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面子和裏子
只是這般安靜,只是這般讓人眼眶溼潤。
是誰,在輕輕地扣動心間?
是誰,在悄悄地抒寫夢境。
是誰,在慢慢地描繪過去?
是誰,在緩緩地抹去記憶。
是誰,在尚未來到的初春,讓冰冷的雪花逐漸融化。
長大了,學會了,受傷了,後退了
一邊笑,一邊哭,一邊頹,一邊棄
好幽默,好難過,好痛苦,好沉默
變遲鈍,變敏感,變分裂,變冷淡
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
等到這場鬧劇落幕,還有誰會在意麪具之下的人?
痛苦的記憶究竟該如何才能忘記,命運的譏諷究竟該如何才能抗拒?
舞兒...你教教我吧!
當殘存的飄雪飛入眼眶,唯一剩下的,便只是紅了眶的深情。
只是唐湛沒能等到他和唐舞的最後告別,也沒有離別的擁抱,甚至連一句解釋的歉意都不曾聽過,所以對於他來講,除了每天夜裏夢的纏繞,他還剩什麼?
其實他什麼都沒有了!
當橫芯一身是血的就這麼拖着唐舞的棺材回來
整個世界爲之戛然了。
有關唐舞的故事,結束了
唐舞的夢就像是一層厚實的繭,這些年裏將唐湛不斷地包裹,直至他完全不能呼吸,完全不能睜眼,完全感知不到世間萬物。
多少個晝夜,多少次去留,卻無法在時間的涓流裏刻下彼此的名字,甚至連一丁點兒的印記都不曾留下,身爲哥哥的他,卻改變不了這個殘忍的世界。
於是乎,又是初春的日子,雪落仙吟,海棠依舊
但沒了曾經的那份熱鬧。
難怪當初當他從陸泓的眼中看到了久違的光,當他終於在孩子的眼中看到了唐舞曾經的模樣,他才真正的笑出了聲。
那種意氣風發地少年,是他們曾經的樣子!
看着腳下快要消融的雪,唐湛的表情不免有些傷感。
直至一陣清風,眼眶裏的淚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摔在了地上,轉眼就看不到絲毫的痕跡了。
黑潮
無疑成爲一根深紮在唐湛心底的刺!
猛地擡着頭,那是爲了不讓自己脆弱的內心被妹妹看見,可是唐湛不明白的是,他越是這樣遮掩,就越是懦弱的表現。
即便這已是他最終的倔強了。
小舞
我好想你
(翌日...)
小妮子變了嗎?
可以說並沒有,她並沒有在橫芯那裏變得沉穩,反倒看上去更爲張狂了。
當真是有趣得緊。
這一路走來,就只能聽到小妮子嘰嘰喳喳說話的聲音,雖說聽上去有些吵鬧,但這吵鬧聲卻並沒有讓陸泓感到心煩,只因在他的心中,那份對於小妮子的寵愛着實是有些重了,所以他並未去刻意地制止對方,反倒是任由小妮子挽着自己的胳膊,就這麼陪伴着彼此。
直至
“咦?”
看着眼前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墓碑,小妮子不免一聲驚呼。
“有人來過了?”
不過對比小妮子這一驚一乍的,身爲哥哥的陸泓倒是淡定沉穩一些,從他這會兒的表情來看,他應該是猜出了個八九不離十了。
“行了別咋咋呼呼了,肯定是老唐剛纔來過了。”
一邊說着,陸泓一邊拉着陸彤隨自己跪了下去,待深深地磕了三個頭後,他這才緩緩說道:
“娘,請保佑我!今年我要參加內選了...”
“娘,請您保佑哥...”
