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悽風苦雨
“張管家說的？”曲蓮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道。
“對！就是張管家說的！”青果咬牙切齒地說，“他們，他們，不想讓姨娘再活下去了！他們剛剛還爲難着我，在我面前說了許多難聽的話，那些人可真夠勢利眼的！”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不讓她活下去了！”這句話像夢靨一樣，盤旋在曲蓮的腦海裏，她驚得嘴巴半天都沒有合攏，心像一塊石頭一般，不停地往下墜着。
過了許久，她才彷彿如夢中驚醒，愣着問道：“那可怎麼辦？如果沒有藥的話，姨娘肯定沒有命活了！”
青果沉默一陣子，終於平靜下來，緩緩地開了口：“還能怎麼樣？盡心盡力侍候她，等她最後一段時間過了，大家各散東西罷了，現在可以爲自己打算了，到時候別讓送出府外就是萬幸了。”
曲蓮嘆一口氣，搖了搖頭：“雖然姨娘對我們也不怎麼好，但在外人面前還是挺維護我們的，我實在不忍心見着她就這樣便離開了。”
“那你能怎麼辦？”青果冷冷一笑，“老爺大夫人是天，天要她死，難道你還能逆天而行嗎？”
說完了這句話後，她便推門走了進去，沒有再理會曲蓮，曲蓮一人在提着食盒在走廊下站了許久，左思右想了許久，她決定無論如何還是要去一趟，逮住人就求，她就不相信，不能討點藥回來了！
曲蓮提着食盒，張管家正在吩咐着小廝婆子的工作，叉着腰，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這個時候曲蓮必定不敢上前，在一旁垂着手站着，好不容易等到張管家終於忙完了，他卻好像沒有見到站在一邊的她，轉身直接走了。
曲蓮連忙追上去，拉住張管家的胳膊。
張管家回過頭去，一見到是曲蓮，便甩開了她的手，眉頭緊皺着，“剛剛不是說過了嗎？你們房裏的藥，一律不給！”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張管家，我求求你，你就救救她吧，若是沒有藥的話，姨娘根本就活不了多久了。”曲蓮一動也不動，使勁地扯住了張管家的衣袖，睜大了雙眼，眼淚像露珠一般凝結着。
“我還是奉勸你一句罷了。”張管家轉過身來，一隻一隻地掰開他胳膊上曲蓮緊緊攥着的手指，拍了拍她的肩膀，冷笑道：“識時務者爲俊傑吶！曲蓮姑娘，別說我沒提醒你了。”
說完這句話後，他便抽身離開，像是躲着瘟疫一樣，躲開了曲蓮。
曲蓮沒有辦法，想了又想，去求管藥的婆子，剛剛走到那婆子的屋裏，婆子在喫着麪條，一見到曲蓮，也顧不上嘴裏還吸溜着麪條，站起身來，立刻把門給關上了。
她完全沒想到自己剛剛露面，就吃了閉門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無由來的羞恥讓她的淚水一下子涌上眼眶，她連忙拿起白帕子擦乾了眼淚，又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又尖又細的聲音從房子裏面傳了出來，“走走走！趕緊給我滾出去！你們房裏的人正是難纏！一個走了一個又來！我老婆子都沒時間歇着喫個麪條！”
曲蓮忍辱負重，擡起手來，繼續敲門，裏面的婆子防不勝防，實在忍不住了，哐噹一聲，把門打開，叉着腰指着曲蓮的鼻子一端好罵。
“嬤嬤，可憐可憐我們主子，她卻是不想發生這般事情，但天有不測風雲！”曲蓮放下食盒，在身上摸摸索索，但卻是一吊子錢也沒有，咬咬牙，把頭上那隻崔氏賞給她的寶石如意簪拔了下來，塞到婆子的手裏，擡起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憐地說：“嬤嬤，求你通融一下，要的只是一點藥，嬤嬤，你積德了以後會有大回報的。”
婆子驀然怔了怔，掃一眼手上的簪子，立刻扔回她的身上，冷笑道：“一個破簪子就想收買我？呸！你就是拿赤金的來，我老婆子還是那句話，更何況你的那隻不過是鎏金的，一文不值。滾！”
如意簪上頭的寶石托子剛好勾着她的衣服，低頭一看，自己衣襟上繡的白色梅花被勾脫線了，曲蓮連忙把簪子摘下來，插到頭上，擡頭仍然是婆子那一副可憎的嘴臉，毫無軟化的態度，她膝蓋一軟，差點要跪到地上來。
哐當又是一聲，門甩上了，裏面傳出了吸溜麪條的聲音。
