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宋江的蛻變
翌日,巳牌時分,天色暗沉,陰雲遮日,天空窸窸窣窣的下着小雨。
鄆城縣縣衙內,張文遠雙臂被兩名衙役左右扯住,嚎啕叫喚道:“縣尊大人不公,縱我與那閻婆惜有糾葛,那也是情投意合,卻又與宋江這廝殺人有何關係,縣尊大人如此顛倒黑白,枉爲一縣父母。”
那縣令時文彬高坐縣太爺椅上,聽得張文遠叫囂,怒不可遏,拍案道:“只你這廝行爲放蕩,全縣誰人不知,你與那閻婆惜勾搭成奸,卻說是情投意合,真是好生不要臉;宋江殺人,本縣自有判決,由不得你這廝來置喙;叉出去,重重的給我打。”
張文遠被兩個衙役拖到堂外,拔了外衣捆在老虎凳上,殺威棒落在皮肉上,打得皮開肉綻,響起陣陣鬼哭狼嚎。
堂下的閻婆見得此情此景,哪裏頂得住,且昨夜又得了宋清送來的二百兩雪花銀,直叩首道:“縣尊大人,老身不告了,不告宋押司了。”
此言落下,那衙門前便響起一陣喧譁,人羣后方立着兩個漢子,其中一人說道:“石秀哥哥,這沒了原告,宋江該如何判罪?若真無罪釋放,卻不是怪了公子的計劃。”
另一人微微一笑,應道:“朱富兄弟且看好,不管如何,這宋押司殺人已是事實,人證物證俱在,洗是洗不掉的,只這時縣令與滿縣衙的公人都有心相覷,多半是重罪輕判,刺配個舒服些的州府服役。”
似爲了印證二人的談話,那堂上的時文彬縣令拍下驚堂木,朗聲道:“雖閻婆不告,但宋江殺人已成事實,本縣便宣判,將宋江脊杖二十,即日刺配江州牢城。”
堂下的宋江此時鬆了口氣,忙伏地認罪,終究是保全了性命,那江州也是個好地面,魚米之鄉,想來是雷橫特地使錢買將那裏去。
只宋江這口氣卻沒鬆多久,便見着縣衙內的刀筆匠揹着箱子步入堂內,朝着縣令時文彬躬身拘了一禮,便立於宋江面前,沉聲道:“宋押司,得罪了。”
宋江眼瞧着刀筆匠一件一件的從箱子裏拿出刑具,眼神中漸漸流露出深深的絕望,往日裏他是山東呼保義,是這鄆城縣內人人敬重的及時雨宋押司,一旦面上刺下金印,他便不再是那人人敬重的宋押司了,但有不識得他宋江往日名聲之人,看着他臉上的金印,只會難聽的道一聲:賊配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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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如宋江這種一輩子爲了功名利祿活着的人物,此刻心中直感覺悲憤難平,不由得對那梁山上的晁蓋等人升起一抹恨意,自己當日那般冒着性命危險前去救他,如今卻因恩受罪,若非那劉唐突然來鄆城縣,自己怎會落到這般地步。
這一抹恨意長在心中,隨着時日越長只會越來越大,以至於最後不可調和,這卻是後話。
尖刃劃破皮肉的刺痛感令宋江感到眩暈,鮮紅的血液順着臉頰緩緩流下,十數載功名被剝離開來,那種令人燥熱的恥辱感爬滿全身。
盞茶之後,鮮血淋漓的四個字出現在宋江的面頰上:刺配江州,宋江麻木的被衙役套上枷鎖,緩緩的被押送至縣衙牢房。
日落月升,萬籟寂靜,皎潔的月光透過牢房窄小的欄杆,灑在宋江的身上,這間往日裏不知其周全了多少好漢性命的牢房,如今卻成了宋江在鄆城縣最後一夜的棲息之地。
夜涼如水,宋江把頭深埋在雙腿之間,直一夜之後,晨曦的光芒照進牢房內,宋江方纔擡起頭來,那個當了十餘年鄆城縣押司的及時雨“宋江”已在宋江心裏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新的、蘊藏着蓬勃野心的宋江走出了鄆城縣的牢房。
