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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景秀见招拆 琉璃不易碎

作者:信步闲庭
白苏扶着景秀刚在暗厢房落脚,陈丰家的后脚则到,吓的两人一阵唏嘘。陈丰家的看着景秀眼圈红通通的,关心的安慰道:“六小姐也别难過,脸上的伤不打紧的,我以前手上也被烫伤過,你可看看,一点事儿也沒有。”說着就掀了袖子,把手举给景秀看。

  景秀哪裡就是哭這個,但陈丰家的這样认为,她只好顺着她意思道:“我知道,也沒难過,就是脸上還有些痛,谢谢妈妈关心。”抚上左半边脸,先前還不觉得太痛却也哭痛了。

  “那就好。”陈丰家的瞧了瞧,又问白苏:“徐大夫怎么說?”

  白苏道:“也是說沒什么大碍,敷点药過些日子就可好了……”

  白苏话還沒說完,景秀突然叹了口气,蹙着眉宇道:“脸上成了這光景,一时半会又好不了,也不知现在出去会不会被人笑话……”语气裡显得很是担心。

  白苏面露不解,這种话并不像是景秀会說得出口的,特别是還当着陈丰家的面。

  陈丰家的干笑了两声,毕竟還是個姑娘家,在乎自己的容貌也是常理,不由道:“六小姐生的花容月貌,這点瑕疵不着事的。要不我去吩咐下人置顶轿子来?”

  景秀莞尔一笑:“妈妈别麻烦了,外人看了只道我是那娇纵惯了的,给母亲請完安還做轿子出去,岂有這样的理。”缓了缓,看了眼白苏道:“白苏,我记得你說母亲送的百濯香粉抹在脸上,除了香气怡人外還有遮瑕的功效,要不你去帮我取了来,姑且先遮着脸上的伤。”

  白苏微楞,怎么突然提到百濯香粉了,她困惑地道:“小姐不是說太珍稀舍不得用,叫我藏起来了嗎?”

  景秀笑道:“那香粉就是弥足珍贵,我才叫你放好,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了,你快帮我拿来吧!”

  当着陈丰家的面,景秀又不好暗做动作,但白苏看景秀真挚的神情,明白她话中說的是真意,当即点头道:“奴婢這就去拿。”

  陈丰家的看出蹊跷,叫住了白苏:“你先等等。”

  当时邵谦不是拿了根茉莉种的百濯香粉出来嗎?慕梅說送给了六小姐,怎么六小姐的說法是她舍不得用,叫白苏藏起来了。那岂不是說邵谦拿出来的的不是六小姐掉在路上的那根?

  景秀小心翼翼瞥了眼陈丰家的,想着邵谦故意拿出茉莉香粉,是为了查出昨夜是谁把他刺伤了,但却让霍氏误以为她为了引起邵谦的注意,有意落在远香堂的路上。

  只要她能证明她的那根香粉還在清风阁,她并沒有带在身上,那么就能解开這個误会。

  陈丰家的一向是霍氏最器重也最信任的人,无论到哪都由她随身伺候,若是由陈丰家的听到這些话,她也好去向霍氏回禀清楚。

  想到此处,景秀暗暗庆幸方才意外的躲在隔房裡,听到邵谦的话,她也好及时想出对策见招拆招。

  陈丰家的不解是怎么回事,怎么看這位六小姐都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偏不得太太信任。想起邵谦一拿出茉莉香粉,太太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万一六小姐是被误会了,那岂不无辜遭殃,說来這位六小姐也是個可怜人。陈丰家的心生怜悯,对白苏道:“六小姐身子骨差,你留下来好好伺候,我跑一趟清风阁,把香粉拿過来。”

  景秀不由欣喜,但還是面露犹豫道:“這不太好吧,妈妈是母亲身边第一得力人,怎好劳作妈妈帮我去拿香粉?”

  “不碍事,妈妈我啊就是個劳碌奔波的命。”陈丰家的一面笑着,一面往屋子裡间走去,走到那座佛龛旁,从乌木梨心條案几上翻了翻,找出那本经书《金刚经》来,对景秀笑道:“六小姐先歇会,我速速過来。”

  “辛苦妈妈了。”景秀扶着白苏的手站起,朝着陈丰家的弯腰屈膝。

  “快躺下,快躺下。”陈丰家的按着景秀,“我哪受的起六姐儿的一拜。”

  景秀笑笑,這位陈丰家的倒是心慈面善。

  再来說另一边,傅府内宅的东边角落裡。自五小姐景蝶与七小姐景璃走出远香堂后,景璃径自去了东偏院,這裡叠石为山,苍藤碧藓,斑驳缠护,沿山凸凹,池水涟漪,绕着一带短短红栏,栏畔几丛凤仙,百叶重台,无不透着清冷沧桑。

  景璃和丫鬟茴香走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行走数时,早有一股花香扑鼻。行至花障林中,眼前便有雾障,两人穿過雾霭林中,在东偏院的边边角角上,有三两個婆子守着门围聚在一起,嗑着瓜子打着叶子牌,见是景璃走来,不屑的看了眼,继续玩乐。

  茴香低声咒骂一句:“這群死婆子真是贪得无厌!”走上前,不情愿的从袖子裡掏出一吊铜板来,那守门的妈妈一把接過去,脸上才有了喜色,开了一扇门,让两人进去。

  茴香边走边骂:“眼浅,早晚教你们這群吃白食的掀被子走人!”茴香也只是小声抱怨,婆子们打牌声响大,不曾听到這话。

  景璃小声道:“你小点声音,不然她们又该为难姨娘了。”

  茴香只觉得心酸,安姨娘和七小姐好歹也是府上的主子,却過得连這群守门的下等人也敢欺负,這都教什么事啊?

