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所以,她提出想和我結婚的時候,我簡直是高興得發狂──嗯,不是玩笑呢,是真的快發狂了。”
“……”
北宸沈默了──她嗅到了一絲不怎麼好的預感。
“不過,你們也知道吧,在星靈革命尚未發生的塞那加德,戰器和人類結婚需要有多大的勇氣,需要排斥多少的阻礙──更何況她還是個皇族。可是,她卻不顧衆多親友的反對,父母的斥責,甚至我都說算了……可,最終她還是以代替無能的姐姐座上皇位爲交換,爭取到了父母的首肯。可想而知,我那時候有多高興。”
亞曄說著,長長嘆了一口氣。
“可是我忘記了,婚姻這種東西,其實只是個開始,所有的童話故事都只寫到男女主角結婚爲止,是不是在以此掩蓋之後的不堪呢……是不是連寫童話的作者自己,都不敢繼續往下寫了呢。
爭取到了自己想要的,我們自然有很長一段時間如膠似漆──但是,時間一長,人的僞裝便無法維持,一些被面具遮蓋的劣根性就開始體現,當熱度散去之後,這些在熱戀時期都可以看做‘魅力’的地方,也漸漸變回了‘缺陷’。
我年輕氣盛、自大、有點粗魯、有時候還喜歡打抱不平,她一開始對此很新鮮,也願意哄著,但時間久了,公主脾氣就回來了,就會開始指責我做事不考慮她的立場,怪我太粘著她,不給她單獨的空間,怪我在政事上幫不上忙,……怪我說話太粗,不像是皇室女子的丈夫。”
“……”
“我當時也很傻,因爲太過在乎,所以她指責哪裏,我都改,強迫自己謹慎行事,強迫自己學貴族腔,讓自己的態度變得溫柔體貼,變成了一個完全不是亞曄的奇怪的東西──但當時的我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甚至還自我標榜這是對愛情的奉獻──我根本沒有醒悟,真正的感情,不是隻顧著自己去改造對方,而是相互磨合。
也正因爲此,我越遷就,她就越覺得我不值錢──這是人類的劣根性吧?越是容易到手的,就越不珍惜。所以,無論我怎麼努力──到了結婚的第三年,我們已經陷入了幾乎可以算冷戰的境地。”
亞曄自嘲地笑著搖頭。
“然後,我和她無法有後代這件事,更是成了加速分裂的重要因子。進入冷戰沒多久,她就打破了她曾經許下的‘唯一’的誓言,和一個人類的年輕公爵結婚了。我倒本來就對她那誓言沒有多在乎,因爲我也不想她一生無後……但在這種時候打破誓言,未免讓我有些心寒,到了那時,我總算髮現了自己委曲求全有多可笑,所以我選擇做回原來的亞曄。”
北宸皺眉:“然後你離開了她?”
“不,以前的感情也不會說沒就沒……我總還抱著希望她能回頭的念頭……可惜,我等來的是那個公爵的陷害。”
“皇宮裏總是少不了那些嗎……”向影吶吶地開口,“啊、我說的不是主人的皇宮,主人的例外啦……”
“那個公爵也是個無腦的。”亞曄哈哈笑了一聲,“用的都是些蹩腳至極的招數,甚至連污衊我和別的女人有染也出來了──可是她偏偏就信了。不……回想的話,是她明明發現了那公爵的手段,卻樂得不拆穿而已吧。”
北宸瞪眼:“爲什麼?!”
“她在逼我離開。對人類來說,和戰器共有一個配偶是奇恥大辱,只要有我在,她就沒辦法繼續和貴族男人結婚來穩固自己的權勢──她終究還是把對權利的渴望,放在了感情之上。”
“那她直說就好了呀!實在合不來的話,好說好散也可以啊!”
“我當時也在奇怪這一點,我還以爲她遲遲不說分手,是在猶豫……是終究還有一點餘情,但殊不知她打的是另外的算盤。那年冬天,悠禹的使者來訪賽厭,而她在月震之夜給我下了藥,把我送去了住在悠禹使館女官的房間裏。”
亞曄面無表情地說著,而北宸卻怒得直接在牀上站了起來,向影也輕抽了一口氣。
“別這麼激動……坐下。”亞曄邪笑著拉住了北宸的手腕讓她重新坐下,“五個女人還是六個?總之被當成禮物送出去了十幾天吧,我被餓得不行,連反抗暴跳的力氣都沒有,直接變回鐮刀的本體,然後她把我帶了回來──就這麼維持著我半死的飢餓狀態,直到第二次再把我勉強喂到能維持人形的地步,送出去當和別人的友好會談的禮物。這麼來來回回,整整送了一年。”
平淡的聲音,宛如述說別人的事情一樣,將那段最不堪的歷史講了出來,亞曄說的時候臉上甚至帶著笑,聲音也十分平穩──他已經徹底放開了吧,所以才能用這樣的口氣談論以前的自己。
但曾經的他呢?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裏,包含著多大的屈辱、痛恨、委屈和絕望?他在那時候,承受的是怎樣的悲涼?在被心愛的人一次次當道具送出去的時候,他又有多寒心和憤怒?
