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作者:骨火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謝升伸手去撫鳶室仁蹙着褶皺的眉心,然而剛一撫平,那些褶皺復又緊實地彈了回來。

  “之前我結識了一位神靈朋友,他愛民如子,體恤百姓,每日都在爲百姓憂慮田裏的秋收。”鳶室仁的脣角略微泛白,“現在他已經不是神了。”

  謝升行走在外多年,見慣了這些升升降降的神籍。沒有多少受人供奉的神能永葆愛戴,幾乎過不了百年就會被忘恩負義的蒼生拋棄。被拋棄後,他們的生活甚至比常人還要辛酸可憐,常常是人人喊打,飽受唾棄。

  謝氏虎族命中註定當不了神明,因此他早就看開了。

  成了神後固然有許多好處,如體質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靈力大增,法術精進。由此鮮少有人能夠傷及神靈身體。但也有一點十分糟心:這類由供奉飛昇的神明需要時刻關心如何能將神籍保存得更爲久遠,保證香火永世不斷。

  於是,謝升問道:“因爲犯了什麼錯事,他才失去供奉?”

  “眼下便要進入秋收時節,然而幾日前,莫名涌來的洪水竟在一夕之間沖走了威州千畝良田上的莊稼,連那些養蜂人的蜂蠟蜂房也全都被摧毀了。”鳶室仁搖頭,眼神一時黯然了好幾分,“這根本不是他的錯,人們卻因此不再供奉他了。之前他還在爲了久閉不開的瓊漿靈脈犯愁,靈脈入口甫一顯現,他和蛙神倪現就拉着我一同到了東海,爲我講解瓊漿靈草的妙用,說有了靈草滋潤大地,就一定能受百姓愛戴……”

  鳶室仁口中說的神靈就是威州的蜂神成鋒。那日他在南嶽衡山山巔遇見了兩位神靈,成鋒是其中一位。若論資歷,成鋒算是鳶室仁的老前輩了。

  謝升思慮半響,道:“天災,人禍,這二者從來都是密不可分的玩伴,不可片面地將它們分開,草率下定論。威州的良田快要秋收,卻有一場突如其來的滔天洪水把莊稼全沖走了,未免太過蹊蹺。”

  假如是自然天降的洪水,百姓總能通過天氣的異象察覺到蛛絲馬跡,對農耕之事早做準備。即便是沒做準備,也能採取應急措施補救回一部分莊稼纔對。怎麼可能全都淹沒了呢。

  一聽和人禍有關,鳶室仁眉頭蹙得更深了:“謝升,那麼依你之見,這人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現在只能推出有人使壞。”謝升望着山下的大門,“具體來由,需要去威州當地調查清楚纔可決斷。”

  謝升知道作爲同是受人供奉的神靈,鳶室仁對這種天災人禍導致的失去神籍尤爲看重,他會擔憂自己哪一天遭受與成鋒同樣的厄運,甚至沒日沒夜地恐懼那一天的到來。

  這種無法預料的未來實在太可怕了。神明比任何人都擔憂未知的明天。

  謝升瞄了一眼鳶室仁那對憂心忡忡的眼瞳,道:“我一連幾日在家休養,都快休養煩了。不如我隨你前去看看,這威州究竟出了什麼毛病。”

  他擡起胳膊,勾住鳶室仁的臂膀向山下走,兩人動作宛如好兄弟一般親密。

  鳶室仁的半截身體都被謝升扯歪了,他忙問:“你就這麼走了?不和家裏人說一聲?”

  “不說了。”謝升對着他彎脣笑笑,“處理這些事情我有經驗。你也用不着這麼害怕。以後就算真的失去了神格,沒了神界棲居,大不了來天硯山,我謝……”

  說到這兒時,謝升突然頓住身體,像是幡然醒悟了什麼似的,擡首駐足,凝望向前方那棵蒼翠的冬青樹。

  謝升眼眸裏的光澤撲撲地蕩了開來。

  鳶室仁仰頭也朝那看,卻沒瞧出什麼貓膩:“嗯?”

  片刻後,謝升重新邁出步子,把臂彎擁得更緊了:“大不了來天硯山,我謝氏虎族養你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外出,更得少了點。qaq明天就回家了,爭取多寫點。

  第56章第五十六章

  威州地處衡山南,毗鄰九曲十八繞的湘江,遠方有衡山飄渺雲景,近處躺着一隻秀美的山湖。威州地勢起伏,溪流環繞,這山湖便是由威州西南流淌而來的小山溪水匯聚而成。這小山溪水的溪徑常年都只有那三四丈寬,春夏多雨時漲到四丈,秋冬少雨時便縮回三丈。溪邊綠草如茵,蔥蔥樹木長得又直又高。溪水不斷也不凍,清澈見底,味道甘甜。湘江不在城內,這小山溪就成了威州百姓與衆鳥獸的活水之源。