這便是兄妹的感情,別看平日裏相互拆臺相互挖坑的,可真的遇到事兒了,兄妹倆的心還是能在瞬間綁在一起,成爲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共同體。
這也是唐熠這些年來一直在跟陸泓明爭暗鬥的原因,因爲他也非常渴望這份親情,說句更爲直白的話,在他的認知裏,他認爲自己完全可以代替陸泓這個傢伙,尤其是在照顧小妮子這個事情上,他甚至認爲自己可以比陸泓做得更好。
所以在面對一些事情上,尤其是這些事跟小妮子有關聯的時候,唐熠有時候的反應是要比陸泓這個親哥還要強烈。
記得有一次小妮子和洛蕊不知因爲什麼原因又吵開了,那一次鬧得很大,陸泓和洛蕊因小妮子的問題都差點兒動起手來,要不是唐湛和遊嵐強勢干預,那結果當真不敢想。
不過在處理那件事上,陸泓最後竟選擇了偃旗息鼓,跟洛蕊握手言和了?哼!真不是個男人,要知道當天夜裏唐熠就爲了給小妮子出氣而選擇了大幹一場。
沒錯,那天夜裏他帶着艾曉把劍園的茅房給炸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兩捆子大鞭炮就這麼在劍園的茅房給噼裏啪啦地響翻了天,就因爲這事兒,唐熠成了那一年劍冢的風雲人物,其風頭甚至直逼洛蕊。
當然了,他本來也不是盞省油的燈,這也是爲啥小妮子老是喜歡跟他捆在一起搞惡作劇的原因。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惡作劇歸惡作劇,在小妮子的心裏,唐熠對他再好,那也跟陸泓不能比,畢竟一個是表家哥哥,而另一個則是自己的親哥。
親哥和表哥,還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這就跟面子和裏子一樣
有些人喜歡照顧所謂的面子,也有些人就只會圖真真切切的裏子。
而在小妮子的心裏,唐熠自然就成了面子,至於陸泓纔是她心中的裏子。
畢竟人終究要回歸於紅塵世間,難免會遇到各式各樣的人,江湖都會分出個善惡對錯來,那些存留於江湖之中的人自然也會因面子和裏子被逐一細分的。
人如此,家如此,江湖如此,國亦如此!
那麼對於劍冢呢?這個存在於紅塵江湖之中的宗門,這個與北朝的朝廷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的宗門
就僅僅因爲一場黑潮
讓曾經擁有一劍斷山河的無上氣勢的燭姬,就只能安靜地躺在這片山梅之地,然後終日與山林爲伴?
讓曾經一人一騎一壺酒就敢直面永夜八皇的塵蓮,竟也變成了如今的這副醉鬼模樣?
讓曾經劍破朝夕刺紅塵的冰心菩提,變成了終日無法下牀的廢人?
還有那些直至戰死都沒有姓名的白衣鐵足們
就只是因爲這場黑潮!
這般看來,那些逝去的人何嘗不是因爲命運的多舛而活爲了所謂的面子。
而現在
劍冢的面子便是他們了。
十劍衆
唐震、花十娘、遊嵐、丁志氣、熊祥、唐湛、楊程、於倩、馬金銀和彭曼麗!
當緊閉的門口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不一會兒的功夫
(咚...咚...咚...)
待這一陣的悶響之後
“橫芯...”
是老唐的聲音。
只是屋裏的橫芯好似並沒有聽見。
(咚...咚...咚...)
“是睡着了嗎?”
老唐微微詫異,不過他還是選擇再問上一遍。
“來了...”
好在老唐在敲第二遍之後,屋內這才傳來了橫芯的迴應聲。
不消片刻,閉着的門就從裏面給打開了,看着此刻將厚實大襖子給披在身上的橫芯,老唐不免面露微笑。
“找我有事兒嗎?”
橫芯並沒有第一時間讓唐湛進屋,而是擋在門口處輕聲質問。
她之所以如此,是因爲她已經從對方的身上聞到了一股很是濃郁的酒味,她知道唐湛此前肯定又是喝了不少。
她是個愛乾淨的人,甚至可以說她有點潔癖,所以對於唐湛現在的這個狀態,她其實打心眼兒裏挺排斥的,她不喜歡聞這個味道,而這都不是最主要的,她最怕唐湛一個沒忍住給吐到自己屋裏,假若唐湛真吐了,那麼她今晚兒肯定就沒辦法再睡了,光就是那個味道就足夠噁心地她睡不下了。
所以她並不想讓唐湛進屋說話。
“進屋說?”
若有所思地看了半會兒橫芯,唐湛很好地將自己心中的那份不爽用臉上的醉意給遮了過去。
“就在門口說吧,我怕你吐我屋裏。”
只是橫芯並不打算藏着掖着什麼。
“如果所談論之人是陸泓呢?”
橫芯的回嗆其實並沒有真正惹怒唐湛,只見他面無表情地盯着面前的橫芯,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還在此處說嗎?”
對於唐湛的話,橫芯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回復對方,她只是無意識地將身上披着的大襖子用力地朝肩頭拽了拽,那樣子就好似她不拽這一下,大襖子就會滑落到地上一樣。
(一聲輕微嘆氣...)
