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遙兮
又是宛若死寂的夜,即便不遠處的戰鼓聲隱約迴盪,但是對於如今的陸泓來講,他來到這裏絕不是爲了這場所謂的戰爭。
他之所以回來,之所以回到了這夢初的地方,是因爲他想要回到過去,他想要找回那顆被自己所遺棄在這裏的心。
只是曾經的心已破碎了
就如同那撒進沙漠中的砂礫,讓他看不清回家的方向。
路邊的鈴兒草正在枯萎,那是本應用於指引他歸鄉的信標,可是命運好似並不想讓他離開這片荒蕪之地。
而他心中的人,又在何方?
曾經偉大的律法已在風沙之中早已變成了一句笑話,它在嘲笑着他,也在愚弄着他,更在鄙視着他,每次想到這裏,這位曾經的天之驕子就不免心生感慨起來。
既然命運如此不公,那爲何還要頻頻指引於他呢?
他不理解,更不苟同!
只因這樣的感慨只會讓他覺得自己愈發的愚蠢和無知。
所以,即便前方的風暴再是猛烈,即便腳下的路途再是荊棘,他也要找到她,他也要將她平平安安地帶回家去,因爲他曉得,身後的鈴兒草還在迎風搖曳,那是在指引着他們的靈魂歸鄉的路。
陸彤
我一定會找到你
我一定會
(五年前,北朝涼州,雍城劍冢,初春時節...)
這裏是雍城,是隸屬於北朝涼州的一座關隘之城,或許是因爲它的地理位置實在是有些太靠北邊了,導致了這裏的氣溫一直都上不去,這眼看着就快要清明瞭,但這裏日夜的溫差依舊存在着,若是白天穿得單薄了,一旦入了夜,怕是有些遭不住的。
那本就是一股子直鑽人腚眼兒的冷啊!
但這樣的溫差變化對於陸泓來講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也不知是不是因爲他常年修習,反正按照他自己的話來講,那便是不冷。
這般看來,小夥子還是有陽氣啊,火氣可真是旺盛得厲害。
這不,這會兒的他又開始光着膀子了
而他之所以如此刻苦,完全是因爲一件事情,內選。
劍冢的內選!
五百一十二
五百一十三
五百一十四
每當他用力揮舞一次手中攥着的木棍,他面前的那棵歪脖子樹就會發出一陣陣的搖晃,而他自己則會念念有詞地嘟囔一句,看着像是在數着什麼數兒一樣。
是搖頭晃腦的
而他的身邊此時正站着一位女孩兒,臃腫的大棉襖將小妮子給包裹了個嚴嚴實實,一雙小手更是不斷地相互揉搓着,時不時的這丫頭還會嘟起個小嘴兒對着手心哈一哈氣,那模樣甭提有多俏皮了。
只是和陸泓比起來,小妮子明顯是怕冷的,要不然她也不會穿得這麼厚了,畢竟這裏是雍城,是北朝最北的城鎮了,而眼下又還是個初春。
至於小妮子的名字
陸彤。
對了,劍冢作爲雍城這片地界兒裏最大的江湖勢力,可以說它的名氣那可是響噹噹的亮,甚至放眼整個北朝,它的名字那也是能排在第一檔的,畢竟能盤踞在一城之地近乎百年的光景,這幫老傢伙若再沒有點兒真本事那是萬萬行不通的。
尤其是它們的兩大絕學,更是被行走江湖的傢伙們視爲珍寶。
一個是鍛造冶煉,另一個則是酒釀工法。
尤其是這後者,其作品更是成爲朝貢之物,那只有皇帝纔可享用的絕世佳釀·雪落仙吟。
“哎呀你好慢啊,我說你好了沒呀,我餓得都快前胸貼後背了,餓死啦餓死啦,你最愛的小仙女就快要餓死啦。”
繡眉一簇,鼻子一抽,不斷地用腳尖鏟着腳下的碎雪花,再搭上臃腫的穿着以及被凍得有些泛紅的小臉蛋,更是讓小妮子的臉上多了一絲的靈動,多了一絲的稚嫩。
“好了...好了...這就來了...這就來了!”
