錢包裏。雲昭不覺抿脣笑了笑,她臉熱熱的,說不上什麼情緒從心底升騰出來,交織在胸腔。
疊好放回,她才發現竟還有一張紙片,發舊的顏色,等打開,娟秀的“雲昭”兩字映入眼簾。
雲昭一愣,茫然看着這也像剪裁來的紙張,片刻後,恍然大悟,從殘留的橫線上看出這是試卷的一部分。
像一段往事被妥帖而隱祕地收藏在錢夾的最深處。
可是這像有意被分割保存下的東西,緘口不語,宛若某種執拗沉默性格的人一樣,死守祕密。
她被這兩個字震驚到,又不解。
雲昭默默放好,她走回臥室,牀頭燈依舊亮着,陸時城閉目半睡半醒在等她。
“上來。”他睜開眼,兩人對視了幾秒,被子已經掀開一角。
一點睏意都沒有了,雲昭躺下,背對着他,陸時城湊上來摸她肩膀臉靠向她頸窩,聲音是夜晚的低啞:
“我不喜歡你背對着我,轉過來。”
雲昭扭頭,整個人像一條靜止的瀑布,有什麼東西罩住了自己,她的眼睛哀而不傷,沒有問他一個字。
“爲什麼這樣看着我?”陸時城輕笑,吻了吻她的頭髮,“是不是不困了?”
雲昭神情淡淡的,他在眼前,五官是那麼的迷人,有一雙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望過來,讓人微醺,但她此刻有種冷靜的微醺感。
陸時城頭一偏,似乎想吻她,雲昭用手擋住了自己的嘴脣,厭惡地別開臉:
“別親我。”
氣氛一下很僵很僵,燈光朦朧,一室靜謐,陸時城喜歡她這間小小的臥室,只他兩人正好。
自成一個世界。
陸時城被拒絕,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冷場之餘,他問:“怎麼了,大半夜的哪裏得罪你了?”
雲昭不說話,往裏使勁挪,幾乎貼着牆,說:“沒有,關燈吧。”
燈關上了,可陸時城在幽暗中貼近她,夜晚總是讓人變得情感脆弱,他聲音裏有火氣:
“別生悶氣,到底怎麼了?”
雲昭僵硬地被他擁着,一個字都不肯說。
陸時城便開始吻她,她無聲掙扎,忽然,一聲清脆的耳光甩到他臉上,兩人都是一愣。
“陸時城,我討厭你,但你有錢有勢我沒辦法,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我從來沒有忘過。我得忍着痛苦跟你相處,因爲我怕你,怕你這種人,你隨便動用些手段就能徹底毀了我的生活,我只能忍,等你膩了。”雲昭的聲音冷冷地浮在空氣中,“你真夠虛僞,和我說你的媽媽舅舅家人,跟我有什麼關係呢?你跟多少女人說過一樣的話,可能你自己都忘記了。”
說完,雲昭含淚把自己的身體送到他懷裏,主動吻上他的嘴脣。
陸時城被她忽冷忽熱的態度弄得一個激靈,他渾身發麻,被她含住嘴脣心跳非常快,那種悸動的感覺,竟讓人有點不知所措。
“昭昭……”動情自然也很快,他忍不了她柔軟的小身子在懷裏磨蹭。
“給我算錢吧,不知道你給其他人都是開什麼價位,”雲昭在他耳畔輕輕說,“你在浮世匯怎麼玩女人的,就怎麼玩我吧。”
陸時城渾身的血液瞬間全部涌上眼睛,所有情.欲剎那褪盡,他擰開牀頭燈,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捏緊她下巴,逼視而來,英俊的臉扭曲到猙獰:
“你再說一遍試試?”
他忽然就恨死了她,才二十歲,就知道怎麼有效地真正激怒一個男人。
“你明知道我他媽現在根本不是在玩你,雲昭,你要是想玩,我也可以奉陪,你玩得起嗎?你一個窮大學生,除了長了張漂亮臉蛋你還剩什麼?年輕是不是?這世界上從來不缺年輕漂亮的姑娘,你算什麼?我看的上你你該感恩戴德,老子還沒有弄不到手的女人,你最好老實點,別他媽一天到晚儘想着怎麼惹怒我,我不喫你這一套,你敢耍花樣,我確實動點關係就能弄死你,你自己掂量清楚有沒有資格跟我陸時城叫板!”
