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而詠川則已經變回獸形,爬下牀塌,摘了好幾顆葡萄塞進嘴裏。
“這種葡萄甜蜜多汁,你大可以放在口中嚼掉它的汁液,再把果肉吐出來。”謝升不知從哪拿了另一隻新的瓷盤出來,“一會兒你便把果肉吐在這兒。原本我想着幫你榨成汁,但又覺得榨汁不好,還是由你自己剝皮來得新鮮美味。”
“我想起來了。”詠川含着葡萄咕噥道,“花神的腸胃無法消解普通食物對吧?我看謝升這主意不錯。”
鳶室仁點頭:“多謝謝升。”
食鐵獸坐在地上,將本就不大的房間擠得只剩下它這黑白一團。詠川喫起葡萄來狼吞虎嚥,一看就是餓壞了。他嘴巴兩邊的白毛沾上了深色的葡萄汁,不一會兒便解決掉了一整串,剩下光禿禿的硬梗。
“還有一串。”詠川把盤子推到鳶室仁面前,戀戀不捨地說,“你快喫吧。”
他翻到牀上,橫跨過鳶室仁的被褥,重新變成人形,用手指勾開被褥,轉眼蓋上了被子。
時機已經成熟,謝升連忙拋出了計劃的重中之重:“阿仁,我看詠川已要入睡。你不如來我房間裏喫葡萄。這一嚼一吐,實在要費不少功夫,別影響詠川休息。”
鳶室仁想了想,覺得謝升言之有理,正要答應,詠川卻突然開口:“我不介意,花神便在這裏喫吧。反正被褥都已經鋪好了。而且,聞着葡萄的甜味兒我更易於入睡。可口的食物讓我舒心。”
“好。”鳶室仁已經端着盤子吃了起來,“謝升,你回房間休息吧,不用管我。”
“……”
於是謝升替他們合上屋門,懊惱地離開了臥房。
鳶室仁嚼完了一盤葡萄後,詠川已經在牀塌裏側睡着了。
他熄滅燭火,鑽進了被窩,合目休憩。
窗外有蟲鳴風吹,更襯得這深夜寂寂。鳶室仁在半夢半醒間,忽然感到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涌向了他。他被這股力量重重一頂,**便摔在地上。撲通一聲——
睜開眼睛後,鳶室仁才發現自己從牀上摔下來了。
鳶室仁爬起身一瞧,原來是詠川在牀上變成了食鐵獸的樣子,身軀霸佔了大半個牀板。他雙目緊閉,嘴裏說着夢話:“我、我會砍柴……”
食鐵獸兩條又粗又圓的腿朝外側撲騰了兩下,繼續將鳶室仁的被褥踢下了牀。接着又一個圓球翻身,徹底將鳶室仁的位置佔了個全。
他沒有半分要變回人形的意思。
……這覺是睡不下去了。
鳶室仁心想,反正他也沒有多少睏意,不如去外面兜一兜轉一轉。他還從未領略過深夜空無一人的天硯山。此地自然靈力豐裕,興許能見到什麼白天看不見的奇景。
鳶室仁悄悄離開了謝升的院子,順着山間小路,來到了另一處熟悉的地方。
裏面亮着火光,並飄來了一縷清新的茶香。鳶室仁知道,裏面的人並未入睡。
走到門邊時,院內的謝楠突然開口:“是誰站在外面?進來吧。”
鳶室仁踏入院子,入眼便是幾棵光禿禿的山茶樹,顫着樹枝在風中搖晃,葉子和花瓣全都沒了。謝楠拿起茶壺爲鳶室仁倒了一杯:“花神也睡不着麼,是否不習慣?”
“只是出來走一走。”鳶室仁不願說自己是被詠川踢下了牀,他接過茶盞,低頭對着那一層青綠色的茶水打量幾眼,“上次我來時,院子裏的茶花開得旺盛,花瓣素雅,又有綠葉作伴,觀之賞心悅目,此番再來,爲何全都謝了?”
“哪裏是謝了。”謝楠苦笑道,“分明是被食鐵獸啃的。都怪我上次沒讓謝升好好懲戒詠川一番,這次輪到我的山茶樹遭殃了。因爲這幾棵光禿的樹幹,我才愁得輾轉難眠,跑來外面泡茶喝。”
“茶該是越喝越清醒。”鳶室仁聽着好笑,“看來你們兄弟二人都對他束手無策,任他胡鬧。”
“哦?”謝楠挑眉,用扇子扇了扇風。“這麼說,花神有對策?”
