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073
陸時城想了想,問她:“岑子墨找你做什麼?”
“也沒什麼,發牢騷唄,大概覺得我跟雲昭一個學校,想打聽點什麼。關鍵是,我也什麼不知道啊,所以她問我什麼我真的是一問三不知。”陸曉撅着嘴,腳尖亂踢,跟有多動症似的,陸時城覺得她真是成長的太隨意了,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似乎沒放心上,他來到職工樓下,看看晚霞,分明不再像櫻花,倒像雲昭平日臉上白裏沁透的兩團淡粉,水蜜桃一樣。再有那雙眼,歡喜笑時,透着一股股的甘甜,彷彿往人心上澆那麼一層蜜汁。
他是商人,最講究投入產出比,慢慢上了樓,直接敲門。
“誰呀?是爺爺嗎?”裏頭是雲昭的聲音,嬌俏活潑,豆豆彷彿在身邊,陸時城聽到她輕斥的聲音。
他嗓子癢癢的,想立刻喊“昭昭”,身後傳來走樓梯的聲音,一扭頭,見雲懷秋拎着個小馬紮晃悠上來。
“小陸,你來了?怎麼不進去?”雲懷秋見了他,眼睛倏地一亮。
老人敲開了門,露出的是雲昭慘淡的臉,她穿了件鬆垮麻花毛衣,罩着纖細的身體。
“小陸,來,趕緊……”
“爺爺,”雲昭果決打斷,“這個人,對我動手動腳的,他仗着自己有錢覺得我會跟他,耍了好些不光彩的手段,他有家室的,咱們看錯人了。”
上來就是狠的,陸時城一怔,咬住牙齒,兩腮的肌肉跟着緊起來,知道雲懷秋比他還覺意外愣怔瞧着自己,一個字都沒說。
雲昭最爲平靜,說一句“你等等”,轉頭費勁地把他給老人帶過的禮物推出來,彎着腰,哼哧一陣。
“東西我們沒動,你拿走,放這裏嫌髒我們家地兒。”她把東西堆到門外,又補充,“你要是不要了,我就送下頭垃圾桶,會有人撿,也不浪費。”
怒不可遏,陸時城剋制眼底鋒芒,聽雲懷秋踟躕喊她:“昭昭,這是怎麼了?”
雲昭把老人拉扯進去,“砰”的一聲關了門,也不管外頭陸時城是個什麼情況。
“昭昭……”
“別問了!”雲昭頭一次對爺爺不耐煩,旋即,覺得自己太不懂事,抱歉又虛弱地說,“對不起,爺爺,我不該跟您衝,這件事我犯了錯,您別怪我,不,您怪我吧,我會改的……”
她手裏是接過來的小馬紮,這麼一耷拉,心裏酸楚至極,輕放地上,唯恐弄出噪音驚擾樓下,這才扭頭跑進了臥室,蒙上被子,慟哭一大場。心想,我要好好把眼淚一次性流完,日後再不爲他掉一滴。
頭頂燈光剔透,她才二十歲,雲昭兩腮潮紅頭髮亂得跟狗舔,同時也下定決心,撇開他,接的這活要跟老師一起好好弄,她的明天不該因爲這個男人就黯淡末路。
半夜裏,陸時城換了個號碼,狂轟濫炸,發許多信息。
雲昭沒有看,統統刪除,不讓一個字進入視線。
臨到清晨,迷糊間,拿手機無意衝進眼睛裏一句:露臺很涼。
極短。
陸時城一夜輾轉,醒來卻還是那副精神奕奕的模樣,他一貫如此,從不輕易暴露疲態。
偌大的辦公室裏,靜的發沉,桌子上放着如山材料,他雙掌合攏,抵在下顎,凝神瞧着眼皮底下那一串串數字,咖啡輕輕放一旁時,他才餘睇手腕,看看時間。
“陸總,您明天的行程安排。”
助理把計劃表送到他手邊,他愛紙質,陸時城貴人事忙,把計劃表過目不忘這麼搭眼過一遍,定定神,給徐之行打了個電話。
彼時,徐之行動了動,懷裏的女人識相地挪開,他出來在走廊聽陸時城的電話。
徐家老爺子最近不太好,前腳陸時城剛造訪過,相談甚歡,後腳住進醫院療養去了。
兩人約在一家四合院碰頭。這個時令,正是A市最冷的一段兒,附近停着徐之行的黑色路虎,陸時城繞進來,見兩個獅子頭黃銅手環在花白的日頭下油潤髮亮,想起和田玉,套在祖母的手腕上。
經過走廊,聽到裏頭稀里嘩啦的摸牌聲,人影幢幢,人聲嘈嘈。裏頭蹦出一句國罵,立馬有人接:
“你他媽屬王八呢,磨嘰個屁啊!”
