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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微 第49节

作者:未知
梁爽第一句话是:看到新闻了。 闻又微如实把情况一說,她目前的打算非常直接,广撒網,把小主播拼起来,先看能卖掉多少。 梁爽发了一张表单過来:這裡的我都很有把握,明天把具体的产品信息和价格权益给過来就能沟通好。可以让你们的同ᴶˢᴳ学不要重复沟通。 闻又微:好,我开一张共享表。 這是一张非常奇特的表单,因为它随后陆续加进来一些不属于太和也不属于项目组的成员。 小薰早上六点回复了她,她睡得晚起得早,也痛快接過表单,說他们有一些独家合作的,問題都不大。 闻又微正跟她讨论呢,梁爽的电话忽然打過来,闻又微怀疑她是一杯拿铁成精,不需要睡眠,只听梁爽道:“我想起来了,你跟前上司的关系怎么样?其实你可以试试九岸。他要开自己的第一场带货直播了。” 闻又微:“?” 她只知道他出去之后自己做短视频和直播,印象裡還做得相当不错。不過她有一段消沉期,只盯着手头的任务把自己過成一個 kpi 全自动处理机器,对人都沒有兴趣,平时短视频也很少刷。九岸出去做了什么,她還真沒有关注過。 沒料到对话框裡,小薰跟她說了同样的话:找找九岸,說不定有惊喜。 她结束跟梁爽的电话,打开她们发来的九岸主页链接,然后整個人,愣住了—— 他正在跳舞。 沒有特别夸张的妆容或者服饰,但整個给人的感觉可以用“明艳”来形容。 她当时完全沒发现九岸還有這样一面——有一种蛮不讲理的漂亮和生命力。她禁不住回忆在会议室裡给新人做价值观教育时,烦得像要当场爆痘的那個人,跟眼前這位在发光的人,是同個人嗎還? 她感觉到了九岸的快乐。他以前說几句话都不耐烦,好像每個人都在给他添麻烦,但此刻他“活”過来了,简直在绽放。 下一秒她注意到了他的视频热度惊人。闻又微不禁要想,其实新媒体的传播迅猛,但信息分发又是割裂的,這么高的热度,如她這样对此不感兴趣的人,也可以完全沒刷到過。互联網,好像也沒有真的互联,反而形成一個個信息茧房,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梁爽补充說他筹备的第一场带货直播肯定会做得漂漂亮亮,数据不会差。但九岸选品十分挑剔,根本不对外开放招商口,有品牌想多花钱也上不了。所以這事只能她自己去沟通。 闻又微說好,偷空跟小薰感叹了一句:比起在公司时,他现在真的好快乐啊。 小薰:他一個礼拜能赚咱们一年的年薪,很难不快乐。 闻又微:…… 她忽然觉得手裡的工作不香了。 事不宜迟,她给九岸发過去消息,把大致情况一說,想约他见面沟通。发完消息陷入忐忑,好久沒联系,也沒工作上的交集,九岸保不准懒得理她。又想想自己還是勤快的,逢年過节问候和礼物都沒落下他,不至于半点旧情都无。 沒過半小时,九岸的回复来了,发了個地址:带着你的东西来我办公室,十一点。 闻又微:推迟两個小时行么?我在 s 市。 她边回消息边打开了软件订票。 九岸:哦你是飞過来。那不要管時間了,随时到了随时喊我。 …… 闻又微提前约好车,下了飞机直奔乘车口,往九岸公司飞驰而去。 九岸在门口等她,引她进来时路過前台,抓起一包纸巾抛进她怀裡:“汗擦一下。” 闻又微:“……谢谢。” 进了会议室,他說:“当年我知道你为什么走,不過那时候我也做得挺不开心,每天像戴着面具工作,只能保证肉身出席。” 闻又微点头:“看到短视频了,這是找到舒适区了九哥。” 九岸伸了個懒腰,看起来非常自在:“是啊,找了個合伙人,不用去烦管理的事,我只要做好自己就能养活团队。” 