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升溫
凌曉冬與沐清荷並肩緩緩走在彭城的小道上,有說有笑的交談着。
“所以我認爲一個能讓百姓安居樂業,讓所有人各司其職的王朝光靠德治孝治完全不夠,更重要的就是法治,用德來引導,以法來約束。”
“原來這法理在沐姑娘眼中那麼重要,怪不得在會客棧裏時會有那麼大反應。”
“凌道長說笑了。之前凌道長在客棧中的所作所爲沒有任何問題,是我偏激了,竟然以自己心中的標準來要求天下人。”
“不,我覺得沐姑娘的理念很好啊,法可以定分尚工,公高於私,私服從於公,立公去私,刑過不避大夫,賞善不遺匹夫,這樣的世道,確實讓人心嚮往之。”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凌道長把我心中所想全都講出來了,而且比我講的還好!”
沐清荷心中歡喜至極,只覺得自己與這林道長真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想不到天下還有能這般理解自己的人。
雖然羅教衆人的目標都是推翻大周王朝的統治,但也各有各的理念,平日裏礙於自己聖女的身份,唯一一個可以講講話的侍女小青對這種事情毫無概念。
每當自己和她講述自己心中理念的時候,她只會兩眼冒星星地看着自己,崇拜的說着:“殿下好厲害啊,懂得這麼多!”
像這般與人深入交談,還被人認可的體驗可從來沒有過,雖然相識不久,沐清荷卻覺得要凌曉冬要比世上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
她越聊越是歡喜,心裏對凌曉冬更是親近,兩人距離近的已經兩肩相貼都渾然不知,依舊濤濤不絕的向凌曉冬傾述着自己心中積壓了很久不曾與人訴說的想法。
凌曉冬饒有興趣地看着一旁的喋喋不休講個沒完的沐清荷,想不到這看上去像冰山一樣的女子還有這樣的一面,真是可愛的緊。
鼻尖輕嗅着和那手絹上一樣的夏日荷花般的清香,右手手臂上傳來女子柔嫩軟肉的觸感,雖然他早就發現沐清荷與自己緊貼,但也沒有主動分開,畢竟自己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不是?
沐清荷講着講着發現了不對勁,怎麼一旁的凌曉冬這麼安靜,轉頭就對上凌曉冬似笑非笑的雙眼,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和他竟然貼的這麼緊。
“呀!”
沐清荷趕忙跳開,面紗也遮不住底下潮紅的仙靨,她故作鎮定道
“小女子一時興奮,失禮了,還請凌道長不要見怪。”
“沒事,天色已晚,沐姑娘在哪家客棧落腳?我送你回去。”
太陽已經落下,只餘下西邊一抹紅霞。
沐清荷輕輕點頭。
“好,多謝凌道長。”
這就要分離了嗎?沐清荷因爲害羞而跳動不止的心中生出了濃濃的不捨。
但畢竟自己與凌道長也就萍水相逢,等彭城地下的龍脈被挖出,自己也就要離開彭城,回去之後自己還是那個高高在上又孤獨空寂的羅教聖女。
不知道今日一別,日後還能不能再相見?
兩人沉默着走向客棧,一改之前熱鬧的氛圍。
凌曉冬只當沐清荷還在害羞,他又怎麼能讀懂女兒家微蹙柳眉間的愁緒呢?
突然孩童的哭聲吸引了兩人的目光,一個扎着羊角辮的小女兒站在一家酒鋪壚邊嚎啕大哭,身邊也沒見着大人。
沐清荷走到小女孩身邊,目光柔和,蹲下來輕聲問:
“小姑娘,你怎麼了?你家大人呢?”
小姑娘哭得稀里嘩啦,抽泣道:
“嗚嗚嗚...我...我找不到我阿孃了...阿孃,你在哪,翠兒好害怕。”
沐清荷用潔白的衣袖擦了擦小姑娘臉上的眼淚和鼻涕,毫不嫌棄,安慰道:
“別怕別怕,姐姐帶你去找阿孃好嗎?”
“不要!阿孃說了,蒙着臉的都是壞人!我不要跟壞人走!”
小女孩倔強得很。
沐清荷遲疑了一下,伸手把臉上的面紗摘了下來。
“你看姐姐現在沒有蒙着臉了,姐姐可不是壞人哦。”
雖然天色昏暗,但凌曉冬目力極佳,早就知道沐清荷生的好看,但他也不曾想到竟然會如此驚豔。
白雪凝瓊貌,明珠點絳脣,面紗下的仙靨如同萬仞雪山上的一朵冰潔雪蓮,完美而又聖潔。
眼前的景色美得像張畫一樣。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凌曉冬一時竟然看的癡傻起來。
而就在沐清荷摘下面紗的那一刻,城主府內原本五心朝天,正在焚香打坐的無崖子猛然張開雙眼,精芒暴射!
“找到你了!”
酒鋪壚邊,沐清荷已經把面紗重新戴在臉上。
“小妹妹,你知不知道你阿孃叫什麼啊?”
“阿孃就是阿孃啊。”
“那翠兒你叫什麼呢?”
“翠兒就是翠兒啊!”