慌不擇路,口不擇言,陸時城被她那幾句話撕透情感,她不識好歹,連男人真喜歡她假喜歡她都搞不清楚,一張小嘴,盡會撿傷人的話說。
雲昭驚痛地看着他,睜着一雙大眼睛,瞳仁裏,只剩恐懼和羞辱。
空氣死了一樣。
陸時城泄完怒火,氣息起伏劇烈,額頭冒了熱汗,漸漸鬆開她被捏出淤印的下巴,一顆心,快從喉嚨裏跳出來。
稍微找回點理智,他立刻後悔,蹙眉說:“對不起,我說錯話了,”鬱躁難安,胸口憋悶得厲害,“你這麼好,我現在並沒有看輕你的意思,只是太生氣了,不希望你誤會我這麼深。”
所有情緒堆積,陸時城頹喪地望着她,“我做錯過事,不想再錯,我怕這次再錯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我承認,心底是害怕再錯的,我受夠了那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日子。所以,我決不能再用餘生去後悔,哪怕你不愛我,我也要想法子讓你愛上我,只愛我,我們在一起,其他的我不想管,只要你在就夠了。”
雲昭縮成小小一團,她不說話。
“昭昭,”陸時城靠近,低頭挑眉凝視她,“弄疼了嗎?”他痛恨自己爲什麼要去捏她下巴,她沒有父母,家裏只有一個沒有血親關係的老人,想過要好好疼她的,可他在做什麼?陸時城剋制不住地重新摟住她,“我弄疼你了,對不起,昭昭,是不是很痛?”
像一頭狂躁不安的雄獅,陸時城困頓不已,他到底剛纔在急什麼?被她兩句話就弄得方寸大亂,自控力全都不見,這太糟糕。
雲昭已經不能言語,腦子裏,只不斷迴盪着他剜心的一字一句,眼前,則是他那張可怕暴怒的臉。至於後面他一個人在說什麼,她恍恍惚惚,並沒有聽進去。
這麼僵着,任由他親近,雲昭聲音有些飄忽打顫:“我想睡了。”
“好。”陸時城皺眉看着她躺下,掖好被角,關了燈在黑暗中把她攬到懷中,雲昭的手成拳,始終抵在他胸膛,隔開兩人。
熬到五點,兩人都沒能再真正入睡,彼此之間,幾公分的距離似乎格外遙遠。雲昭先起來的,她動作小心,陸時城便也裝着不醒,側耳認真傾聽她細碎的腳步聲遠去,臥室門被悄悄關上,徹底沒聲音了。
鬧鐘一響,他馬上起來,擰開門把正要進衛生間,雲昭正好洗漱好出來,空間狹窄,陸時城下意識錯開身,目光落在垂眸的人身上。
“早。”他說。
雲昭悶悶回了個“早”,進了廚房,把熱好的粥盛出一碗,爺爺蒸的芝麻糖饅頭也熱了兩個,一碟鹹菜,還有一杯溫白開。
整整齊齊擺在客廳的茶几上。
陸時城速度很快,沒剃鬚刀,簡單刷牙洗臉,用她的洗面奶。再出來,定定看她忙碌的一幕,雲昭轉身,臉上第一次露出那種討好而不自然的笑,他微微一愣。
她說:“您喫點早餐再走。”
他的心,就在這一瞬間被狠狠牽扯痛,她在諂媚嗎?是啊,一個普通老人收養的孤兒,還在念大學,腦子已經被嚇到僵壞,想着也許討好這個男人,自己就安全點,否則,他真的生氣了自己和爺爺怎麼辦?忍一忍吧,心頭插刀也得忍,沒有別的辦法。
陸時城忽然一分鐘都呆不下去,他沒辦法直視雲昭這種試探刻意討他歡心的目光,不熟練,一眼就被人看透,越是這樣,他越覺得壓抑。
“不了,謝謝你準備,我回公司喫。”
走向衣架,雲昭已經殷勤跑過去給他拿大衣,碰到他時,她手在抖,陸時城忍無可忍說:“我自己來。”
草草穿上大衣,收拾起自己的東西,他一轉身,雲昭卻啞着嗓子說:“等一下,”她從貓眼看了看,擠出一絲那種假笑,“可以走。”
“雲昭,”他心裏難受得無法形容,聲音黯淡,“你別這樣,我昨晚說的都是氣話,我不要你怕我,”聲音隨後壓的更低,“聽到了嗎?我不要你怕我。”
出來後,天色微醺,校園裏的路燈還亮着,昏黃一片,已經有覺少的老人起來活動鍛鍊身體,偶爾,有人吭哧吭哧從身邊跑步過去。
心頭彷彿下了一層冷霜,說出的話,造成了既成傷害,陸時城驅車上路看着城市一點一點甦醒過來,一直到公司,一顆心飄飄浮浮始終無法靜下來。
等忙起來,暫時忘卻。之後,黃叔來了趟總部送東西,陸時城很快招來他的私人律師團。
“如果談不成,我會考慮法庭交鋒。。”
這是陸時城給律師團的底線,正常情況下,涉及過於龐大的財產分割,他手持喫重的中盛股份,如果分割,需要抵押,那麼勢必會稀釋他對中盛的控制權。
陸時城在結婚前,起草婚前協議時,早已規劃清楚:利用家族信託來保護鉅額財富,股權隔離。
他是真正把這門婚事當生意來做的,精明如斯。
那些天價離婚官司,是花邊新聞,普羅大衆愛津津樂道的茶餘飯後談資,陸時城沒興趣上這種花邊新聞。
錢可以分得到,但中盛的股權岑子墨是想都不要想。
陸時城現在連錢都要計較上了。
他很有心情地撥通妻子的電話,問她:“在哪兒?”
