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湖心泛舟
從老爺房裏面出來的時候，她分明看到大夫人臉上掛着淚水，像是哭過，但她的眼睛一點也沒紅，清冷冷的，一如平常。
回到房間洗漱過後，她仰面躺在牀上，腦海裏像跑馬燈地回放着往事，那年她年方二八，正值青春年華，十里紅妝，嗩吶震天，拜完天地後，人們鬧哄哄地喊道，送入洞房，她的心裏也是亂糟糟，喜娘扶着她先走，走過新郎旁邊的時候，他趁着人亂，輕輕地捏了一下她的手。
她急急甩開，心裏又驚又怕，臉火辣辣地燒了起來，一直從耳朵熱到脖子根，但不知道爲何，卻終於慢慢平靜下來，纔開始感覺到，這是她的喜事，那狡黠的少年是她的夫君，蜜似的甜，在心間油然而生。
那時候他就連掀蓋頭的動作也是小心翼翼的，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這也是她第一次見到他。
他一見到她便笑了，露出嘴邊的小虎牙。
燭光在他眸子中一躍一躍，柔柔的，像是在望着一件珍寶。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他清脆的嗓聲在她耳邊響起，一如昨日，歷歷在目，似乎他已經全然忘記了，但她依然記着。
清明時分兩人第一次湖心泛舟，寒冬時節兩人一同填九九消寒圖，若說沒有恩情，那些風花雪月，如膠似漆的瞬間卻是不容抹去的，若說有恩情，爲何家裏六房妾侍，女人不斷，明知她不喜，卻擡了一個又一個。
當初少年佳人，怎麼會落得今日這般地步呢？
物是人非的哀感涌上心頭，她望着身側空蕩蕩的枕頭，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
這幾日又是備禮，又是入宮，大夫人應接不暇，倒是給了蘇若雪喘氣的機會。
在她精心的照料之下，秦氏一日比一日要好，臉色終於恢復過來，胖了點，手上的肉長多了些，現在終於有懷孕婦人豐腴的模樣了。
“白林大夫給姨娘開的藥方，廚房煮好了嗎？”念秋一邊追着熙春問，一邊用牙齒咬斷了手繃着的絲線，一雙厚實的棉鞋就這樣做好了，她兩手握着鞋底，拇指往上頂着，鞋子便成了橋狀，反覆幾次後，她才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已經夠軟了。”
“你做的鞋子，難道還怕不夠好呀？”熙春捧着一碗藥走了過來，瞧了瞧念秋手上的棉鞋，“會不會有點大了？”
“纔不會呢。尺寸我心裏有數，姨娘她以後腳還會腫一點呢。這鞋是剛好。”念秋笑道，“現在我就然姨娘試穿看看。”
秦氏服了藥後，穿上念秋親手縫製的鞋子，扶着熙春的手下了牀，走了幾步，笑逐顏開的，輕聲道：“這鞋子有夠軟的，真好走路。”
剛剛走出廳堂，卻見到蘇若雪帶着雙喜和錦繡過來了。自從查出病因後，蘇若雪臉上的笑容可算是回來了。她見到秦氏開心，自然也眉開眼笑的，問道：“你們在說着什麼呢。”
秦氏指了指腳上的鞋子，湖藍絲綢暗花底紋的鞋面上繡了一串葡萄，栩栩如生，那藤兒也用翠綠的絲線繡了好幾個鬈兒，真是精細入微。
“一雙鞋子也樂成這個模樣。”蘇若雪嗔道，她伸出手來，摸了摸秦氏隆起的肚皮，卻沒料到，秦氏突然哎唷一聲，大叫起來，嚇得蘇若雪魂飛天外，差一點沒跌倒在地。
衆人紛紛上前，查看秦氏的情況。秦氏呆若木雞，許久後，纔回過神來，雙眼飽含眼淚，哽咽着聲音道：“它踢我了，它終於踢我了。真有勁兒，那一腳踢得我好疼。”
原來是虛驚一場。
念秋和熙春連忙扶着秦氏坐了下來，秦氏輕拂着肚皮，含淚笑道：“這麼久了，還是它第一次踢我，想必是剛剛感知到了它的姐姐在身邊呢。”
衆人提在嗓子眼上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蘇若雪也長吁一口氣，裝模作樣地指着秦氏的肚子：“我不管你是弟弟還是妹妹，你出來後，我可要給我娘報仇呀。聽到沒？不許再調皮了。”
衆人皆笑。
“你和它說話，它又怎麼聽得懂。”秦氏也忍俊不禁，點了點蘇若雪的鼻子，又拉起蘇若雪的的手，讓她在桌邊坐了下來，往她嘴裏塞了一個小點心，噎得蘇若雪乾咳起來。
秦氏問道，“最近看着張連承這個孩子東跑西顛的，人都瘦了一圈，你到底派了人家去做什麼活兒呀！？”