待思索片刻之餘,橫芯這才引老唐進了屋子,只不過從她的神色來看,她好似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
“你啊你,你該讓我說你什麼好...”
用餘光掃了一眼橫芯,唐湛是話裏有話。
沒人清楚那天唐湛到底跟橫芯說了些什麼,只知道當唐湛離開的時候,橫芯整個人的臉色是極度難看的。
話說這倆人此前不是一個隊伍的夥伴嗎?
怎麼彼此的關係竟能惡化到如今的這個程度?
是因爲唐舞嗎?
還是說是因爲陸泓!
(兩週後...)
氣溫依舊沒有太大的變化,清晨即便有了太陽,可是這戶外的溫度還是低得可憐,但這絲毫不會影響到那一顆顆火熱的心,因爲對於他們來講,鯉魚躍龍門的時機到了!
內選
它來了!
不管是誰,不管他出身何處,不管他是高是矮,不管他是胖是瘦,不管他(她)是男還是女,只要選擇參加,那麼對於所有的參賽弟子來講,內選就是一個人人平等的舞臺。
它不會因爲弟子們出身的不同而給予不公的對待,更不會因爲彼此間修爲的不同而放寬了規則,一切都講究個原汁原味,一切都遵循個叢林法則。
只因江湖上可不會因爲軟弱而放過那些可憐之人,相反只有那些真正的強者,才配握緊手裏的屠刀。
這不天還處於矇矇亮的時候,整個劍冢就忙活了起來,甚至連雍城的那些達官顯貴們,也都開始陸陸續續地朝着劍冢的方向駛去,相信要不了多久,整個劍冢就會人滿爲患了。
畢竟作爲雍城最大的江湖勢力,有太多的人想借着內選這個契機來結交一些達官顯宦,而與之能夠匹配的呢,便是那些達官貴人們了,他們其實也都想通過一種媒介,來和賈古鄉紳們好好拉扯一番。
很巧妙的是,劍冢剛好替雙方提供了這樣一個極其優質的平臺。
像這種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各方人馬自然也就心照不宣了。
今天不管是劍園的還是武園的,亦或者是逍遙園或是釀園的,總之只要是劍冢的弟子,那就有幹不完的活兒,門口迎來送往的客人那是絡繹不絕,單就報人名兒的弟子,這天沒亮透呢就已經換了兩茬兒了,再別說在宗內忙活着的人們了,可見其熱鬧的程度啊。
而當火紅的初陽徹底衝破了夜的陰霾,將黎明前的灰濛一掃而盡,待第一縷暖意揮灑屋檐,校場之中的那座高擂早已是圍滿了人。
有的扯着脖子在狂呼,有的不斷揮舞着手中的布,也有的因心中的狂熱而赤膊着上身,總之就是一句話,現場的氣氛早已被這羣熱血的孩子們給推到了頂點。
擡頭看看天空,看看陽光傾斜的角度,再有一個多時辰,內選就要真正開始了!
這是獨屬於劍冢的盛會,是每個劍冢弟子心中最爲神聖的一刻,而在這瘋狂的時刻,已經沒有人會介意對方是誰了,不管是劍園的還是武園的,只要是劍冢的人,那便是自家人,因爲這場盛會代表的可不是某個園子,它所代表的就只是劍冢。
這是劍冢的未來!
小妮子爲了能讓自己搶到一個絕佳的好位置,她連同武園和逍遙園的幾個好姐妹是連夜在這裏排隊,可是真當小丫頭們帶着自己的鋪蓋捲來到校場的時候,她們這才發現,原來有這個念頭的人可不只有她們這一波。
有太多的人擁有一樣的想法,所以眼下的臃腫隊伍其實從夜裏就開始相互推搡了,只因每個人都想讓自己的觀看位置靠得離高擂更近一些。
當然了,有些男弟子就很聰明,尤其是那些經歷過往年內選的弟子,他們深知如何才能讓自己佔據一個絕佳的好位置,於是乎那些年齡稍大一點兒的男弟子們也都開始了行動。
他們選擇了爬牆,當第一抹暖意揮灑的時候,若仔細觀察便不難發現,這圍着校場四周的屋頂,其實早就坐滿了人,甚至有些弟子已經在屋頂上頭開始喫早飯了。
至於小妮子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