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詠川道:“以後我每年都會去祭奠林坡冉。若是天界歡迎我,我也會來找你月下對酌。清風明月最是快活。”
“天界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歡迎下界人士到訪,今日正巧被你趕上了。”謝升與他碰杯,“來,我們不醉不歸。”
詠川一口悶了佳釀,仰頭倒在了坐墊上,兩隻耷拉着的黑眼圈無比落寞。他側頸子望向泛着霞光的夜空,感嘆一聲:“我對自己的人生沒有什麼期待。今後的心願就是,未來能住在寬闊的庭院裏有人伺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用自己種竹子,也不用煩惱自己有沒有朋友。”
“你的心願倒簡單。”謝升當他是開玩笑,“但實現起來難於登天吶。”
兩人喝完了那壇酒,倒在一起睡着了,謝升昏睡之前,好像記得自己在唔哩嗎哩說着什麼。第二天謝升是被黃貓抓醒的。醒來時,他發現詠川已經帶走了酒瓶,下界種竹子去了。
自此之後,謝升十年如一日地修撰古書。天上不分四季,一日一日彷彿無休止地輪迴,那些春秋匆匆的消逝感對於他來說早已不復存在。不知度過了多少歲月,謝升終於修撰完了藏書閣那一層妖神類的古書。
他逐漸明白,上天爲何要派他來修撰史書。這份差事能沉澱他浮躁的思緒,讓他心間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寧靜自然。
但有時他會一人在月下獨酌,摸着他最愛的貓咪,兀自質問,它什麼時候能變成人形。
他會獨自一人生悶氣,默默地發呆。
他要等不下去了。
謝升的新任務是撰寫神仙異志——《食人花志》。
天上地下的修史官,再也沒有比他更加適合書寫這一神志的了。
他走訪各界,上天入地,甚至還拜訪了那個他不願意相見的樊川火靈,終於寫完了《食人花志》的上卷。上卷以食人花神的降生爲起始,一直到花神東海施放法陣終止。而下卷,自然是要以黃貓神識入住花妖體內爲始。可他根本不知該如何下筆。
食人花與貓爲何會有着這樣緊密的聯繫,神籍的判定方式是否應該繼續存在,未修得神識的走獸與修得神識的獸族的糾葛,還有樊川鬼域那段和謝氏一族密不可分的事件……
史官撰寫史書時應做到儘量客觀,不該有鮮明偏激的觀點,但他卻忍不住在每一件事後面接上大段的評論。他一稿一稿地寫,一稿一稿地廢棄,每天地上都堆滿了沾着墨跡的紙團。
不諳人事的黃貓開心極了,每日都在地上玩紙團,撥得滿屋子飛。
“不好啦,有小偷!快來人啊,有入室盜賊偷書!”
某一日,靜謐的敦煌仙界終於迎來了一個熱鬧的日子——竟有小妖敢來天界藏書閣偷書。
謝升聽到了叫喊聲,連忙出去幫忙追趕盜賊。剛一開門,就看到有一黑熊精對他放了一縷迷煙,謝升躲避不及,迷煙迅速竄進了他的眼睛。
這迷煙不知用了什麼材質,異常**,加上謝升眼睛一直有頑疾病症,剛入眼他便疼得看不見了。他的耳朵還算敏銳,聽見黑熊精溜進了他的屋子。原來黑熊精知道他的居所在天界外延,可以他的窗子,逃離敦煌仙界。
他使勁撐開眼睛,竟看到黃貓氣沖沖地朝黑熊精撲了過去,它伸出鋒利的爪子,對着黑熊精又撓又咬,扒在他的背後撕鬥起來。
“哎呦。”黑熊痛呼一聲,眼皮上多了一道血印子。他本來就是熊瞎子,結果還被劃傷了眼睛,這下更加看不清了。
黃貓轉頭看到謝升捂住雙眼十分疼痛的樣子,便氣狠狠地在黑熊精眼睛上再次劃了一道。
黑熊精比黃貓強壯,但不比它敏捷,怎麼甩都沒辦法把它從背上甩下來。熊瞎子緊抱着偷來的書,心道不能再拖延時間。他沒有辦法,只好先走爲上,他忍着被貓抓撓的疼痛,奔到窗前,一躍而下。“阿仁!”謝升大驚。
黃貓死不撒手,趴在黑熊精的背脊上一同跳了出去。
九天之下便是螞蟻爬似的大地,山巒河川不過只有螻蟻那般的大小。敦煌仙界有數萬張高,是尋常鳥兒也無法飛及的高度,若是黑熊精半途將黃貓甩脫,阿仁不得摔死了?
謝升立即從窗前躍下,如離弦之箭一般朝着黑熊精衝了下去。黃貓顯然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在疾落之中,全身毛髮驚得豎起。
耳畔風聲呼嘯而過,腳下是有形無底的雲端,沾得他們身上溼漉漉的。謝升逐漸向黑熊精靠近,伸手去夠他的頸子。
然而黑熊精也察覺到了謝升的動作。他回頭一望,倏地一抖。黃貓處於驚嚇之中,兩爪一鬆,便與黑熊精的身體脫離了。
於是,謝升抓回了黑熊精,卻沒救到黃貓。謝升懊惱,隨手用仙囊將黑熊精一收,便繼續垂直飛下前去營救黃貓。
日月與天界相近,因此天上光芒四射,謝升只感覺眼睛裏有強光與強風一同灌入,難受極了。眼睛裏不斷流出酸澀的眼淚,淚水隨風向上散去。
眼看離地面越來越近,謝升終於捉住了下墜的黃貓。他帶着黃貓慢慢降速,最後落在了鳴沙山頂。
山頂四周站着一圈駱駝。它們一臉震驚地望着從天而降的謝升,彷彿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人物。
“阿仁。你真是嚇壞我了。”謝升心有餘悸地將黃貓抱在懷裏,並用嘴脣貼了貼它的額頭。
“喵嗚——”黃貓叫得很是沉悶,聲音還在打着顫。
奇怪,怎麼一股騷味……
謝升擡眼向駱駝望去,等到腿上感覺到了一股熱流,這才曉得,原來黃貓嚇得在他身上撒了泡尿。
夜裏,謝升參與處理完了偷書賊一案,精疲力竭地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今日總算有驚無險,書追了回來,偷書賊擒住了,無辜涉及的黃貓也未受傷。他推開大門,準備到牀榻上休息一會兒,再起來看書。
他走到牀前,低頭一看,牀榻上竟然睡着一個人。
是一個沒穿衣服的少年人。那人皮膚泛着晶瑩月光,披散着一頭黑髮,蜷起身子躺在牀上,謝升嚇了一跳,但多年沉心靜氣的修養使他沒有打草驚蛇。他用燭火照了照那人的臉。這不照還好,一照謝升便驚得後退了好幾步,後背撞在大門上。
謝升心裏想的第一句話是:火靈又要害我。
他以爲牀上的少年是火靈抓來的。
不然怎麼和阿仁長得一模一樣?
黃、黃貓呢?
以往他在夜裏回到家,黃貓不論呆在哪兒都會立即衝下來撲向他的肩膀。但今天卻沒有。
黃貓不見蹤影。謝升復又將目光移到了那個赤身裸/體的少年身上,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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