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惊魂 作者:紫苏落葵 搜一下 蜀中眉州,三月初,突然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 二峨山下柳村陈家院子,忽然,有声音沙哑的男人大喊:尸变了,陈秋娘尸变了。 那声音惊恐万分,划破暴雨声,让左邻右舍顾不得暴雨。全都围拢過来,有人隔了老远扯长嗓子问:“三娃子,啥子?” “陈秋娘,尸变了。”三娃子大声回答,跌跌撞撞扯开陈家的篱笆院门往外跑。 江云就在這凄厉的叫声裡醒来。 不一会儿,左邻右舍就都挤在陈家廊檐下,隔了老远一段距离对坐在老槐树下的旧门板上的九岁女娃指指点点。 陈秋娘原本早上去山上挖野菜,结果被七步蛇咬了,等发现时,已沒气了。陈秋娘的奶奶陈柳氏坚持說陈秋娘沒有死,算命的說過是富贵命,于是拖着瘸腿在柳郎中家门口长跪不起,要柳郎中来救她孙女。 柳郎中仁心,也不忌讳医者遇死人,来为陈秋娘做了驱蛇毒的一整套工序:绑丝,割伤口冲洗,敷解**,喂解毒剂。 沒了呼吸的陈秋娘自然沒活過来。当地风俗,九岁小孩夭亡,不设灵堂,不进门房,直接拖到山顶埋葬。谁知忽然之间,暴雨倾盆。陈秋娘的尸体還来不及埋葬,就停在院裡的大槐树下。 陈家唯一的劳动力是陈秋娘的父亲陈全忠,迷上赌博,一时半会儿寻不回来。村长寻思這尸体也不能過了今晚還不入土,就让本村闲汉三娃子去帮忙,等雨停了就埋掉。 谁晓得,這暴雨刚来,陈秋娘就坐起来了,吓得三娃子半死不活的。 此刻,陈秋娘就坐在门板上,身体瑟缩,微微发抖,偶尔抬手抹一抹面上的雨水。 屋裡早哭得昏死過去的陈柳氏听說孙女儿尸变,拄了拐杖跌跌撞撞地出来,喊:“不是尸变,不是尸变,是我孙女活過来了。” 沒人說话,她自顾自唠叨:“她生下来就算過命,大富大贵呢,我就說她肯定能活過来的。” “三奶奶,那是七步蛇,咬着就死的。”有人看不下去,提醒陈柳氏。 陈柳氏不理,只喊:“秋生,秋生,快去請柳郎中来,就說你姐姐缓過来了。” 五岁的陈秋生一听說姐姐活過来,高兴得很,顾不得大雨,直接就冲出院门,找柳郎中去了。 陈家的左邻右舍也立刻合计着這事不仅仅该找柳郎中,還应该让李阴阳找来看看情况,村裡会不会有危险。于是就让脚程较快的李屠户去請李阴阳。 李屠户虽计较,但事关柳家村存亡,他二话沒說就立刻往家跑。其余的人则挤在廊檐下看着暴雨中的陈秋娘,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不敢上前。而陈秋娘有几次试图站起来,却似乎是沒有力气,又无力地坐下去。 沒多久,陈秋生跑回来說:“柳郎中父子都出诊了,還沒回来。” 他這话音刚落,李阴阳却风风火火地来了。众人像看到救星一样七嘴八舌地向李阴阳描述陈秋娘尸变過程。陈柳氏听不得這些人污蔑,一個劲儿地喊:“我家秋娘不是尸变,是缓過来了。” 那李阴阳也不理陈柳氏,只听了众人叙述,去仔细打量陈秋娘,捋了捋胡须,煞有介事地說:“戾气很重,开坛。” 一干人立刻为李阴阳搭了棚子。李阴阳拿着一把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又是撒米,撒撒狗血,又是烧符咒的。直到雨停了,陈秋娘還是好端端坐在那裡。 “李阴阳,怎么样?”有人终于忍不住问。 “戾气太重,待我继续施法。若不行,要去五裡铺的道观請我师父出手。”李阴阳一边說,一边挥舞桃木剑,喊:退散,退散。 “秋娘只是一时毒攻心,假死,现在缓過来罢了。哪裡是尸变?”柳郎中沒来,倒是柳郎中的儿子柳承挂着個药箱子来了。這柳承深得柳郎中的衣钵,是這十裡八乡乃至五裡镇的有名少年郎中,虽然才十五岁。 “哟,小柳郎中,你這是不孝,活脱脱打你爹的脸啊。陈秋娘被毒蛇咬死,是你爹判断她沒气了的。”李阴阳提着桃木剑跳過来呵斥。 柳承不理会柳郎中,大步走過去,站在陈秋娘面前,抬起手抚上她的额头,继而搭脉,然后又看她的面色。 這一看,柳承倒是吓了一跳,倒不是她脸色因中蛇毒的缘故略微发青,而是她那一双眼眸,从容平静,淡然裡似乎又沉淀了沧桑,小孩子怎么会有這种眼神。何况,陈秋娘過得很苦,向来都是愁容满面的。 难道真是尸变?他瞧着陈秋娘,心裡有了怀疑。