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亞加德把赤錐從體內叫了出來,看著那光子晶體中的小圓柱,漸漸地冷靜下來。
來不及享受這久違的寧靜,因爲他終於發現,自己對北宸的感情,已經瘋狂到了可怕的地步。──其他人的生死,其他人的喜怒盛衰,在他眼裏都已經漸漸地失去了意義,而只有她,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會讓他牽腸掛肚。
是愛嗎?
他不知道。
能理解的,只是她已經不僅僅是支柱這樣的存在,而是無限擴大,成了他的全世界。
是的,除了記憶中的父母和踏夜,世間的萬物,其他一切都沒有了任何意義,黑白,善惡,生死,榮辱,與他亞加德何干?他是赤月騎士,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自己的巫女就夠了。
這並不是使命。
恰恰相反,是他的巫女,把他從使命中解放了出來,讓他獲得了安寧和幸福,所以,現在,他是以自己的意志,決定爲她帶來一切她想要的。
然後,亞加德也發現了一件事。
自己,有可能會嚇到她。
她是個善良溫和的女孩,自己那冷血殘忍的作風,還有自己對她那近乎畸形的奉獻欲、佔有慾和保護欲,或許都會讓她因爲自己受傷。
不行,絕對不能發生這種情況。
不要奢望得到她,只是能停留在她身邊就已經很滿足了──因爲亞加德,早就已經不是人類了啊。
懷著這樣的心情,他通過赤錐,向赤月請求了。
請求封殺他的慾望和強烈的情緒波動。
就這樣,他成了沒心沒肺,沒有善惡,沒有任何觀念束縛的……無色的惡魔。
然後,一年之後,他們相遇了。
雖然認識的時候,兩人之間的關係並不怎麼愉快,但是在之後,在他的努力下,她還是慢慢地接受了他,並逐漸開始信任和依賴他。
她接受了他爲她準備的錢財和軍勢,允許他站在她的身後,她帶著他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國土,並告訴他:這是我們的家。
她對他的態度越來越溫柔和隨意,不帶一點拘禮,她開始對他開玩笑,她坐在王座上的時候,碰到難題,總會習慣性地看向他的方向,有什麼問題,會總是反射性地叫上一聲“亞加德”,在他對她微笑的時候,臉上泛上隱約的紅暈。
日子過得太過如願,騎士甚至會因此經常會向著上天祈禱──
祈禱時間能過慢一些,能讓他好好品味這種名爲“喜悅”和“幸福”的滋味。
但──大概是作惡太多,終將遭到報應吧。
他,最後還是以這種難看的姿態,倒在了她的懷中,甚至沒有陪她打上最重要的一場戰鬥,就因爲潘多拉之匣的緣故,而敗得一塌糊塗。
但他並不後悔。
如果失去雙手,如果自己的死亡能爲保住她的性命拖延上哪怕是一秒,那就是有意義的。
是的,並不後悔──只是有些遺憾罷了。
“北宸小姐,……能否……最後……給我一個……表示獎勵的……晚安吻……?”
所以最後,他鼓起了最後的勇氣,把這句徘徊在心中無數次的話語,說出了口。
他所求的,其實只是讓她親吻自己的額頭而已。
但她卻哭著吻上了自己是雙脣。
也就在那一刻,騎士開始不甘起來。
原來──她也是在心底喜歡和依賴她的。
那滾燙的觸感,把來自心臟的蝕骨的疼痛也一併傳達到了亞加德的心裏。
她是那麼地難過,那麼地不捨,那麼地不希望自己離開。
那麼,怎麼能辜負她的願望呢?違揹她的意志的話,又怎麼能稱得上是她的騎士?