看樣子陸泓還真是很在意小妮子啊,即使他這會兒壓根兒就沒有完成既定的訓練量,但只要是這丫頭開了口,那麼她說什麼他都會爲之答應的,誰讓他這輩子就只有這麼一個親妹妹呢,他若不寵着不慣着,他還配當人家的親哥哥嗎?
只是這妮子的撒嬌功夫也是了得啊,那撒起嬌來的甜度,當真是有些齁呢。
“走,看哥今兒個給你整個硬菜嚐嚐。”
灑脫地將方纔扔在地上的厚棉襖用腳踢到了懷裏,陸泓一把就摟住了身旁的小妮子,眼中當真是滿滿的寵溺。
要說這兄妹倆,那隻能用命運多舛來形容他們倆了。
二人本是將門之後,其父陸國強曾隸屬於北朝的鎮西軍,是守衛龍蟠關的將軍,其手中的鎮西鐵槍軍更是被世人尊稱爲白衣鐵足,而在黑潮爆發之前,他所統率的這羣白衣鐵足當真是好威風啊。
只是沒人能料到,一場看似簡單的黑潮,就斷送了陸國強的性命,至於他身後的白衣鐵足更是被怒火中燒的皇帝冠以了逆黨的名頭。
這可不得了啊
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大事兒啊
若不是唐舞帶着孃家人拼死抵抗,若不是這位母親憑藉着自己如超人般的意志力不斷前行,相信年幼的孩子們是壓根兒就沒有那個可能活着逃出三十六洞湖的。
幸虧這個家還有個唐舞能在最關鍵的時候站出來
如若不是這樣的話
時間荏苒,歲月如梭,自從唐舞帶着兄妹倆逃回劍冢後,沒幾年她便離世了,也不知爲何,對於她去世的事兒,宗裏的每個人都好似在刻意地隱瞞着什麼,每當孩子們問起的時候,這幫老傢伙總會以各種理由去搪塞去規避,總之一句話就可以很好地給予總結和概括了。
別來問我,我不知道,知道我也不說
既然沒人願意說,索性的兄妹倆也就不想問了,免得讓孃家人覺得自己失了禮數,久而久之的倆人的性格也就逐漸地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不過對於眼下的陸泓來講,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他早就不在乎了,因爲此刻有比這個事更爲重要的事,那就是讓小妮子填飽肚子。
當丫頭將自己的腦袋就這麼斜靠在哥哥的肩頭,遠遠地看去就好似整個人都掛在哥哥的身上一樣,而地上的那些尚未消散的積雪,也被她們踩出了一個又一個腳印,仔細看去,卻又有新雪落上。
哥哥寵溺地撫摸着妹妹的頭髮,然後將彼此的痕跡留在雪地上,放肆地大聲笑着,放肆地朝前行走,或許這纔是最應該被珍惜的吧。
這便是遙兮,是屬於孩子們的聲音。
只不過命運有時候真的讓人難以捉摸,越是討厭什麼,就越會遇見什麼,就比如說現在
“哎喲呦,這不是咱劍冢的大名人兒麼,怎得兄弟們出門曬個太陽都能遇到你倆啊,還真是倒黴啊,看來待會兒得好好用柳葉洗洗身子去去晦氣!”
此時開口說這話的人叫王德發,他是劍冢的外院弟子,不過他並不是逍遙園的人,而是劍園的人。
他因爲說話的聲音很大,所以瞭解他性格的師兄弟們便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大聲發,不得不說這個外號當真起得極妙,完全凸顯了他的精髓。
不過說實話,就他這副欠打的模樣,還真是令人討厭,難怪小妮子更喜歡叫他口臭發,只因爲他說出口的話,就跟茅房裏的磚頭一樣,薰得人睜不開眼。
“口臭發,你是不是皮又癢了?要不姐給你緊緊?”
不等陸泓開口,小妮子率先開了腔。
“喲,口氣不小啊,上次的傷好利索了?”