一夜的時間,宋江思考了太多的事情,殺個不知廉恥的閻婆惜這事大嗎?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時代,真算是可有可無。
只爲何那雷橫兄弟費了許多心思,使了許多銀錢,最終也只是堪堪保全性命而已,說到底不過如自己往日自稱那般,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吏,在江湖上雖有個偌大的名頭,但用在官場之上,無半分作用。
那朝中鉅奸蔡京、高俅等人手上便沒有幾條人命?便沒揹負着幾樁天大的案子?爲何那些人依舊能升官發財、爲所欲爲,不過是因爲其身居廟堂高位罷了。
要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
宋江在心裏爲自己選好了一條路,也爲自己選好了一處地方,只現在還不是合適的時候,那些昔日裏散在天下各處的人情,宋江要一一去討回。
鄆城縣城門外,雷橫予了兩位押送的差人幾兩碎銀,在橋邊與宋江說話。
“公明哥哥,此去江州路途遙遠,一路上還需多多保重身子,到了江州若是短了用度,儘管來信告知兄弟。”雷橫把着宋江的手臂,情真意切的說道。
宋江聞言,卻是心頭感慨莫名,終究還是這位自己覺得變了的兄弟保全了自己的性命,道:“兄弟,此番宋江蒙你出力活命,已是萬分感激,怎敢再作勞煩,銀錢方纔宋清已經給足了,來日若咱兄弟還能相逢,宋江必報今日之厚恩。”
“哥哥去了江州,只需好生服役,待得過些年朝廷大赦,咱們兄弟定有再會之時。”雷橫一臉寬慰的說道。
只此刻的雷橫卻是不知,他口中的寬慰之詞,宋江卻是全然聽不進去,此去江州,宋江心裏自有一番打算。
話不多說,宋江與雷橫拜別,只此一別,縱有天大恩情,在數年之後,兩人依舊站在了對立的位置,成爲生死大敵。
抱犢山下,祝彪也正在與唐斌、文仲容、崔埜三人辭行,便聽得那崔埜說道:“公子何不在山寨多住些時日,也好叫咱多與公子說說話。”
祝彪莞爾一笑,只道:“實在是我那華州的史進兄弟大婚在即,還得儘快趕去纔行。”
“公子說的史進可是那少華山寨主,被江湖山喚作九紋龍的史進,聽聞他手下還有個神機軍師——朱武,跳澗虎——陳達,白花蛇——楊春,都是河東綠林上有名的好漢。”唐斌聞言,略作沉思後出言問道。
祝彪點了點頭,道:“便是此人,來日定引三位兄弟與他們相見。”
崔埜聽罷,直面色一苦,抱怨道:“唉~若非要防備田虎那廝,某也定隨公子去少華山討杯喜酒喫。”
“公子那岡上的英雄好漢都是孑然一身,往後成了自家兄弟喫喜酒的時候多了去,此時你卻是貪這杯喜酒作甚,某與公子作別後也需得前往山東與聞先生送信,這段時日山寨中只餘你和唐斌哥哥,你卻是莫要貪耍誤事,做好公子吩咐的事情,協助唐斌哥哥守住抱犢山纔是正事。”文仲容聽崔埜抱怨,眉頭微蹙,一臉正色的對其說道。
祝彪聽得文仲容之言,拍了拍崔埜的肩膀,也未多言,只朝着唐斌說道:“仲容兄弟此去獨龍崗一來一回,快馬加鞭也需得半月,這半月裏若那田虎再來,兄弟莫要一口回絕惹怒了他,與其虛與委蛇即可,待杜壆與喬道長帶着人馬來後,便一切無憂了。”
“公子放心,小弟曉得其中厲害。”唐斌一臉正色的拱手道。
祝彪點了點頭,不在多言,與唐斌、崔埜、文仲容拱了拱手,便領着扈青娥、紅衣、許貫忠、王進四人,朝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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