闻又微笑了一下,沒說话。 行政走进来,闻又微原以为她是来送個水,沒想到她送来一份午饭。 九岸:“你先吃了再說吧。” 闻又微快流泪了,她一路狂奔而来,早饭午饭都沒吃,也不知道饿,现在被猛然一提醒,才发现自己快饿扁。 实际她来之前把問題和意向已经說過,剩下的应该是九岸有什么就沟通什么,并不需要她多言。九岸把水果拿在手裡观玩一会儿,沉默片刻后开口:“你知道這是我唯一不吃的水果嗎?” 闻又微:“……” 她刚咬下来的一口三明治差点卡在喉咙裡,搞什么? 但她觉得九岸既然叫她過来,事情应该是有门,所以她斯文地把那一口嚼了咽下去,以充满人文关怀的口吻:“這背后有什么原因嗎,方不方便說?” 九岸显然对她的发问十分满意,带着点惆怅缓缓开口:“其实我是 s 市人。” “啊?”一口果汁差点从她鼻子裡冒出来。 闻又微觉得這饭還是不吃了吧,每一口都伴随危险。 九岸轻轻一哂,旧事并不令人愉快,但时過境迁,他好像也能和解一部分:“我小时候,也跟着家长去摘過果子。指甲盖裡都是叶子和果皮染的色,洗也洗不干净。太阳大,晒得人皮肤开裂,回家洗脸都疼。我烦死了那种日子,所以从来不吃這玩意儿。考出来,就是为了再也不要回去,再也不要摘果子。” 闻又微明白了。只是這氛围,更不适合吃饭了。 九岸瞥過来一眼:“你吃你的,我說我的。不影响。” 他道:“沒想到一晃這么多年,我走出来了,這裡的水果也想自己走出来。” 他的合同准备好了,一式四份,盖了章。裡面的條款对闻又微這方来說可称友好。合作本身他沒問題,只是对执行细节十分挑剔。闻又微听他說着要调整的地方,不得不佩服,他的龟毛其实是专业的一部分,這都是奔着销售目标的实现,闻又微当然很乐意配合。 他最后說:“我這裡就都 ok 了,合同你带回去,跟当地先沟通好。他们未必乐意用我。但我也不会为這個改风格的。” 他眉毛一扬:“假睫毛都不会少粘一根。” 闻又微:“我懂。” 跟官方的合作项目,就是有這個担忧,首先怕出舆论上的事。先前那位什么错误也找不出的主播也還经過一番审核,呵,谁知道能临了還有酒驾這茬呢。九岸,他的形象或许用传统眼光来看過于跳脱,闻又微還真怕当地对他有疑惑。 她出了九岸公司上了车,赶紧给张小云打电话,收到九岸的主页之后对方反应非常平静。张小云說自己刷到過他,沒想到也是 s 市人。九岸也有准备,自己的履历都整理好了,求职一般给闻又微发過来,方便她转达。 张小云看過之后說,从 s 市考到名校,进太和工作,再到自己创业,這明明是一段再励志和清白不過的履历了。让闻又微和他放心,先做事,谁有意见她会扛着。 “太好了,那我們就確認下来了,谢谢!”闻又微說。 张小云道:“不用谢我,谢谢你,也替我谢谢那個年轻人。” …… 至此闻又微沒完全松下這口气,九岸這边,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好似开盲盒,先前来的人都是看他跳舞的,在他改卖货的时候,会为他买单么? 上飞机前她打开共享表单,发现从各個小主播那裡预计能出的货已经七七八八加到了六万份,闻又微心头忽然涌起一种力量,是啊,不是只有她在工作,她的朋友和同事,每個人都在为這件事出力。 有消息进来。 慧雯:什么时候回来?我們在办公室等你。 闻又微:七点半左右,怎么啦? 慧雯:我們做了方案。先发你!回来讨论看看能不能行。 闻又微带着困惑打开她的文档,发现先前讲的內容,都调整到了可执行可落地的程度。从五万到十五万,目标改变后,每個人要做的事,沒有因为主播的意外而停下。她走的时候匆忙,只說了一句“一切照常”,沒料到大家真的效率极高地把事情向前推进。 然后慧雯发:我們都在! 還配了一张会议室裡大家在一起的图。 闻又微看完她的文档已经沒有任何疑异,清晰、明确、可操作。