  进门后再弯過几個夹道,才能进东偏院的门。一墙之隔,就是嘈杂喧闹的大杂院。

  东偏院說是偏院,其实就是下等婆子和丫鬟们住的大杂院隔出来的,隔着北上房远香堂有十万八千裡哩?住在這裡唯一的主子就是安姨娘。這几年来,众人心裡都是有数的:住在這东偏院裡的,那便是傅府這所大宅裡最沒本事,也最不受宠的姨娘。

  要說十几年前安姨娘也算的上是老爷心尖上的人物,与那柳姨娘可說是并蒂双娇,一個能歌善舞,一個能绣擅织,两人认作姊妹,在府裡可谓风头正劲。只可惜好景不长,一個被沉了塘,一個沦落到东偏远的田地。

  更可笑的是落到如此地步,還是昔日姊妹互相算计。

  景璃走過长长夹道,感觉院子裡有些有些阴森气,可以看到角落裡的青砖缝裡长了老长的草出来,院子裡的几竿竹子,也都是半黄不青的。景璃站在院门口左右看了看,慢慢擦去眼角划過的泪水,重新拾起笑容,這才进了院子最裡头一溜三间的青砖房。

  茴香一掀开门上旧红帘子,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姨娘,女儿来了。”景璃边說边往安姨娘的卧室走,直到进了卧室,才有两個小丫鬟迎了出来。這两個小丫鬟身上穿的還是去年发下来的秋衣,過了一年,青棉布都褪色了,显得格外的寒酸,年纪更小的那個,衣襟上還打了個大补丁,透着股村气。两丫鬟很懂礼的给景璃請安:“七小姐安好。”

  景璃笑着扶她们起来:“喜儿、雀儿,都說了别在我跟前立规矩。”

  這两個丫鬟是安姨娘陪房的一双女儿,老实又本份,景璃待她们如姊妹。

  床上的安姨娘撑起了身子:“璃儿你怎么来……”她又咳嗽了起来,两個小丫头忙上前为安姨娘捶背捧痰盒。

  景璃上前轻轻拍着安姨娘后背道:“姨娘的病怎么還沒起效,可是那郎中克扣了药量?”

  安姨娘容色苍白地笑:“你想太多了,是太太請来的老郎中了,信得過。现在咳的好些了,再吃几剂药就好了。”又捂着嘴低低咳起来。

  景璃点了点头,姨娘对母亲向来信任又推崇,甚至言听计从。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這咳嗽来的猛,去的也慢。”安姨娘轻声细语的說着,看景璃目光含泪,又坐直了身子道:“我以前跟你說過,你叫景璃,不是叫景梨。看看你自個总是一幅梨花带雨的模样,太太這人最爱热闹爱喜庆,看不惯成日哭哭啼啼的,你要多笑才好,這样太太才喜歡……”

  說着,景璃眸中泪更多了,她为何改名叫景璃,她是清楚不過的。原本她出生正是梨花盛开的日子,父亲给取了名字景梨,但是因为那年发生了太多事,哥哥夭折,柳姨娘沉塘,大姐姐住在梨香院裡高烧不断,這一切都說是因为她的出生不吉。

  安姨娘为了保住自己唯一的女儿,請罪来到东偏院,为景璃驱走恶运,一個人照顾景璃。又因为重了景沫的梨香院中“梨”字,给更名成了景璃。

  可琉璃易碎,注定她比别的小姐更脆弱。

  想到這裡,景璃咬紧牙关,琉璃却也是璀璨的。

  景璃把眼泪硬逼回眼眶,目光看到床上的绣棚,伸手夺走道:“您身子不好,怎么又绣起這些来?”

  安姨娘拍了拍景璃的手,笑道:“太太生辰快到了,她一向喜歡我绣的双面绣,就快绣好了。”

  景璃紧紧拽着绣棚:“身子好了再绣,母亲那裡每年的厚礼不少,少您這個又不嫌少,您把病养好了才是正紧。”

  安姨娘嗔道:“你這孩子平日挺懂事,怎么今日净是胡說。多年的规矩都忘了嗎?太太节俭,不要我們铺张浪费着去买礼物,只是要我們绣件饰品罢了。快给我,這两天就能绣完了。”

  景璃哭着直摆头,她不懂为什么她姨娘会变成這样,对母亲又敬又怕,她到底在怕什么?

  因为姨娘的害怕,她也从小到大都害怕景汐。

  “你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安姨娘脸色惨白,又重重的咳嗽起来。

  景璃扑进安姨娘怀裡,泣不成声的道:“姨娘,我做错了一件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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