那小女孩眨巴着圓圓的大眼,理所當然的回答沐清荷的問題,心想這姐姐雖然人長得好看,但是怎麼淨問些蠢問題?連翠兒都不如呢!
凌曉冬絕望地一拍額頭。
完了!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對了!阿孃和翠兒最近住的地方旁邊有很多花,可漂亮啦!”
花?要是說花的話,彭城還真有一家客棧旁邊種滿了金銀盞,那就是自己與沐清荷之前路過的悅來客棧,當時覺得新奇,還多看了兩眼。
“小妹妹,你說的話是不是有金色的也有銀色的?”
“嗯!就是那種!”
凌曉冬轉頭對沐清荷說道:“沐姑娘,我知道了,這小姑娘講的就是那家悅來客棧。”
不過他們現在在城西,那悅來客棧在靠近城東的位置,早就已經路過,考慮到天色不早,凌曉冬貼心道:
“沐姑娘住的客棧就在前邊了吧,這樣,我帶這小姑娘去找她孃親,沐姑娘先回去吧”
他也蹲了下來,用自認爲溫柔的聲音問道:
“翠兒,跟哥哥走好不好?哥哥帶你去找你的阿孃。”
那小姑娘拽着沐清荷的衣袖,躲在了她身後,只露出半張臉看着凌曉冬,怯生生道:
“不要!阿孃還說了,長得好看的男的都是大騙子!我纔不要跟着騙子走!”
凌曉冬維持着僵硬的笑容,額頭上青筋暴起。
她娘教的都是些什麼啊!
看到凌曉冬喫癟,沐清荷兩眼彎彎,掩嘴輕笑道:“誰叫凌道長的這般天生麗質呢,不礙事的,我們一起去吧。”
其實她心裏也希望能與凌曉冬多呆一會,又怎麼捨得分離呢
凌曉冬與沐清荷一人牽着小姑娘的一隻手,在月光下尋着那家悅來客棧,旁人看去,就好像一家三口一樣。
“姐姐。”
“嗯?”
“你是哥哥的娘子嗎?”
“啊?啊!不...不是,翠兒怎麼這麼問?”
沐清荷覺得臉有些微微發燙。
“因爲姐姐很好看,哥哥也好看,你們看起來很般配啊!”
“是...是嗎?”
沐清荷悄悄斜眼看了看凌曉冬。
般配?真的嗎
不知怎的,她竟然因爲小孩子的無心之言,心中微微有些雀躍。
凌曉冬沒好氣道:“小孩子沒事不要瞎說!這都是跟誰學的!”
“哼!哥哥討厭,不理你了!”
這小丫頭耍起了性子,把手從凌曉冬手裏抽了出來。
快要到悅來客棧的時候,一個女子焦急的呼喚聲傳來。
“翠兒!翠兒!你在哪?翠兒!”
“呀!是阿孃!阿孃我在這裏!”
看着面前母女倆相擁而泣的場景,凌曉冬覺得有些溫馨,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神色變得有些落寞。
面前的女人紅着眼眶,朝兩人深深鞠躬:“多謝二位幫我找回翠兒,我一想到翠兒出了事,就...就...”
話還沒說完,又抱着翠兒泣不成聲,這女人一想到自己女兒走丟的恐怖情形,又開始後怕起來。
凌曉冬安慰道:“沒事,母女團圓就好,翠兒,你以後可不要讓你孃親這麼着急了,我們先走了。”
翠兒應了一聲,滿懷歉意地擦着孃親臉上的眼淚,“阿孃,翠兒以後再也不亂跑了。”
又轉頭看向凌曉冬和沐清荷的背影,招手道:“哥哥再見!姐姐再見!”
“再見了,小姑娘!”
告別了翠兒母女,月亮已經升至頭頂了,道路上空無一人。
凌曉冬低着頭,神色有些落寞。
一旁的沐清荷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勁,關心道:
“凌道長,怎麼了?母女團圓是件好事,你怎麼不太高興的樣子?”
凌曉冬嘆了口氣,道:“自我有記憶起就沒見過我的母親,看到翠兒母女團聚,我就在想,自己的母親是誰呢?她還健在嗎?她是不是也和翠兒孃親一樣,也在哪裏尋找着我呢?”
看着凌曉冬悲傷的表情,沐清荷感覺自己的心擰成了一團,她神使鬼差地握住凌曉冬的手,認真道:
“你的母親肯定還活着!她一定在世上哪個地方等着你回去!”
沐清荷溫柔的看着凌曉冬的雙眼,緩緩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啊,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死了,是被人誣陷死的,那審案的官員和惡人串通一氣,當時我差點被充入教坊司,給人爲奴爲婢,還好最後被義母救出。”
她停頓了一下,又道:“而你不一樣,凌道長,只要沒有確切的消息,就不要放棄希望!所以,請不要露出這麼悲傷的表情。”
沐清荷緊握住凌曉冬的手,彷彿想要把自己信念傳遞給他。
“一時觸景生情罷了,多謝沐姑娘好意。”
凌曉冬重新露出笑容,反手握住沐清荷溫暖的柔夷。
就在這溫馨的時刻,卻有不速之客到來。
忽的,一道模糊的黑影裹挾這濃烈的殺氣襲來,直奔沐清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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