  大約是得了小山溪的益處,威州城內繁花盛開,整個山野漫香四溢,出產的蜂蜜在附近城鎮中是出了名的甜。

  由此,威州百姓便供奉了一位蜂神。據《威州神異志》記載,一名路過威州的方士曾在城郊的紅豆杉樹幹上發現了一個蜂巢。讓蜂巢得以繁衍生息的蜂后已經死去了,但有一隻新的雄蜂繼任了蜂后的位置。許多天過去,這頂蜂巢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壯大,蜂巢內仍舊是羣蜂亂舞,生機勃勃。這件事由方士之口傳遍鄉里,百姓以爲是天上主司釀造花蜜的神靈降世,紛紛來到這棵紅豆杉前跪拜。其後,威州內的蜂蜜收成愈加喜人。於是村民們就在這棵紅豆杉旁建造了一座神廟,專門用來祭祀朝拜百姓愛戴的蜂神,還把這棵紅豆杉奉爲神木,對它敬畏有加。

  這一敬畏,便敬畏了三百年。三百年來,威州絕大多數的日子都是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從未經歷過大規模的水災旱災。偶爾收成小有不佳,也在百姓可以接受的範圍內,且不會順延至第二年,第二年的秋收往往能有所改善。因此收成不佳的時候,威州神廟內的香火反而會更加旺盛,一直持續到來年。

  可惜,這次再也沒有來年了。

  鳶室仁與謝升趕到威州時,威州已經接連降了四日暴雨。此時雨勢已轉微,城鎮上空瀰漫着一股陰雨綿綿的氛圍。而那條味道清甜的小山溪水則在轉瞬間變爲了洪水猛獸,嘩嘩然涌出河道,山湖再也鎮不住這尊大佛,洪水淹沒了大半個城鎮的房屋瓦舍,包括城郊那棵活了三百多歲的紅豆杉。

  在洪水即將吞沒神廟之時,百姓們便將神廟中那些存放良好的桌椅櫃子全都搬走,挪作了賑災之用。無人願意繼續信奉成鋒,因爲供奉他已經沒有用處了。

  他們二人在城郊山丘的洞穴裏找到了避災百姓的蹤跡。倖存的百姓正在生火烘烤衣服和山上摘來的野果子。這座山丘地勢較高,逃過了洪水的侵襲,百姓們得以有了暫時度日的避難所。

  “若是再下幾天暴雨,恐怕這個山頭也保不住了。”一個駝背老人掩面哭泣,“我的孫子被水淹死了。洪水來時他正在屋內睡覺,就這麼在睡夢中死去了,哇嗚嗚……”

  “我的老父親也走了,他的柺杖落在我這兒,他跑不動,也遊不動,淹死了……”

  謝升尋來一個身形高高壯壯,像是從事農事的青年。

  這青年人看着老實巴交,好說話,更容易問出一些與洪災有關的信息。

  “請問,在洪水來臨之前,你們可有觀察到天象異常的預兆?”

  青壯年只穿着一件破爛短衫,大片的胸膛和胳膊露了出來。哪怕像是他這樣正當健壯的年紀,都是一臉青黃菜色,眼底血絲交雜。

  他的褲子上沾着半斤泥沙,身上滿是一股酸腐臭汗味,臉上和身上結着一層粗糙泥痂,看着髒兮兮的,但他此時已經不覺得髒臭了,只是累得攤在地上休息:“沒有,完全沒有預兆。就連到蜂神廟裏卜的農耕氣象卦都是適宜秋收的上上籤。”

  “呵,還說什麼蜂神什麼占卜呢。”他旁邊的一個婦人語氣嘲弄起來,“看到那邊淹了的蜂神廟嗎?神連自己的廟宇都保不住,怎麼可能還有力氣保我們?白瞎了我多年的供奉。”

  那婦人手指山下不遠處還未退去的洪水。兩層的神廟只留了一個紅瓦檐頂,翹起的檐角在湍急的洪水下若隱若現。

  一段繡有“蜂神成鋒”四個大字的旌旗在湍流不息的水面上來回翻轉,最後被石塊砸落,沉入水底。

  鳶室仁問:“這洪水是怎麼來的?天降暴雨?”

  “誰知道怎麼來的。一條窄溪竟然變成了氣勢洶涌的黃河水。”婦人撇着嘴巴,憤憤不平地答,“源頭垂下的瀑布都能澆死人了。”

  “那麼,威州有多少人存活下來了?”

  “我們家裏人全都活下來了。”那青年人眉眼中疲乏不堪,但說到這一情況時,倒有一分慶幸的喜色,泥濘黢黑的臉旁上僅有那兩道目光有神采:“活着的父老鄉親大概有□□成,沒活下來的大多是跑不動的老人和嬰孩。這洪水一開始便奔着莊稼去的,一夕之間衝沒了所有莊稼,到了白天才開始涌向民居。多虧我們腿腳利索,這才從洪水面前逃脫。”

  謝聲附和道:“只要人還在便是不幸中的萬幸,等洪水退去,你們還有力氣重建威州。”

  “哎,哪有這麼容易重建。”婦人神色沮喪,坐在那一個勁兒地嘆氣,“到時洪水退去,鎮子裏滿是小孩兒和老人的屍體,看着多鬧心呦……收成沒了,房屋淹了,攢了大半輩子的家財也沒帶出來,我們上哪買磚瓦和糧食,上哪重建威州。我們家的小志都沒錢娶媳婦了。”

  “大嫂!”青年人趕緊提醒她,“這和我娶不娶媳婦有什麼關係。”

  看來他就是小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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