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章廿四 命運饋贈價幾何
此方天地，傳道即牧民，佈設種種規矩，化作無形之法度。
所謂修行，往小了說，是以衆生爲錨，壘起九重關。再以三關爲一階，歷經黃階、玄階、地階，最終登臨天階，化作仙神之流。
往大了說，卻是以天地爲棋盤、衆生爲棋子，通過不斷與人道爭，吞吐棋盤大勢，最終躍爲棋手。
在這種修行體系下，此世雖不像前世蜀山那般每樣寶物背後都是因果與算計，卻也稱得上是命數如織。
只要未成仙神，做不到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內，就很難說自己是否是高階修士乃至仙神之棋子。
南奕面色冷沉，不是因他命數已被明尊暗中牽引。
而是因他忍不住在想，除明尊以外，會否還有別的仙神，同樣在暗中牽引他的命數。
須知，他趕在拜入無相仙門前，意外捲入南若村靈境，並在無意間破掉莫上骰復活後手，逼得莫上骰不得不身化詭器「莫測戒」，進而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得「莫測戒」之助遮掩跟腳——這件事本身，便充滿了巧合。
然後，明尊牽引命數，雖然使他暴露在永恆明火教魔修面前，進而好幾次險死還生，但終究是沒有死成。
以仙神之尊，暗中牽引黃階小修士的命數，居然沒能將南奕成功套住。
南奕並不覺得這是自己命硬，也不覺得自己有主角光環在身。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靠着前世見識，在心性上勝過此世同齡修士倒是正常。
畢竟此世，一般是從十六歲開始，才能入道修行。南奕所遇養氣修士，大都不過二十歲上下，再是聰慧早熟，也不可能與他比拼心性。
至於尋常蛻凡修士，心性固然成熟，但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地修行，自然比不上南奕另闢蹊徑、自開一道來得勇猛精進。
所以，南奕很清楚，他眼下被人視作天驕，本質上源於前世經歷帶來的紅利。
這種紅利，只要是個來自天夏21世紀的穿越者，且心性堅韌，不指望天上掉“系統”，入道修行之後，皆能享有——這也是莫上骰願意投資南奕，結個善緣，主動替南奕遮掩跟腳的原因。
畢竟，如其所言，每隔數百年，總會有異鄉人成了氣候。而能讓莫上骰稱之爲成氣候者，起碼也是入了玄階纔對。
總之，在修行進度上嶄露頭角，南奕不覺有異。
但除此之外的種種機緣巧合，南奕自覺沒有主角光環，所謂機緣，怕不是命運饋贈的禮物。
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一位“命運”？
南奕思量着。
他被明尊看上，應該是在反獻祭許洛之後，才叫明尊生出感應。
否則，他只有老老實實被許洛成功獻祭的命，不可能反獻祭掉許洛。
而或許存在的、明尊之外的仙神，卻極有可能是在此之前，早明尊一步，便已爲南奕牽好命數。
甚至於，不止是仙神。
參考明尊，天階仙神，除非沾上因果，否則不至於無緣無故憑空關注到南奕。
所以，爲南奕編織命數者，極有可能是天階之上的偉岸存在，即星君或月宰。
星君之中，南奕暫時找不出懷疑對象。但月宰之中，卻是不太好說。
或爲萬劫不朽斗府月宰，因南奕穿越者身份，生出感應；
或爲西靈藏識源究月宰，因南奕學子身份參與歲考，生出感應？
南奕拿不太準。
不過他也沒有繼續細想。
甭管身上命數被誰牽動，南奕無從抗拒，便只能既來之則安之。
但他堅信，就算命數被牽動，身在局中，最終表現還是取決於自己。
至少，自己尚有着隨時自戕的自由。