但片刻之后,柳承就释然了,想這秋娘虽然是小女孩,但一直很懂事,這一次经历死亡,肯定跟以前不一样了。自己怎么可以忘记柳家家训,怪力乱神呢。 “哟,小柳郎中,怎样啊?”有人阴阳怪气地问。 柳承站起来,朗声說:“我为秋娘抚额,搭脉,观其色。额有温度,脉象虽弱但亦有,面有血色。這岂能是尸变?” “今为凶月,今日阴气最足,三月暴雨为天象异变,必定是尸变。”李阴阳立刻反驳。 柳承沒理会李阴阳,而是对邻裡行拱手礼,說:“各位邻裡长辈,我家世代行医,绝不诳语。午后,秋娘被毒蛇咬,濒临死亡。我爹来为秋娘围了丝防蛇毒扩散,又割了毒血,敷了解**,喂她解毒丸,但是,发现她时,晚了一点,有一些毒一时攻了心,她沒了呼吸,呈假死状态,大家误以为她死了而已。這雨水一冲,毒性减弱,秋娘就缓過来了,這不足为奇,更不是什么尸变。” “假死?你小子可别诳人。”有人立刻反驳。 “我柳家世代行医,从来守得是‘救死扶伤、妙手仁心、刚正不阿’。”柳承年纪虽小,但从小醉心医术,向来典雅沉静,面对相邻的指责,他继续引经据典,“假死现象,在歷史上也有先例。比如《难姑心经》裡记载了假死现象。還有《河东异志》裡也有记载一妇人上吊而死,在灵堂上自掀开棺木而起。再者,丧葬裡,停尸七天设灵堂,不上棺钉也是医者与亲人防止假死的方法——” 李阴阳却是不干了,厉声问:“柳家小儿,我可问你一句,若是尸变,戾气横生,殃及周围亲人邻裡。你敢不敢担這全村人的性命?” 李阴阳這一问十分狠毒,拿了全村的生死来压柳承。可柳承虽本着医者仁心与過硬医术,毫不犹豫地說:“我敢。” “你敢?”李阴阳冷笑,說,“你柳家医者引经据典的为医术。可我师父传下的经书裡,尸变则天下必大乱。” “她有脉像、血色、呼吸、温度,必为活人。我可以用柳家的医者门楣名誉起誓,所言句句属实。”柳承到底是少年,与這群愚昧的人理论,到最后還是失了典雅,赌咒发誓,语气急切。 “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有人說。 有人附和:“是啊。你不想活,也不能拖着柳村众人啊。” “难道你们想草菅人命?她是活生生一條命,若是你们的家人——”柳承义正言辞地反驳,却也不由得退后一步,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陈秋娘面前。 “是啊,毕竟是人命,說别人想自己。若是自家亲人,又当如何?柳承的医术也是得到了十裡八乡承认的。就姑且相信了吧。”须发全白的老村长终于拄着拐杖来了。 “多谢村长。”柳承高兴地向村长施礼。村长不理会柳承,只对李阴阳說:“你也天天监视检查,秋娘有什么异动,及时来跟我說,虽然這兵荒马乱的年月,大家都吃不起饭,柳村還是能支付点香油钱的。” “哪能的话呢。這捉妖驱邪,是我辈职责。”李阴阳倒是端了架子,理着髭须,拿腔拿调。 村长也沒理会李阴阳,而是对正瑟缩发抖的陈秋娘說:“秋娘,若柳村因你有何灾祸,你就别怪我們狠心的。” 陈秋娘瑟缩着,嘴裡发出“嗯,嗯”的声音,用力地点点头。 柳承看這事情总算圆满解决,就向旁边的胖女人施礼求助說:“二婶,請您帮我把秋娘抱到我家去吧。她這才缓過来,又淋雨高烧,需要静养。陈叔长期不在家,秋生秋霞還小,三奶奶腿脚也不便。”柳承向旁边矮胖的女子求助。 那女人尖声拒绝,說陈秋娘是不祥之人,谁沾染谁倒霉。柳承又向别人求助,众人也纷纷這样表示。 无奈之下,柳承只好顾不得那男女授受不亲的训诫,转身对陈秋娘說:“秋娘,委屈你了,我抱你回去吧。” “嗯。”陈秋娘对他点点头。 柳承却是一愣,此刻的陈秋娘,眸眼眸晶亮,眼神如长天秋水,淡然从容。柳承心裡沒来由一阵慌,赶忙低头,脸却還是发烫。 他心跳得厉害,弯腰将陈秋娘抱起来,大步往家走。 這一刻,柳承不知道,他抱着的這具瘦削躯体已换了主人,不再是陈秋娘,而那位醉心美食的标准吃货江云。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前后翻页,上下(↑↓)上下滚用,回车键:返回列表 热门新書榜 最新章節內容由網友收集并提供,转载至只是为了宣传《001》让更多书友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