說是喫海鮮粥,可徐之行早架起咕嘟咕嘟香氣四溢的火鍋,涮着羊肉,見陸時城進來,讓人趕緊麻溜地去伺候。
笑着看他這身行頭,“時城,瞧你這一身美帝金融大鱷的派頭,喫涮羊肉不大應景呢,得,我讓人給你上海鮮粥。”
陸時城嫌棄這一屋子的味兒,他是挑剔,讓徐之行換個屋子,說快吐了。徐之行笑罵他真是不爺們兒,陸時城懶得搭理,等換間廂房,開始邊喫邊說正事。
“我跟你說,時城,我們是最不務正業的,你這麼耽誤我尋歡作樂,得怎麼補償,要不,也給我介紹一款昭昭那樣的姑娘?”徐之行賊拉精,看他孤身來,有意尋兩句開心。
陸時城啜了口茶,公文包拿上來,面上淡,把材料推給徐之行:“你拿給徐叔,我就不這麼頻繁過去打擾他了。”
聽他這麼說,徐之行有了幾分認真勁兒,埋首去翻,嘖嘖兩聲:“時城,你這是拼死要搞前老丈人啊?”
有出軌證據,法院判離婚不難,陸時城壓根沒把這當回事兒。當下,他享受的是圍追堵截,只有自己清楚這件事已經不純然了,有幾分爲雲昭?又有幾分是自己天性使然--人若犯他,他必報應。
繼續翻,徐之行更是咋舌:“你他媽的連05年的舊賬都翻出來,可以啊,暴力拆.遷、家族涉.黑,襲.警……岑家這麼行的我還真沒留心過,唔,”他眼睛一眯,“十年前的土地交易,嗨,管這事的可都換幾茬了。”
徐之行知道他做事向來縝密,走一步,想三步,早早謀劃滴水不露。這回,中盛銀行算他栽次跟頭,錢只是一方面。
點了雪茄,陸時城雙眸本黑亮如泉,此刻被煙霧一籠,只剩似有若無的波瀾不驚:“他從A郊起家,歷史問題少不了,那片地兒你又不是不知道,封閉混亂。當年非.法操作層出不窮,是腐.敗的重災區,我想的是,只要想查,總能查出東西。我上次跟徐叔說了這個事,”他臉色有些變幻,“當然,我這邊一直也沒鬆勁。”
端上盤白瓜子,徐之行當玩兒一般的剝着,心裏明鏡兒似的,知道陸時城這是利用政商關係要搞垮岑家。這年頭,誰禁得起細查,想逮你總能薅出點由頭。
不過,至於嗎?陸時城這種級別的男人離婚,是麻煩了點,費錢。可這麼反目成仇,似乎也沒這個必要啊,徐之行瞄着他,笑得意味深長:
“天底下真是得罪誰,都別得罪你。我家老頭子把你拿半個兒子看,你也是能忽悠,你他媽腦子是電腦合成的吧,時城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麼知道那麼多歪門邪道的東西?我看你一天有48小時吧?”
兩人自幼相識,徐之行跟他說話特隨意,人前還好些,這張桌子上只他兩個,措辭非常不講究。
陸時城習以爲常,袖釦烏黑髮亮,跟他這雙眼一樣沉厚。很快,徐之行發現另份資料是關於綠城地產的,他不解:
“綠城這種也值得你陸時城盯?”