蘇若雪連忙捧起前面的茶水，喝了一大口，若是自己開的茶樓，這種點心一定不能上桌的，酥皮的點心應該酥而不幹，香潤可口，一口下去，酥脆化渣。如此想着，倒是沒聽清秦氏問的話，直到她再重複一遍，蘇若雪才答了：“這幾天京城有個茶樓，準備轉讓，地段也好，客流不錯，但原主人不善經營，所以出手了。”
說到這裏，蘇若雪緩了緩，喝了一口茶，狡黠一笑，輕聲道：“我若是把這個店盤下來，娘覺得如何呢？”
一句話說得秦氏心驚膽跳，膛口結舌道：“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麼會想着經營茶樓呢！你學好女紅，以後嫁個好人家就是了！你經營茶樓，到時候你婆家怎麼看你呢！”
蘇若雪笑道：“我又不能像哥哥那樣，考取功名，做個大官。娘，要不我女扮男裝到私塾去學習，將來給你掙個誥命夫人好嗎？”
秦氏聽到這句話，頓時把雙眼瞪得賊大，這個主意卻比開茶樓的還要駭然，連忙喝住她：“萬萬不可，若是被人發現了，那可是要殺頭的！”
“娘是覺得經營茶樓比考取功名好是嗎？”蘇若雪問道。秦氏驚魂未定，順着她的話點了點頭：“那的確是，但是……”話還沒說完，蘇若雪便打斷了秦氏的話，拱手笑道：“雪兒遵命！”說罷，便轉身跑了出去，也不管秦氏在後面大喊大叫。
“這個孩子真是的！”秦氏嘆一聲氣，搖了搖頭。念秋在一邊笑着，拉了拉秦氏的袖子，扶着她到了裏屋：“姨娘，九小姐聰明伶俐，你就放一萬個心吧。”
剛剛脫了鞋子，準備到牀上休息的時候，熙春卻匆匆走進來，神色凝重，憂心忡忡：“平日給老夫人大夫人看病的李大夫在門外呢，說是奉了老太太之命，來請平安脈的，非要進來給姨娘把脈呢，”
念秋大喫一驚，連忙站起來，拉起熙春的手就往外走：“我跟你出去看看。”
李大夫站在門外，見到念秋出來，一雙眼睛就往門縫裏面覷，念秋啪的一聲關上了院門，擋在李大夫面前，聲色俱厲：“李大夫，姨娘大病，正在休養，她說了不見任何人，你就請回吧。”
“那可不行，我本職是大夫，秦姨娘大病，我自然是要爲她把脈診斷，對症下藥，拖得久了，恐怕會有性命之憂。而且，我是奉了老太太之命過來的，若是這樣貿貿然就走了，我如何交差！”李大夫乾脆把藥箱擱在地上，雙手抱在胸前，一副非進去不可的模樣。
“姨娘病重，說了不見人就是不見，李大夫，你就是繼續這般胡纏亂攪也沒有用。”念秋沉吟一下，擡頭冷笑道：“李大夫，若是老夫人那邊交不了差，我也不好爲難你。現在我就進去，把我們九小姐叫出來，讓她跟着你去老夫人那邊，到了老夫人那邊，她自然回講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李大夫你也不用怕老太太會怪罪下來了。”
說完了這句話後，念秋轉身往門裏走去，卻沒想到李大夫卻慌忙地叫住了她。
念秋冷冷一笑，回頭望去，只見李大夫臉上掛着訕訕的笑容，拱手疊聲道：“多謝姑娘好意。我就不麻煩九小姐了，自個兒去老太太那邊稟報一聲就好了。”說罷，提起地上的藥箱子，貓着腰一溜煙地遁走了。念秋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罵了一聲：“真是個狐假虎威的！”
本來想着叫人把這件事情給九小姐彙報一聲，卻沒想到又回到雙喜便過來了，伏在念秋的臉邊咬了好一會耳朵，念秋一邊聽着，一邊喫驚得捂住了嘴巴，小聲道：“爲着那個茶樓，九小姐就這麼出府去了，不會有事吧！”雙喜掩嘴笑道：“沒事。我們小姐經常到外面去呢，神不知鬼不覺的！”兩人相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李大夫原本往着去這華福苑的路走去，但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左右張望，確定身後無人，立刻往左拐去，舉步如飛，一溜小跑進了露園。
大夫人聽完李大夫的稟報，讓素銀賞了錢後，讓他回去了。蓉姑姑也在一旁，臉色鐵青，沒等大夫人開口，她急急地說：“小姐，奴婢，奴婢的藥一定沒有問題！她若是一直有穿那些用紅花水浸泡過的衣物，必定胎死腹中，不可能這麼久了，胎兒還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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