鳶室仁搖頭:“他是一隻有情有義的好熊,除了貪食以外,沒什麼過分的缺點。更何況,貪食也不是什麼不能饒恕的罪過。”
“我與花神有着相似的想法。而且……”謝楠望向一簇被夜風吹得打顫的樹梢,彎脣微微笑道,“我十分欣賞他那般不受拘束的性情。大概是受川渝民風的影響,詠川對許多要緊的事都不屑一顧。包括對妖族身份的認同,還有對神識界的歸屬感,都不像我們虎族來得熱烈。”
“這麼說,你羨慕詠川?”鳶室仁聽出了他話中的含義,“你和謝升實在不同。謝升對這樣的歸屬和認同感到自豪,他認爲這是上天降下的使命,讓他時時刻刻都要維護天道秩序的使命。”
“虎族兄弟,各有不同。我比謝升優柔寡斷,他更直率樂觀。”謝楠將指骨從杯盞上鬆開,向後仰坐在椅背上。
灼灼火光照亮了院落上數丈見方的夜空,謝楠的側臉在火光的照耀下斂出了一道澄淨的弧線。
“謝升是那類一條路走到底不會回頭的人。”鳶室仁猶豫半響,道,“可我總覺得,你也懷着同樣的態度。你們都一樣執着。”
“過獎了。”謝楠的目光從空中撤了下來,轉到鳶室仁臉上,“花神,我看你今天面色煩憂,不知你此刻到我這兒來,是不是爲了解惑?”
鳶室仁頓了一頓,顯然是被猜到了心思。他道:“今天謝升在龍宮裏說,他曾在幼年時便遇見過我,還給我起了一個‘小章魚’的稱呼。我想問一問,你還記不記得那時的事?回來的路上,我想讓謝升說幾句與我初遇時的細節,他卻答已經記不清了。”
“小章魚……?”謝楠垂眼,圓潤的眼闊沾上了兩扇光澤,他驚訝道,“沒想到花神就是謝升小時候發誓要捉住的‘小章魚’。我當時就說,它和章魚長得太不像了。只是爪子比其他海族多了幾條而已。現在回想起來,所謂的爪子,多半就是花神的花莖。”
“到現在我什麼也不記得。”鳶室仁嘆氣,“我失去了那段記憶。”
“我都忘了那究竟是八百年還是九百年之前的事了。我對‘小章魚’的印象極淺。”謝楠抿脣回憶道,“但是,花神的話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和幼時的謝升有關,花神想聽聽看麼。”
鳶室仁點頭:“我洗耳恭聽。”
“那是謝升剛出世的時候,謝甘也不過三歲。妖族需要經過四五載的襁褓時期才能學會下地走路。那時沒有神識界,也沒有什麼人妖仙鬼和睦共處的說法。當時的天界有條規矩:妖族每百年就要渡一次天劫。十分不巧的是,剛誕下謝升不久,爹孃的天劫便到了。因此只能由我和幾個兄長姐姐照顧他。在那段時日裏,謝升和我非常親近,因爲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我在照顧他……”
一千年前,天硯山腳下。
有個人類模樣的小孩兒,正在烤鹿腿。
謝楠用樹枝串起一隻鹿腿,放在面前的柴火上支了起來。鹿腿烤至焦黃時,從中冒出一層香噴噴的油,落在火焰上滋滋作響。烤鹿腿熱氣撲鼻,香得讓人直吞口水。
他的身後擺着一隻竹簍,竹簍上蓋着一條棉布。
鹿腿已經烤好了,謝楠剛準備張嘴大喫一口,便聽見竹簍裏傳來一聲哭壕:“哇……”
謝楠連忙將鹿腿放下,轉身掀開棉布,裏面有兩隻身短手圓的小老虎,一隻身形較大,一隻小到兩條眼睛縫還黏在一起,臉上的絨毛都未褪盡。大的那隻便是謝甘,她正垂着耳朵哭得傷心,一邊還在用剛長出的乳牙咬簍頂的竹邊。
謝楠自己就是個孩子,根本不會照顧弟弟妹妹,可哥哥姐姐們都出去打獵物摘果子布陷阱了,只留下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照看謝甘和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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