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張志,五十六歲。他的女兒,三十出頭的年紀做到了企業高管的位置,可惜因爲交通事故,意外身亡,而張志找上錦天就是爲了爭取女兒死後遺留的一大筆遺產。
照理說張志的女兒沒有結婚,無配偶,無子女,遺產自然由其父母繼承分配,只是……
“喬律師,那女人竟然說我沒資格繼承我親生女兒的遺產,真是豈有此理,懂不懂法!”
外面的天色已經很晚了,張志卻還是坐在錦天的會客室裏不肯離開,他就是想要喬禾一句準話。
“那個,喬律師,像我這樣早年和前妻離婚的,繼承女兒遺產不受影響吧。”
喬禾甚至懶得去看面前的委託人,他說得實在是太過委婉了,哪裏緊緊是與前妻離婚呢,他後續也沒有盡到對未成年女兒的撫養義務,並且一走便是杳無音訊,十幾年都沒有露過面,現在知道女兒不在了,留了好多錢下來,這纔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打得什麼主意,有着什麼目的,簡直不要太一目瞭然。
喬禾當然能夠回答張志的問題,可她現在就是不想痛快給對方一個答案。
“張先生,您看,現在時間也很晚了,我們改天再聯繫。”
說着,喬禾便收拾東西起身。
張志一看外面天都已經黑了,便沒有再攔,他只是連忙補上一句,“也別改天了,今晚或明天,喬律師,您可得爲自己的客戶負責任啊。”
沒有正式的委託,還算不上客戶。
喬禾心裏厭惡得很,可就是因爲這一句負責任,讓她又不得不好好應付眼前人。
“好,今晚或明天。”說完後,喬禾頭也不回地回自己辦公室去了。
辦公室內,明亮的白熾光下,喬禾的小朋友正抓着頭髮,皺着眉頭,非常鬱悶地寫着自己的學期論文。
喬禾最近準時下班的次數不多,岑亞在家裏等不到她,就抱着電腦跑來錦天陪喬禾一起加班,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岑亞還有個更重要的理由,她想要順便在錦天打聽打聽,徐家子女間爭產的官司到底進行到了哪個階段。
岑亞表現得很乖覺,保證絕不打擾喬律師工作,最初喬禾並不看好這份保證,但事實證明,岑亞若是想聽話,她就是世界上最乖巧的寶寶。
見喬禾推門進來,岑亞擡頭看着她,細細打量過後得出結論,“怎麼,不開心?”
喬禾摸摸自己的臉頰,“很明顯嗎?”
岑亞笑着比了比自己雙目之間,“是眼睛啦,反正我看得出。”
喬禾是個有職業操守的律師,她向來不多透露委託人的事情。
可她今天確實壓抑着一股不吐不快的情緒,重重坐回椅子上,喬禾真的有些累了。
岑亞挪了挪身子,湊到離喬禾更近的地方。
“你爲什麼想要做律師?”岑亞問道。
喬禾自嘲笑笑,“大概因爲我是急公好義的人。”
岑亞眼珠一轉,瞬間明白了點什麼,想要彰顯正義,尋求自我價值,喬禾纔會選擇律師這個行業,那讓喬禾如此沮喪失望的委託會是什麼情況,其實想一想就知道了。
“你覺得這個委託能滿足你成爲律師的初衷嗎?”
顯然不能。喬禾在心裏默默答道。
“那爲什麼還要做呢?”讀出了對方心中答案的岑亞繼續問道。
喬禾愣了愣,半晌後她開口,“律師要有律師的職業操守。”
岑亞托腮,支撐在喬禾身邊看着她,“那你靠律師這個職業喫飯嗎?”
不,喬禾不是,沒有這份職業,她也會有優渥的生活。
岑亞坐直身體,雙手一拍,“這不就簡單了,別人沒得選,她們喫這碗飯,要爲每一個委託人負責,但你不一樣,你可以選,這是你的家庭決定的。”
說完岑亞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有錢了說話就是有底氣哈,喬禾直接被岑亞這模樣逗笑了。
總算笑了,岑亞懸着的心放下,她握了握喬禾的手,“你可以選的,拒絕不合自己三觀的委託,也許別人不行,但是你可以。”
她真的可以嗎?
