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君恩
那人是個女子,被兩個太監反扭着手臂推搡進殿。
她額前垂下的頭髮都被血糊住,一綹一綹的,擋在眼前。可也擋不住那女子看向江書時那又嫉又恨的目光。
江書與之對望,“你是誰?爲什麼要害……我?”
艱難地說道最後,江書眼圈紅了。她本就不想活了,要她的命,沒什麼的。
可朵朵無辜,她還那麼年輕,卻莫名其妙替自己死了。
江書要有人爲朵朵償命!
她看向眼前渾身是血的女子,“我與你無冤無仇……”
“無冤無仇?呵,”地下的女子一聲冷笑,“明明是你害了我,都是你害我成了這樣!”
她不等江書再開口,一雙幽怨的眸子,只轉向了皇帝:“皇上,皇上!是臣妾啊!您不認得臣妾了嗎?”
一旁,鴻慶帝目光沉沉,並未開口。
倒是江書,從這女子憤恨的目光中,終於認出了她是誰。“你……你是那個……女史。”
那個頂替了自己的名字,留在福康宮裏,上祕折誣陷女官的“江書”!
她是顧氏太后的人。
江書沉下臉色,恨不能親手殺死眼前這個害死朵朵的罪魁禍首。
江書:“你……爲什麼?”
地上,顧引萍只不看她,如癡如醉的目光大膽地盯緊皇帝。她扭動着身子,拼命掙扎着想要站起,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聖上,您是天子,怎可寵幸她這樣卑賤的妖女!”
江書愣了愣,才覺察出,顧引萍說的“妖女”竟是自己。
皇帝淡漠地轉了轉眼珠,目光冷冷地盯向顧引萍,就像在看一件死物。
在鴻慶帝這樣目光的壓制下,顧引萍居毫不畏懼地梗着脖子,只顧自己慷慨激昂,“陛下明鑑!這女子出身卑賤,又曾與多個男子有染,還敢損傷陛下龍體!這般不清不楚,品行低劣的女子,單單是留在後宮之中,就已經玷污了聖上的清譽!將來史書工筆,定要對陛下不利。我……我一心爲着陛下,要除了這個賤人……”
江書只覺荒謬無比。
不是她願意呆在皇帝身邊。若是有的選,她真希望有多遠就逃多遠,再也不多看鴻慶帝一眼。
可顧引萍還在繼續喋喋不休。滿口的仁義道德,都在指責江書品行不端,活該受死。
“呵……”
江書實在忍不住,輕笑出聲。
顧引萍像一隻被踩住了脖子的鴨子,瞬間噤聲。
她從被太監扭送進來,直到現在,才第一次真眼看向江書。一點憤怒的紅霞,慢慢染上顧引萍臉頰,“你笑什麼?”
鴻慶帝也饒有興味地對着江書轉過臉。他看向江書,語氣寵溺得不行,“何事惹你發笑?到真是難得。”
從鴻慶帝認識江書到現在,確實從未見她展顏。
也正常。沒人會在被幽禁,被下了軟藥,隨時都會被處死的處境下,還笑得出來。
故鴻慶帝覺得江書小臉上,浮現出的一抹淺笑,格外的動人。他寵溺的語氣是裝出來的,不過是爲了叫那顧引萍痛苦妒忌,可眼中卻也不自覺的流露出對江書的喜愛。
看到鴻慶帝神情,顧引萍果真瘋了。
她不管不顧地大喊:“陛下,您別瞧她!她就是個慣會迷惑聖心的賤人!”她膝行兩步上前,狀似瘋魔,“陛下,您看看我!您看看我好不好!我、我纔是您的江嬪啊!”
江書看向顧引萍,心中瞬間雪亮。
是了。她定是畏懼自己萬一哪一日想開,真的點頭願做皇帝的嬪妃,取代她的位置。皇后與江書說過,她這個“假江書”,已得了皇帝的親口允諾,位分不日便要賜下。
偏就在此時,憑空裏殺出一個江書。
滿宮裏都在傳,皇帝爲了個長春宮的小宮女,連體面都不要了。不顧一切,只把人***在身邊。
這般風流韻事,傳出去,哪個不說是江書運氣好,得了盛寵?而另一邊的顧引萍,苦苦等的封號、位分,卻怎麼也等不了,她又怎能不崩潰,怎能不恐懼自己被替代。
可便是恐懼,她也不該害了朵朵性命。
江書心口一股子鬱氣。
她看向皇帝,強忍着噁心,語調放得柔柔的,還略帶上了點委屈,“陛下,奴婢只覺得,這位女史,道理上,好像不甚明白。”
“哦?”鴻慶帝饒有興味,“什麼道理,你跟她明一明。”
“是。”江書看向顧引萍。她被身邊宮女扶着,又坐起來了一些,目光居高臨下地看向地上滿身血污的女人,“女史妄自飽讀詩書,滿腹才華。難道沒聽過自古以來君君臣臣,君心便是天意?”
她頓了頓,聲音格外柔媚,“陛下寵愛奴婢,賜奴婢妃位嬪位也是寵,把奴婢束之高閣也是寵。奴婢是什麼?是陛下的一件玩意兒罷了。這位女史據說未來也是要做嬪妃的,怎的這點覺悟都沒有?”
“難道你自持着出身高貴,就能逼着陛下偏寵於你?難道你有道理,陛下就要全聽你的?”江書又輕輕笑了一下,“你未免也太藐視咱們陛下了些。豈不聞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竟敢越俎代庖,替陛下決定該寵誰不該寵誰,替陛下決定如何纔是恩寵,當真可笑。”
江書這一番話,說得顧引萍臉色煞白。
她翕動着嘴脣,“你……你這是挑撥,我纔是真心愛慕陛下的!”
愛?
江書心中冷呲。
什麼樣的愛,要用別人的血來填?
一旁,鴻慶帝聽得微微點頭,不禁讚許地看了江書一眼。這小丫頭,雖說性子倔強,道理倒是悟得比他那些前朝臣子都透徹。
對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君說是恩就是恩,哪裏有臣子挑挑揀揀的餘地?
他是皇帝,坐在這世間最尊貴的寶座上,最不需要的就是有人來告訴他,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尤其是……
鴻慶帝看向地上抖成一團的顧引萍。
尤其是福康宮裏的那位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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