她挨個把要做的事截图,勾好,给她发過去:以上確認,往下做吧。用章或者付款来不及审批的找盼娟姐姐,我打過招呼。 慧雯:好! 慧雯:我們能行! 闻又微笑:那当然。 那种奇妙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问自己,觉得這件事最接近成功的时刻是什么?并不是那個主播经纪拍着胸脯說“十二万份给你签到合同裡,十五万也問題不大”的时候,而是大家在会议室裡,每一個人都在为如何做成這件事出力的时候。 就像昨天夜裡两点她接到的一個個电话,就像今天表单裡新增的一個個名字,就像眼下,每一個人都在做同一件事,都希望它成。 她忽然在想,先前从五万到十五万太顺了,顺利到其实她只是用了在太和能接触到的资源就轻轻松松解决了這件事。 她ᴶˢᴳ自己一直在說,不要被太和的框架框住。那如果今天不是這样的一個大公司呢?如果她沒有那么好的资源呢?该如何去做成這件事? 主播的意外好像是一种命运的暗示,逼着她去想,如果不用太和的方式做事,你自己会如何使這件事成立? 闻又微在旅途中闭上眼睛,飞机掠過云层时,她忽然有了一個很大胆的想法。 第64章 不是我异想天开,是你看不到可能性 闻又微下了飞机,立马给沛洋打电话。 接通后沛洋开口:“已经下班了,我在做饭,有什么能明天說嗎?” 闻又微顿了一下:“我知道,這算你加班時間。有空听我說個事嗎?” 沛洋:“你說。” 闻又微把自己的想法一捋,找那么多小主播,其实就是人海战术嘛。如果人海战术可行,能不能把這件事再试着推到极致? 于是她的想法是,他们完全可以把当地的果农都拉来开播。一個大柚柚或许不够,十個,一百個,一千個呢?到时這件事本身就会成为新闻。哪怕一個人卖出去一件,一千個人也总有一两個能爆的是不是? 而且因为那位主播出事儿,积压的备货需要售卖出去,這事沒什么不能說,果农的难处可以直言。尬煽情不必,感情牌能打也沒必要不打嘛。 闻又微道:“你对当地更熟悉,我想知道,我們在最短時間内能组织到多少個這样的果农,有什么需要我去拉人协助的地方。” 沛洋发出了“呃”的声音。 闻又微:“嗯?” 沛洋:“不可能的。” “什么原因?”她问。 他好像快要无语了:“农民诶,农民懂什么啊,他们卖点都背不全的,别說背,字都认不全。” 闻又微:“這個可以解决。未必要每個人都照着文档去读卖点,直播形式可以有不同。我找你想问的是到原定下周开播時間,我們能组织出多少個這样的人,你有预估嗎?或者沒有预估也行,嗯,沒做過沒有底是正常的。那告诉我這件事你觉得最需要解决的难点在哪儿,我還可以协调其他人一起来做。” 沛洋感觉出她可能是真想做這個事,老板傻逼员工受苦,无语之余更有了些愤怒,隔着听筒那种对离谱想法的鄙夷传递過来:“真做不了。你要我给你业务判断,這就是我的业务判断。這件事不可能的,你以为你沟通的是什么人?是农民诶!农民诶!农民就是你說一句话,這裡面有五個词他都不懂是什么意思。他们什么素质诶!能干嘛啊?摘摘果子打打包,出苦力還行,你搞這個他们不可能的。” 论证完這些他好似觉得确实非常离谱,那点对瞧不上的上司的忌惮也沒有了,低声找补一句:“搞笑来的,怎么想到這种事啊。” 闻又微开始生气,她生气到极致反而出言冷静:“你有问過嗎?你有联络過至少一個人,问了他们愿不愿意配合嗎?” 沛洋声音裡甚至带笑,那是一种非常自得的,带着“我還不知道這些?”的骄傲的笑意:“我不用问,我一直就跟這些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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