對於陸彤的挑釁,很明顯王德發還能應對。
“你...”
至於小妮子還是略顯稚嫩了些,最起碼在罵人的這個技巧上,她還不夠‘成熟’。
“王德發,跟我妹說話你最好客氣一點。”
眼瞅親妹妹落了下風,身爲親哥的陸泓自當要挺身而出護着妹妹的,只見他不動聲色地將小妮子護在了自己的身後,然後快速掃了一眼衆人,最終纔將目光落在了王德發的臉上。
“陸泓,你別以爲我打不過你我就會怕了你,我告訴你,識相的你就趕緊退選,免得讓你們逍遙園兒的人擡不起頭來,我們的洛師姐可是今年內選的最大熱門,只要她出馬,你們就壓根兒沒戲...”
(一聲蔑笑...)
說實話,就單單只是他這一手鼻孔看人,就已經讓王德發看起來很是欠打了,再聽聽他噴出來的話,這說的還是人話嗎?
當真聽得小妮子是氣血翻涌
“陸泓啊陸泓,再別自取其辱了,你我皆爲同宗,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免得到時候相見覺得尷尬,你說是不是?”
一邊說着,王德發竟還想伸手拍打陸泓的肩膀,只是這陸家哥哥又豈會賣他這個面子?
(一個閃身躲過...)
“那也要比過才知道。”
很明顯陸泓並不想讓王德發碰到自己。
“這還用比?”
聽着陸泓的回答,王德發不禁大笑起來,那模樣就好似他聽到了什麼了不起的笑話一樣,是笑得他連眼淚都快擠出來了。
“你可再別跟我搞笑了,就憑你,哈哈哈哈哈,就你也想參加內選?別做夢了!”
(一聲唏噓...)
“你也配!”
不得不說,在討打這方面,王德發的確有過人之處,這不三言兩語之間,就已經成功激怒了小妮子,若不是陸泓一直按着她,相信這會兒的她早就衝上前去給王德發一個大逼兜了。
“好狗不擋道,若沒別的事兒了,你就可以滾了。”
其實就連脾氣溫順的陸泓,此刻也是在壓着自己的火氣。
“一個個的都他(媽)的耳朵聾啦,沒聽見我哥說的嗎,滾吶!”
好傢伙,小妮子這是不準備給王德發回應的機會啊,這不陸泓的話語都還沒落地呢,她便再度強調了起來。
“臭丫頭你說什麼,有種你再說一遍!”
年輕人還當真是火氣大啊,這不
(啪...)
隨着這一聲清脆的聲響,王德發的左臉頓時間就紅腫了起來,至於扇他的人,正是陸泓。
“還不滾?”
只是這陸泓的目光爲何如此冰冷。
“(媽)的,哥兒幾個跟他拼了,千萬不能讓逍遙園的認爲咱們劍園的人好欺負...”
然而還不等王德發呼籲別人奮起反抗呢,陸泓的腳就已經快要踹到他的肚子上了,以至於
“哎呦...”
一聲哎喲,便已讓囂張的王德發連續滾出了好幾米遠了。
至於劍園其他的弟子,一個個的早已擼起了袖子,碩大的拳頭就朝着兄妹倆所在的位置招呼了過去。
既然要戰,那便戰個痛快!
這一向都是小妮子的人生格言,尤其是在這種局面下,她更加堅信着這一點。
“呀!!!”
當小妮子的這一聲怒吼響徹全場,整個場面算是徹底失控了,一時間塵土紛飛,各路拳腳你來我往,根本就分辨不出來它們的主人是誰,唯一知道的就是下場,它們最終的下場。
得嘞
終究還是打起來了!