南奕長舒了一口氣。
如果真是某位月宰暗中爲他牽引命數，思之無用，不如不去想。
反正，某位月宰既然讓他拿下「莫測戒」遮掩跟腳，便說明祂對他，暫時來說，應無明顯惡意。
或者說，以月宰之尊，需要的已經不是算計南奕性命這般淺薄。
所以，相比起仙神算計，被月宰下注，南奕反而更能放開手腳，不必畏首畏尾。
心念轉動間，南奕已然再次平復了心緒。
而在盤點完身上器具後，南奕乾坤戒中還有一本於南若村坊市購自郭來的功法《奪目法》。
相較出自遊神星君、能入仙門修士法眼的《遊神法》，《奪目法》只能算是普通散修功法。
南奕出手《遊神法》，能請動逍遙書院的煉器師孟墨，爲其修復詭器「純火焚金罩」。
但《奪目法》，南奕卻是想出手只換銀元，都換不到。
如今出現在瀛州島上的修士，除燕青雲與宋忠外，皆是蛻凡修爲，無一養氣修士。
《奪目法》中的三門術法，雖能融入無相仙門「無相真解」中，但卻並不受蛻凡修爲的無相弟子推崇。
畢竟，不是誰都跟南奕一樣有着「全愈」天賦，可以輕鬆完成《奪目法》修持——即挖去雙眼，再配合藥引吞服眼珠，歷七七四十九天重新長出雙目。
南奕有「全愈」天賦，可以省略藥引，且不不必苦等七七四十九天自然長出雙目。而其他無相弟子，除非有癒合之術，或請人出手治癒，否則犯不上修此《奪目法》。
南奕只能將《奪目法》繼續放在乾坤戒，等待哪天遇到有散修出沒的坊市，再出手《奪目法》。
至此，盤點完身上之物，南奕便只能耐心等待月底，隨船返航。
他在瀛州島上所立功勳，須回到大離，由吏部考功司記錄在案後，方纔可以用於兌換大離祕庫之寶物。
而且，他在南海暗中散佈龍血真氣之種，究竟能計多少功勳，南奕也暫不可知。
這一點，反倒不如之前鼓搗的積分榜瞭然。
在大離，功分三等，又分九轉。
大功、中功、小功，是爲三等。
九轉則爲計數，累積九轉，則得一道功勳，可在大離祕庫兌換所需。
然後，九轉小功，可化爲一轉中功，或一道小功功勳；九轉中功，則可化爲一轉大功，或一道中功功勳。
小功功勳之兌換，可滿足黃階中品，即養氣修士之需。
中功功勳之兌換，可滿足黃階上品，即蛻凡修士之需。
而大功功勳之兌換，理論上，可滿足玄階下品，即築基修士之需。
畢竟，大離祕庫，聯通十大仙門內門庫藏。
在整個大離王朝都可視作仙門外門的情況下，大離祕庫，算是外門弟子修行期間最大的盼頭。
只不過，小功功勳還好說，只要有固定門路，總是能攢出。
比如燕青雲，靠着修爲低，沒有其他養氣修士與他競爭，在積分榜上掛了紋身業務，主打一個薄利多銷，所收積分折算小功，亦足有十一轉。
除去化作一道小功功勳兌換《祕魔種劍真法》外，還能餘下兩轉小功。
其他蛻凡修士所掛業務，雖暫時攢不夠中功功勳，但小功功勳總是能夠攢夠。
當時間來到五月底，在表示第一顆交還龍珠，即爲負屓傳承龍珠後，大離船隊載着初步提煉好的諸多銀精，開始返航。
不過，並不是所有修士都會隨船返航。
除去水軍修士留有部分，是爲留在瀛州島上繼續提煉銀精外，還有一些書院修士，爲了積攢功勳，願意繼續耗在瀛州島上。
——反正南天城遭了輪迴之劫，僥倖未死的書院新生，已被直接告知修行界存在。
不管這些新生是否能定下決心接引源氣，他們都大概率無心再去學普通的經文典籍。
於書院而言，今年這一批新生，算是名副其實的最差一屆。個別書院先生便覺得，反正都是最差一屆，不如不管，等年底再趕回去準備迎接下一屆新生。
此外，等消息傳開，待得船隊下月再來瀛州島，一些其他郡的仙門修士，如有門路，也有可能專程跑來積攢功勳。
…………
在大離船隊返航時，南海三太子敖玄，依舊沒有露面，不曾親自來送大離船隊離開。
不過這回，卻不是敖玄嫌棄跌份，想着不如縮在洞府繼續潛修。