喬禾有片刻遲疑,她覺得自己此刻應該搖頭否定岑亞這個說法,可是不行,因爲她腦海中有個聲音在爲岑亞叫好。
“可是這樣會給律所添不少麻煩,別人會認爲錦天的律師很不專業。”喬禾苦笑。岑亞把目光投回自己的論文,一邊敲敲打打,一邊說道,“我覺得不會啊,大家說不定會願意把正義感爆棚,但賺不了什麼錢的官司都丟給你,而你當律師又從來不是爲了錢,你看看,簡直兩全其美。”
喬禾竟然會覺得岑亞這些胡話有幾分道理,看樣子近朱者赤,她要被同化了。
深吸一口氣,還沒有和訂立委託的喬禾再沒有遲疑,她拿起手邊的電話,找出了張志留給自己的號碼撥了過去。
“喬律師,是不是您那邊有什麼好消息了!”這麼快接到律師回電,張志還挺高興。
可沒想到,緊接着他聽到的只是喬禾冷淡的聲音,“張先生很抱歉,我才疏學淺,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掛了電話,喬禾吐出胸中一口濁氣,這種沒有養過、關心過自己女兒的人,人死了,就立刻跑出來跳着腳分遺產,真是讓人覺得噁心。
喬禾心情暢快了,回頭一看小朋友抱着電腦打着哈欠,一副困頓的樣子,時間不早了,該回家了。
回家……
現在每次想起這兩個字,喬禾都油然而生一股雀躍的心情。
岑亞最近只要沒課就往錦天那邊跑,她出身好,家事好,人美嘴甜好相處,錦天但凡年齡稍輕一點的小律師都能跟她說上幾句話。
沒兩天她就從不少人口中套了話出來,徐家現在鬥爭白熱化,之前想着協商,可利益當前誰也不願意讓步,大家都想將最值錢的南邊產業劃歸在自己名下,所有人都不願意放棄,事情就這樣耽擱下來。
上輩子這個案子足足拖了兩年,他們有耐心骨肉之間打爭產官司,但其他人怕是等不了了。
岑亞等的就是徐珍再次找上錦天的那一刻,等徐家子女徹底撕破臉,徐珍請錦天律所幫她打官司的那一刻,她剛剛取得的所有人都看不上的地界,將在不久的將來數倍翻盤。
喬禾就這麼看着岑亞搖着尾巴跟在小律師們身後打聽消息。
她會時不時帶些小禮物,小點心給錦天平日裏雷厲風行的女孩子們,哄得對方高興,然後一點一點得到她想知道的消息。
她很有策略,對每個人都點到爲止,絕不會從同一個人身上詢問太多,讓對方提高警覺,往往就只是當八卦聊兩句,消息就輕而易舉得到了。
大尾巴狼。
喬禾無奈搖頭忍着將人抓回去的衝動,準備處理好手頭工作,趕緊帶那傢伙回家!
沒課的岑亞在錦天耗了一個下午,臨近傍晚的時候,她與喬禾正準備走人,沒想到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門。
喬穗。
她寒冬臘月裏穿得那樣單薄,站在錦天律所的大門外,人都有些顫抖,任誰看了都覺得好不可憐。
看到喬禾的身影時,她上前兩步又頓住的樣子,看上去那麼失落,簡直將一個失意妹妹的角色演繹得淋漓盡致。
“姐姐。”
一聲姐姐叫得悽楚,旁人似乎都被叫軟了心腸,駐足觀望。
相比之下喬禾的反應就很冷淡了,“你怎麼在這裏。”
喬穗眼眶微紅,連忙上前解釋,“是不是因爲我啊,因爲我,姐姐你纔不肯回家去。”
“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岑亞聽過喬穗可憐的哭訴,實在忍不住在一旁吐槽。
喬穗大概是第一次遇到這麼不客氣的人,一時間愣在那裏,誰想到岑亞表演的慾望上來,整個人都貼在喬禾身上,聲音又柔又軟。
“姐姐不回喬家,那還不是因爲我嘛,因爲想要跟我待在一起啊~”
噗……
不知道多少人在一旁看熱鬧沒忍住笑,笑過後又覺得不好意思,邁開步子,趕忙走人。
喬穗臉上通紅,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氣的。
她帶着哭腔繼續道,“我知道姐姐介意我的身份,我母親不想的,她生前從來不肯告訴我,我的生父是誰,我真的不想破壞你和爸爸,你和哥哥的感情,姐,你回來住吧,我知道哥哥很想你的,他怕你受委屈還特意買下了桃花巷的房子,我沒資格跟你爭什麼的,喬家的一切,父親,哥哥,都是你的,我只求姐姐可憐可憐我,如果因爲我破壞了這個家庭,我真的,真的……”
說到這裏,喬穗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b市的漫漫冬夜,道路兩旁的霓虹與燈火,還有楚楚動人的少女,外加那一雙滿含歉意與淚水的明眸。
彷彿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而站在喬禾和岑亞面前的,是一個渴求溫暖和愛的可憐人。
人的本性就是同情弱者,不少人望向喬穗的目光都發生了變化。
而喬穗的眼中看不到其他人,她只看着喬禾,等待着對方一句話。
她這個姐姐,看上去柔柔弱弱,清清淡淡,但實際上清高又倔犟,這樣的人其實很好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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