綠城算中小房企,當下,樓市調控朝縱深方向邁進,資金收緊,跟金達上品此類寡頭房企沒什麼競爭力,註定是托拉斯模式的犧牲品。
“去年年初,綠城高價拿下塊地皮,調控這麼一出,他資金鍊斷掉,債務滾雪球似的漲,已經在申請破產重組了,等上頭批准。”陸時城微微笑,“綠城確實不值得我盯,但我跟它有仇,就這麼簡單。”
“你這是驢年馬月的仇?”徐之行每次見他雲淡風輕的笑,就知道,陸時城八成又在算計着什麼。
“等等,怎麼這麼耳熟,那誰,張什麼來着跟岑子墨喜歡扎堆瞎鬧的……”徐之行努力回憶,嘴上沾了啤酒沫兒,冷冷的,也緊跟笑的冷氣嗖嗖,“你這想麻煩老爺子的地兒可不少。”
他應了一聲,靠在椅背上輕笑出來:“沒辦法,你不說了麼?我是他半個兒子,不幫我幫誰呢?”
徐之行把杯底那點酒喝光,東西一收拾,陸時城忽然問他記不記得二十年前的A城,沒那麼多高樓大廈,老城牆上的荒草長的瘋蠻又自顧。
媽.的,他徐之行就不是這號人,哪裏記得什麼老城牆上的草。真搞笑,陸時城不是愛泡美術館博物館這種清流之地嗎?或者,美帝華爾街的feel,想什麼老城牆呢!
“我就說你怪,這頭剛殺人不見血,轉臉就能詩情畫意懷箇舊談談破牆頭,老頭子喫你這套,我受不了,再見!”徐之行笑着把他送出了門,兩人走一段,自然不忘問怎麼沒把昭昭帶來,陸時城慢吞吞一笑,戴上皮手套,一副不想談私事的模樣,徐之行也就作罷。
如他所想,有出.軌證據,法院也好判,但陸時城知道岑子墨不會輕易結束兩人之間的關聯。
他雷打不動每天給雲昭發信息,極簡,好像算準了她不看,可短了不一樣,那麼幾個字,不看也看得到。
看郵件。
這是他給她發了封郵件後編輯的,人長進了呢,跟他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可接到手的活,一點沒鬆懈。陸時城自有辦法留心她的進度,趕上期末考,雲昭又慢下來。可是,他一想到那天她的那些話,太陽穴就不受控制的亂跳。
三個字,完全是平鋪直敘公式化的措辭,帶着職業氣質,莫名好像他是她的老闆。雲昭心裏惦記着參賽結果,偶爾抽空想一想,但沒抱什麼希望,這份作品裏,她是妥協的。
所以,除此之外,她另交了份略顯倉促粗線條的個人作品,不以團體的名義。可人精力有限,她當是磨礪,這麼交上去更不抱什麼希望。
電腦裏,郵件不是來自陸時城,倒是來自評審委員會。
讓她對個人作品添加一份更詳細的設計說明,雲昭發起呆來,不知這是什麼操作,打電話確認了,連忙回覆。
兩天後,卻讓她寫一篇文章,以“新時代人類到底需要什麼樣的建築”爲主題。
雲昭擅長熬夜,建築系的好學生應該有熬夜的天賦纔對得起這個毀人青春的專業。搞個通宵,文章寫了出來,又改三遍,對方接收後發到公衆號上,倒給她打了筆稿費。
她懷疑陸時城在裏面搞鬼,又覺不對,中盛不過是參與方之一。那三字後,陸時城竟再不騷擾她,連晚安都省。竟怏怏的,她轉而驚醒好像才知道人性可以如此軟弱,看不起自己。雲昭左右思忖,把陸時城從腦子裏使勁甩出去,告訴自己,這個人不會再影響她了,就當生了場大病。
她沒給他任何迴應,也許,他慢慢便死心了。
心血來潮,想起公衆號那篇文章,去看留言,有一條回覆的長之又長,密密麻麻。正準備細看,此刻,人在圖書館,身邊忽然移來一襲身影,靠近了,她感覺到隨後擡頭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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