而是他在與妖動手。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別說南海漏得跟篩子一樣，壓根連牆都沒有。
南海傳承龍珠丟失近半年，消息自然早已傳到了東海、西海、北海。
北海倒也罷了，東海、西海，卻是不願放過落井下石的機會。
在南海，龍族雖非王族，卻也稱得上強族大族。
尤其祖龍傳承自成體系，不遜於仙門傳承，能穩定誕生實力強勁的龍屬妖魔。
對整個南海妖魔而言，傳承龍珠都稱得上是一份重要底蘊。
此方天地，陸上分了東原玄宗、南洲仙門、西境幻盟、北荒梵宮四大陣營；而四海妖魔之間，也同樣互不統屬。
對於南海傳承龍珠丟失，其它三海妖魔，是樂見其成。
但大離不欲與南海妖魔開戰，會歸還傳承龍珠這一點，卻是叫其它三海妖魔不喜。
除去北海妖魔着實鞭長莫及外，東海、西海，都派了些接近交界地帶的玄階妖魔潛進南海，想試試能否從大離修士手中奪走傳承龍珠。
不同於仙門修士只要入了玄階便會轉入內門，少在外門凡世走動者。
四海妖魔，沒有仙凡分離之說法。玄階妖魔，雖然因忌諱，不會對陸上凡人出手，但在海域之中，出手鬥法卻是毫無顧忌。
得知有東海、西海玄階妖魔潛入南海，敖玄請動居於左近的玄階龍族幫忙，一起出手攔截東海、西海之妖魔，儘量不使這些妖魔妨礙大離修士返航。
與此同時，他也讓孫九執給大離使者帶話，說及此事，讓大離使者自行提防，莫太過大意。
敖玄等龍族，主場作戰，基本能攔下絕大多數外來之妖。
但總有個別隱匿本領強的，能避開探測，繞過敖玄等玄階龍族攔截，潛至大離船隊附近。
好在大離船隊，這回也請了幾位玄階修士坐鎮，護持海船。
若只個別玄階妖魔來襲，倒也不足爲慮。
不過杜衡心裏也是爲此提高了警惕。
如果來襲玄階妖魔比船上的玄階修士多，關鍵時刻，便得杜衡頂上。
杜衡對付玄階妖魔，雖不像對付玄階修士那般，因着手持天子劍，可以輕易威懾，卻也有着一件護身詭器，足以應對。
南奕則是在心裏暗思：天塌下來個高的頂，這回杜衡領隊，又與永恆明火教魔修無關，總不至於再讓他莫名躺槍了吧？
自打意識到自己身上命數似被多位仙神牽引撥弄，如在博弈，南奕倒是理解了爲啥自己運氣不大好。
最早，永恆明火教襲擾南天城，有魔修顧永擇強闖無相書院。南奕送走馬良之後，本想當個喫瓜羣衆，卻不想馬良手中的詭器「圓願筆」，竟是顧永擇留作退路的逃跑暗手。
南奕只得動用「無相紙」，展開「萬法禁行」之域，被迫逆斬築基魔修。
而後，武安監圍殺魔修陸少煌，做足了準備工作，本是板上釘釘之事。
卻不想，陸少煌身負凰族血脈，竟在絕路之下強行化妖，呼喚鳳凰傳承靈境降世。
偏偏，鳳凰傳承靈境現世，每次都是攝走五人，又將一心看戲的南奕給攝走。
更別說還有魔修宮劭，設局襲殺南奕，幾乎只差一招，便能徹底帶走南奕。若非宮劭惜命，只肯以化身潛入城中襲殺，而本體不願冒着性命危險出手，南奕怕是早就涼了。
這類天降波折多了，南奕心裏也是不快。
不過前幾次突然遇險，總是與永恆明火教有關。
這回只是東海、西海妖魔搗亂，又與永恆明火教魔修無關，應是不至於莫名將他捲入。
南奕心裏思量，覺得自己這回應該是能安心看戲喫瓜。
然後，大離船隊滿載銀精之下，回返大離耗時更長，需得十一日，方能靠岸。
在航行七日，眼瞅着即將從南海外海駛入內海區域時，原本睛空萬里無雲，堪稱風平浪靜，卻轉眼變得天色陰沉，似有風雨欲來之勢。
包括南奕在內，所有修士心中都是忽然一沉。
這架勢，直接引動一方海域天象變化，只怕是對應元神期的玄階妖魔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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