這頭,岑子墨握着手機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傳來,依舊心動,該死的,她就是迷這個男人,哪怕倒貼也成。有的時候,岑子墨恨不得陸時城破產落魄,或者,他本身就是個窮□□絲,這樣,他也許就會安心呆自己身邊了。
不過,她同樣清楚,陸時城之所以讓她迷戀,是因爲他本身是個足夠強大強勢的聰明男人,這樣的男人,出身如此優越,又怎麼會混的不好?
哦,他如果真的落魄,岑子墨懷疑自己可能是看不上他的,光環消失,氣息消失,迷戀自然也就跟着消失。
“幹什麼?陸總,不去找你的小情人雙宿雙.飛,找我做什麼?”岑子墨恨得牙癢,她繃着臉,聲音都像在甩眼刀子。
陸時城面無表情,聲音溫和:“我有事找你。”
兩個人,有段時間沒聯繫了,別墅燒了重新裝修,陸時城住東山,她則四處浪,偶爾回孃家。
讓人誤以爲這樣的不聯繫只是冷戰而已。
天一下黑了,岑子墨握緊了手機,他要離婚了嗎?這是真的要和她攤牌了嗎?不會的,周濂那邊沒有任何風聲,這麼重要的事她不信周濂就會那麼輕易允許陸時城發瘋。
“什麼事?”岑子墨不知道自己怎麼問出的這句話,她強撐着自己,忽然覺得分外心虛。
“一起喫個飯吧。”陸時城擡腕看錶,“你自己開車,還是我讓司機去接你?”
定了包廂,陸時城先到的,點上煙,慢慢抽了一會兒。等門推開,一股濃郁的香水味道跟着進來,岑子墨穿的又少又美,兩條修長的白腿就這麼露着,狐狸披肩,整個人有種熱辣辣的妖嬈勁兒。
他眯了下眼,腦子裏,是結婚當晚發現岑子墨居然還是處的可笑感,冰清玉潔。兩人也有獸一般交.纏的時刻,也只有這些可恥空洞的回憶。
“看看想喫點什麼。”他夾着煙,有點懶散,還是那麼性感似有若無地勾引着人,把菜單推給她。
“陸時城,”岑子墨卻直勾勾瞪着他,一雙眼睛,閃閃發光,一副隨時都能把精緻包包往他身上砸準備吵的架勢,“你有話直說,不用假惺惺。”
隔着煙霧,岑子墨有點看不清男人眸中情緒,更何況,他眼睫濃密,稍稍一垂,就能掩飾住很多東西。
“好,直說。”陸時城低頭,隨便點了些東西,隨後,黑鑽般的眼睛意味不明地望向她,“我知道,這段日子我冷落了你,所以,就是你出去找男人的理由嗎?”
空氣中扔了顆炸.彈。
幾秒鐘後,纔在岑子墨腦子中炸開。
“對,就只准你睡女人,不准我睡男人,憑什麼?”岑子墨連否認都省了,忽然一笑,嫵媚的眼睛蕩啊蕩的,“陸時城,你以爲自己能跟二十多的小鮮肉比體力?比你活兒好,這樣說你是不是應該有些危機感,陸總,你可是最有危機感的人。不過呢,你再本事,也不能回到二十多歲,對吧?”
出乎意料,陸時城根本沒有動怒,男人不動,只是靜靜吸進一口煙,再幽幽吐出,一雙眼睛深不見底。
岑子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不要隨便誣陷自己的老公,”他開口,聲音不鹹不淡,不冷不熱,“你的事,我體諒,女人覺得空虛出軌多半因爲配偶,是我不夠體貼,可我希望你還是能夠迴歸正常家庭生活,可以嗎?”
天哪,這個男人怎麼會這麼無恥!岑子墨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太惡毒了,這麼輕描淡寫地往人身上捅刀子,一刀又一刀,沒完沒了。現在,他要倒打一耙,還要裝光輝聖父?
岑子墨瞬間炸了:“陸時城,你別不要臉了!”
她氣得渾身發抖。
陸時城擡頭,嘴角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這樣說你的老公不好,子墨,我今天來,正是要和你談這件事,我不是來製造問題的,而是解決問題,坐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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