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人心鬼蜮
蕭閔行也不是嚇唬人,他是真的陪着許成瑜就上了樓去,吩咐陸修把那些人全都押到客棧外去,等明日通知了同明縣衙再說的。
只不過他顯然另有打算。
陸修領了吩咐掖着手退下去,許成瑜眉頭緊鎖,見他踱步回屋中,才清冷着嗓子問他:“你只叫人去縣衙回話,卻不叫陸修自報家門,是懷疑同明縣令和這鎮上的人勾結?”
蕭閔行笑着至她身旁,擡手在她頭頂揉了一把,轉身往她另一側的官帽椅坐過去:“現在既然證實了,這鎮上的人的確常年做些殺人謀財的勾當,難道同明縣令不值得懷疑嗎?”
“你且說來與我聽聽,這其中或有可疑之處,但我對官場上的事確實不太懂,你是爲什麼有這樣的懷疑的?”
她嫁入高門侯府,自然想着將來這些事情是離不了了的。
即便她有幸,能和蕭閔行長久揚州府,但往來出入,人家都拿她當恪國公府二奶奶來瞧,與官眷往來應付便總少不了。
從前她於此道不通,今生也不過一知半解,現在也算得上是惡補一番了。
紅蕊和綠珠她們聽了蕭閔行的吩咐,去準備些夜宵來喫,屋中只有他們夫婦兩個。
蕭閔行看她一臉求知,本有心逗一逗她,轉念一想斂了心思:“你知道縣衙治下的鎮子或村莊,從戶到人,都登記在冊吧?這就跟你們莊子上管束底下的佃戶是差不多的道理。”
他這樣說來,倒變得淺顯易懂。
許成瑜眼珠一滾,有些想明白:“莊子上的佃戶若是私藏了錢財一類,短時間或許無跡可尋,但要是經年累月,主家一般都能察覺得到。”
她兩隻手肘撐在扶手上,秀眉又蹙攏起來:“可莊子上有管事的,所以是他們先察覺古怪,再稟報主家。
但我看這鎮子上應是一丘之貉,難道還會有人揭發此事,告到縣衙去?”
“這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的一丘之貉,狼狽爲奸呢?”蕭閔行失笑搖頭,“你想想看,咱們入鎮之後所見人戶不少,這鎮子上我估摸着少說也要百十口人,難不成人人都能得大富貴?
我看只怕未必。
你想啊,要說一年能殺上百十號人,所得贓物本就足夠多,夠他們拿去瓜分,那倒算了。
但人口頻繁失蹤,又都是在這條官道上,這鎮子只怕早就被徹查不知多少遍了。”
沒有頻繁失蹤的人口,也少有懸案疑案,如果這麼想來的話——
許成瑜眉間一凜:“行旅住進這客棧之後,小二負責打聽消息,探查來人身世底細,他們犯案又不會十分頻繁,再挑些家中無人或是短時間內不容易被發現的下手,纔沒有鬧出什麼驚天大案。
可今夜怎麼——”
她聲音戛然而止。
白日裏那小二幾次試探着問起他們來路底細,蕭閔行大多不動聲色遮了過去,一概不提。
後來反倒問上一句,那小二聽來乃是京城口音。
所以他們是狗急跳牆,而不是圖謀他們身上錢財!
想通了這一層,許成瑜自是恍然大悟:“他們是見我們白日裏起了疑心,索性殺人滅口,以免節外生枝?”
但是即便如此,許成瑜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他們這樣的陣仗排場,蕭閔行出手的那一錠金子,狗急跳牆也不至於冒險一搏吧?
蕭閔行顯然看穿她心中所想,低嘆一聲:“人心險惡,向來如此,打家劫舍的慣手,狗急跳牆時可不就只有殺人滅口這一步險棋嗎?
他們今夜若得手,將咱們一行殺個乾淨,財物瓜分,自會好好處理屍首。
來日就算鬧出大案,即便咱們真是大人物,這鎮上也不會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
無憑無據,官府也拿他們毫無辦法。
到頭來不過懸案一樁罷了。”
許成瑜捏着眉心:“你說得對,人心險惡,我好日子過了幾個月,倒把這四個字給忘了個乾乾淨淨。”
她語氣中有自嘲,蕭閔行聽着心裏不舒服,胸口堵了塊兒石頭一樣。
這樣的感覺好久沒有過了。
她以前經常會這樣,最早認識她那會兒,她總拒人千里之外,對誰都存着諸多防備之心,人心險惡四個字,高高舉過頭頂,一刻不敢忘記。
這幾個月來確實不曾有過那樣的做派,她心結解開,人也歡快不少。
今夜是他一時說錯話,又勾着她想起這些。
雖然他一直不明白,她這樣一個養在高門之中,金尊玉貴長大的女孩兒,怎麼會這樣敏感多思。
但她不說,他也不想去追問。
世人總說坦誠相待,他卻以爲坦誠二字另作他解。
即便是親密如夫妻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也總會有自己最隱私的事不願說,別說阿瑜有,他自己又何嘗沒有?
但只要不是存着惡意的隱瞞欺騙,那依然算是坦誠以待的。
念及此,他遞過一隻手,握上她捏着眉骨那隻手,握在手心裏拉下來:“你這樣愁眉不展,心思沉重,我倒後悔今夜與你說這麼多了。”
許成瑜臉上笑容便又綻放開:“那怎麼辦呢?說也說了,我全都聽到心裏去了,後悔來不及了呀。”
她反握着蕭閔行那隻手:“但今夜過去,就沒事了。
我如今日子過得這樣好,還有什麼好焦慮憂心的呢?”
她知道蕭閔行對她一直存着疑問的,不是懷疑,而是心疼。
因爲她藏在內心深處,不曾與任何人提起的前世,那永遠是不能給人觸碰的。
即便吳渭和江蕙都已經得了報應,下場慘淡,她沒有復仇的快感,也沒能徹底放下。
日子輕輕鬆鬆過下去的時候,她只是暫時想不起那些過去罷了。
有些傷痛留下了,就是生生世世難以磨滅的。
她只能積極努力的生活,不爲前世仇恨矇蔽雙眼,可要說因爲大仇得報就忘了人心鬼蜮,那絕不可能。
許成瑜深吸口氣:“有很多事我不知道要怎麼同你說,人心鬼蜮,我能看到世上的真善美,也永遠忘不了世間最骯髒最險惡的是什麼,不過你別擔心我,前路無論如何,不都有你陪着我嗎?
只不過是今夜遇此事,你說起人心險惡,我才一時想起這些來。
等過了今夜,咱們仍是遊山玩水的富貴閒人,我大概就又把這些暫且拋之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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