──要有多深的恨或者是對生的渴望,才能讓他在這樣的一年內堅持活了下來?
他哭過嗎?絕望地大笑過嗎?那對紅寶石般的漂亮眼睛中,有被陰霾覆蓋過嗎?怒斥過嗎?掙扎過嗎?悲鳴過嗎?……求饒過嗎?
那樣驕傲的亞曄──
總是豪邁地微笑著、露出那帥氣的尖牙的亞曄、在戰場上高舉鐮刀俯瞰萬物的亞曄、一頭白髮一對紅眼俊美如同神祕的吸血鬼的亞曄、無論對方遭遇什麼挫折,都能用他獨有的溫柔和開導將其化解的亞曄……
光是想像一下他被當成玩具一次次地送出去供人褻玩時的表情,胸口就痛得宛如刀絞。
說者淺笑著將這骯髒的記憶暴露在人前,然後看它慢慢消散,而聽者卻全身顫抖,憤怒得難以自己,甚至在不知不覺間無聲地流了滿臉的眼淚。
“後來,反倒是一個小國的使節看不下去了,給我治好了身體,偷偷讓自己的戰士幫我狩獵晉級,再把我送了回去……我在回去的時候故意保持著鐮刀狀態,用藥物壓制了星靈力降低她的警惕,然後在她……拿著我的刀柄和自己的幾個丈夫嘲笑我的時候,變回人形,抽乾了她的血液,就這麼……變成了墮暗種。”
北宸用帶著哭腔的嘶啞嗓音冷聲開口:“她死前,有沒有說什麼?”
“有,可惜不是追悔的話呢。她說她恨我,我讓她成了笑話,讓她成了被人指指點點的笑柄,讓她父母和她產生了間隙,讓她被擠下臺的姐姐失心瘋……讓她不得不坐上了這個令人頭大的王位,每天要面對數不清的事實……”
“她在說什麼鬼話?!”
北宸怒極反笑,罕見地說了粗口:
“當初這些代價但不都是她自願甚至是樂顛顛地付出的嗎?!怎麼到了真正面對的時候,反倒都成了亞曄的錯了!?……退萬步說,她說的這些傷害,能構成這麼傷害亞曄的理由嗎?!竟然還這麼理直氣壯……該死!死有餘辜!死有餘辜!去死!去死!!混賬!沒種的廢柴!王八蛋!!”
她紅著眼睛把腦中能用的罵人的詞彙都用了一遍,但依然無法發泄胸口的憤怒,跳下牀,恨恨地走到那個昏迷的公主旁邊,想要踢她一腳,卻又在最後關頭收住了。
“可惡──可惡!!”
她憤憤地拉了一下自己的頭髮。
“明明知道她不是她……可爲什麼……爲什麼我就這麼想揍她一頓呢!!”
“好了好了,你激動個什麼勁啊,都過去一百年了,我都不在乎了你暴跳什麼。”
亞曄對北宸招招手,把她叫了回來,伸手擦擦她臉上的眼淚。
“這女人是賽厭血脈的最後了,我不殺她,但也不會放任她給我們造成麻煩,現在是個人都知道亞曄屬於艾裏席恩,所以絕對不能讓她記得我們。而且……欠他們的命,也一併還了。從此以後,我就和過去的亞曄沒有半點關係了。”
“那當然!”
北宸還是沒有消氣,呼哧呼哧地瞪著在地面上倒著的人影。
“可是你們都還沒有辦理正統的離婚手續吧!快離婚啦……!”
“哈?離婚?我都殺了她了還要怎麼離?再說,變成墮暗種的那一刻,我就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了,關於她的東西,能毀的我都毀掉了,剩下的也只有這段記憶而已,現在我把這些事說出來,也就等於這些記憶也對我沒有影響了……乖,別喫醋了。”
“……”
北宸有些不怎麼甘心地沈默了幾秒。
“好了!哭什麼哭,女人爲自己哭是很爽,不過我更想看到的是笑!你再給我臭著一張便祕臉看看!”
亞曄一把按住了北宸的臉使勁揉了起來,還一邊招呼向影:
“死笨蛋,把這女人丟進你的房間關好。明天我們該出發回程了。記得別被發現。”
“好。”
向影用略啞的嗓子點了點頭,一把拎起還在昏睡的女人,把她拖出了房間。
“啊?把她丟去向影的房間,那向影睡哪裏啊?我可不想讓向影和她一個房間過夜來著。”
“過夜?你認爲今晚我們還睡得著麼?”
北宸低頭──確實,她怕她一靜下來腦補一下亞曄當年的慘狀,然後就直接殺到隔壁房間去把那個替罪的炮灰給喀嚓──她總算是有點了解雷狄斯當初對面魯伊的心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