好說歹說,這最終的結果依舊是這般,只是可憐了王德發,畢竟他早就在兄妹二人的協同進攻下被揍成了豬頭模樣,就只能蜷縮在地上任由兄妹倆的拳腳時不時地招呼着自己。
果然是人賤自有天收,這話可當真假不了。
隨着事態逐漸失控,眼瞅着自己這方就要喫虧了,僅一個眼神,小妮子就已曉得哥哥的打算。
藉着一個空當,陸彤伺機逃出了包圍圈,徑直朝着武園的方向狂奔,而一看見小妮子跑去武園搬救兵了,劍園的其他弟子立馬就察覺到了危險。
只因這丫頭是朝着武園奔去的,至於她爲何去武園,那還用問嗎?
整個劍冢誰不認識武園的唐熠!
一個與洛蕊近乎齊名的人物,而更可怕的是,這個不長腦子就只長肌肉的瘋子,他竟然還是小妮子的孃家表哥,是一個妥妥的妹控。
這下事兒大了
本着自家人絕不能喫虧這一原則,這幫劍園的弟子自然也得把他們的老大搖過來纔行,至於他的老大,那還用問嗎?
所以不消片刻的功夫,小小的校場就已經是圍滿了人。
有武園的,也有劍園的,當然了被圍在最中間的人,儼然就是主動挑起事端的那幾個了。
這下可好,本來只是簡單的爭吵,卻再一次演變成兩個園子之間的相爭了。
看着此時將小妮子給護在身後的唐熠,洛蕊的表情多少有些陰沉。
眼下的爭端其實已經不怎麼好收場了,尤其是王德發和陸彤這二人,直至此時都還在指着對方的鼻子不斷爭吵着,兩人的爭吵甚至都會有禮貌性地夾帶上對方的父母,不得不說她倆可真是有素質,還真是含媽量極高的一場爭執。
“唐熠,你這是準備給他倆站臺咯?”
一名身穿劍園衣服的胖子是用手指着唐熠在大聲呵斥。
“洛蕊,出門沒牽繩啊,怎麼你養的狗逮個人就亂咬啊,這莫不是有啥大毛病吧!”
這下算是明白陸彤爲何會口吐芬芳了,感情她是跟着自己的這位表哥學的呀。
“唐熠,我不需要你來教我怎麼管教師弟。”
洛蕊並不打算跟唐熠廢話,她此時的注意力全部在陸泓的身上。
“既然你來了,那就聊聊吧,這事兒你要怎麼平?”
斜眼兒瞪了一眼躲在洛蕊身後的王德發,陸泓根本就不打算跟對方客氣什麼。
“還平你(媽)啊,姓陸的有種的你就跟我單挑!”
可不等洛蕊思考,一旁的王德發竟給在場的所有人都拋出了這麼一個極其富有建設性的議題。
只是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連洛蕊都爲之震驚了好一會兒。
這個王德發,沒毛病吧他
在場的衆人誰不清楚,陸泓是逍遙園這兩年力推的新人,且不說他這個人的本事到底如何,就光是十劍衆對他的態度,就足以說明了一些問題了。
再反觀王德發,他的天賦在劍園還說得過去,可若把他放到整個劍冢來看,那他的天賦和陸泓的天賦還是有着質的區別的。
單挑?
虧他說得出口,這是碳基生物能想得出來的事兒?
“單挑?王德發你腦子沒毛病吧,都什麼年代了還單挑?再說了就算單挑,你打得過他嗎...”
只是沒等陸泓開口呢,一旁的唐熠就率先戲弄起對方來,甚至連看向對方的眼神,都是充滿了嘲弄與戲謔,就跟看個二傻子一樣。
“你...”
在武園無情的嘲笑聲中,這位劍園天才無疑又一次地成爲了衆人的笑柄。
“師姐,咱甭跟這些人廢話,劍園的弟兄們也不是喫素長大的,大不了跟他們拼了!”
也許是因爲王德發被對手的人嘲笑了,一名劍園弟子竟說着說着就要去拔劍。
“你瘋了,拔劍?站後面兒去!”
一看到這名弟子就要拔劍,一位面容精緻的少女立刻衝上前去,一把將他尚未完全拔出的劍給沒收了,並給了他一腳。
遊語鳶
洛蕊的閨蜜,同樣也是今年內選的大熱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