曲蓮在婆子的門外徘徊許久，那個婆子只當外面沒她這個人罷，把碗敲得咕咚作響，罵罵咧咧的。
她只好離開，提起食盒，四顧茫然。回幽蘭苑的路上，她突然想到即使討不了藥，也要討一些乾淨的喫食回來，食盒裏面的粥，根本就不是給人喫的，豬可能還嫌棄呢。
這麼一想，她便來到廚房。廚房裏進進出出忙忙碌碌，卻是在煮着大夫人和大老爺的晚餐，清淡而不失精緻，就是在門口聞上一聞，便也覺得飄香四溢。
衆所周知，廚房一直都是肥缺，大夫人在廚房裏安插的都是自己的親信，那個被送出府外的許嬤嬤，她兒子在府裏當差，媳婦管着廚房，大家都叫她孫北家的，即便後來唐氏管賬，但廚房裏的人還是換不下來。
孫北媳婦瞅着把食盒擱在桌上的曲蓮，抱起了雙臂，眼睛斜睨着她：“姑娘過來所爲何事？”
“爲了什麼，孫北家的，你應該也是知道纔是！”曲蓮生氣地把拳頭緊緊地握起來，努力壓抑住聲音裏面的怒火。
“我怎麼知道？”孫北媳婦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指着食盒裏面的東西笑道，“如果你是說裏面的東西，那不好意思，我完全是按着命令過來的，大夫人說，病人只能喫些白粥鹹菜，背的可是什麼也沒有。”
“可是這個白粥，有一股怪味在裏面，根本就吃不了！”曲蓮把那碗白粥拿出來，哐噹一聲擱在她的面前，“你嚐嚐，根本就是餿了的粥！”
“全部人都是用喫這個粥，你不知道嗎？大夫人各房小姐都是這個白粥，大家都沒說什麼，就你多事！趕緊拿回去侍候你們姨娘，如果你不拿回去的話，那我就倒了它罷了。”孫北媳婦伸出手來，作勢要搶過那碗粥來倒掉。
“不要！”曲蓮把粥奪過來，咔嗒一聲合上食盒。孫北媳婦笑了笑，不再理會她，走到外面和一個婆子說起了話。
曲蓮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剛剛想提着食盒走的時候，突然見到旁邊的米缸是打開着的，裏面白花花的大米，堆得像座小山似的，她的心砰砰地開始跳動，望了一週，旁邊的人好像都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忙忙碌碌的，根本不會留意角落裏面會發生什麼事情。
惡向膽邊生，曲蓮在一番心裏鬥爭過後，決定從米缸裏面偷點大米回去，她拿出自己的手帕，眼睛提溜提溜地轉着，見沒人看過來的時候，裝作把手帕掉落的模樣，把手帕扔在了米缸裏面，以極快的讀書彎下身去，一彎一起的時候，手裏捏着的帕子便包起了滿滿當當的米。
四下無人之時，她把那一帕子的米裝進了食盒裏，出門的時候差一點撞上孫北媳婦，一閃身躲過去，急急地往外跑去了，也不管孫北媳婦在後面罵她，“殺千刀的，和那個你那個短命主子一般，趕着投胎去！”
直到回了房裏，曲蓮還是依舊能聽到自己異常清晰的心跳聲，手指還因爲緊張而顫抖着。
“你哪兒來的米？”青果打開食盒的時候完全驚呆了，白花花的米像雪一樣堆在帕子上，看着甚是喜人。
曲蓮沒有回答她的話，裝作沒事沉聲吩咐她：“去吧小爐子點上。”
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做賊！本來以爲自己不過也是在崔氏手裏混口飯喫的，但沒想到一出事，自己居然如此關心她，曲蓮捏了一把汗，喝了一口冷茶，才平復了自己緊張的心跳聲。
小爐子點上了，桔色的火苗像舌頭一般舔着鍋底，夾在上面的小鐵鍋裏面放了米進去，不僅如此，她們還把平日的零嘴拿了出來，放在粥裏面，紅通通的花生仁，甜膩的蜜棗，剔了核的紅棗兒，還有幾顆澄黃透亮的桂圓乾。
小火慢慢煮着，不過這種爐子，也是開不了大火的，幾乎熬了一個時辰，才把那粥熬得綿了，米粒熬開了花，裏面的乾果花生，也熬成糊糊的一團，味道全摻進粥裏。
躺在牀上的崔氏已是飢腸轆轆，沒等粥完全涼下去，就已經吃了半碗，燙得臉上沁出細小的汗珠，青果在一旁見着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便拿來帕子給她擦了一回臉。
“好喫嗎？”曲蓮問道。
粥軟綿糜爛，不用咽就順着喉嚨滑下去了，果脯的味兒甜津津的，一直甜到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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