騎士那渙散的意志,猛地集中起來。
他用最後的力氣,將赤錐從體內喚出,移動到了口中,然後用舌尖把它送到了北宸的口內。
……如果我不能陪著你的話,至少,讓我的力量融入你的體內吧,北宸小姐。
這樣,就算我無法留在你的身邊,……我也可以保護你了。
帶著這樣滿足的笑容,騎士慢慢地中斷了呼吸。
而察覺到他的逝去的北宸,渾身猛地一震,然後從喉嚨中發出了破碎的哭聲,與此同時,一邊的塞拉菲尼爾卻尖利地笑了起來。
就在這帶著扭曲的快意的笑聲中,北宸安靜了下來。
她在笑聲中慢慢放開亞加德,在笑聲中把亞加德的屍體移到了一邊臉色慘白的黑禍懷中,在笑聲中搖搖晃晃地站起,然後在笑聲中,伸手一揮,喚出了一道紅光。
塞拉菲尼爾突然停止了大笑──她笑不出來了。
對面的北宸,身上出現了銀白色的赤月裝甲,手中,握上了那把巨大的紅色巨劍。
然後她猛地擡頭,那黑色的雙眼中,是能凝固一切的──
宛如絕對零度般的,深不見底的殺意。
第三十五章勝敗歸一
新的赤月騎士,在舊的赤月騎士離去的那一刻,產生了。
大量的紅色星靈力在那銀白的裝甲邊若隱若現,身上的傷口,在靈晶和紅光共同治療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了起來,毒癮的影響,現在已經不值一提,腦海中所有的意念全部淡化遠去──只剩下憎恨和殺意。
少女頭戴有著長長犄角的銀白頭盔,身著紅白相間的炫目裝甲,玲瓏的曲線在這身飽含兇器的裝備下,散出了難以言語形容的無形威壓,她的雙眼再看不到其他東西,只是用深黑的目光,靜靜地盯著對面的──和她一模一樣的那個人影。
塞拉菲尼爾被這突變驚得吞了口唾沫,後退了一步。
然而對面的銀甲少女的視線,卻慢慢地移到了她身邊的凌霜身上。
她突然露出了有些妖豔的笑容,輕聲開口了。
“凌霜,我給你一個機會。現在我要報仇──如果,一會你在我攻擊的時候不對她援手,我就給你以真正的身份留在艾裏席恩的機會,如何?”
塞拉菲尼爾臉色徒然間變得很差──她的精神攻擊對她不起作用,要是沒有近戰系戰器護身的話!
“凌霜!你搞清楚,她只是想利用你而已,別忘記現在你可是她最恨的人,現在喜歡你的人是我,可別本末倒置了!“
凌霜卻在北宸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徹底呆愣了。
……只要他願意幫她報仇,她就接受他嗎?
不可能,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爲她看著他的眼光,根本看不出半點的原諒和包容,而是充滿了惡意和嘲諷。
但心裏面就算知道這樣,他還是對這句話動心了,他還是──依舊對這句話的真實性產生了遐想。
如果真的可以重新回到她的身邊,那塞拉菲尼爾這個替代品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凌霜,神色糾結地在塞拉菲尼爾的尖叫和謾罵,慢慢地退遠了幾步,低下頭退出了戰場。
北宸聳動起肩膀,咯咯地露出了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
“怎麼樣?憎恨萬物者,被人輕而易舉奪走重要之物的感覺?是不是覺得很有快感呢?啊啊──不要緊呢,你不會在乎的,因爲你是‘憎恨’萬物者,對吧?”
“……”
對面和她容貌相同的女子,卻只是猙獰著臉龐,說不出反駁的話。
“現在開始覺得害怕了嗎?……晚了哦。”她說著,聲音徒然間壓低了一倍,“因爲我會把我剛纔承受的,亞加德承受的──全部,千倍返還給你啊。”
“咕!”
塞拉菲尼爾從喉嚨中竄出了細小的恐懼悲鳴,然後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一揮手:
“‘不準攻擊我’!”
“呵……呵呵呵呵呵呵!!”
北宸卻如同看小丑似的,歪頭盯著對方的那扭曲的臉龐。
“你想和命令亞加德那樣命令我?別搞錯了,我現在雖然穿著騎士的裝甲,但身體可是正牌的巫女容器,你光是在我面前保持對潘多拉之匣的控制就已經很累了吧?……還想來指揮我?”
說到最後,北宸的雙眼眯了起來。
“……你配嗎。”
這句話,說得很輕。
但就是隨著這句話,空氣蜂鳴了起來。
宛若連周遭的大氣都一併被她主宰,染上了腥紅的殺氣,她向前邁了一步,而周身的空氣也發生了扭曲,連同她周遭的景物,都開始在眼中搖搖擺擺。
“北宸!!”
“北宸,你冷靜一點!!”
似乎注意到了北宸的不對勁,黑禍和素劫焦急地大吼了一聲。黑禍抱著亞加德的屍體無法移動,而素劫則快步走到了她的身邊,想要讓她稍稍從這殺意中回神一些。
──不對勁,她似乎已經被恨意奪走了所有的理智。
但北宸卻只是轉頭看了一眼,拉下素劫的衣領輕輕吻了一下之後,鬆開了他,後退幾步。
“素劫,離戰場遠一點,保護銀嶽和那些戰器們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北宸──”
素劫本想再試試叫醒她,但他馬上就注意到──對面的人影,此刻已經化成了復仇的魔鬼,可能不達到目的,她是不會回神的。
他口中恨恨地嘖了一聲,跑向了遠處辜銀嶽的方向。
而北宸,則再次轉頭,看著已經被她的威壓逼退到了高臺邊緣的新任巫女。
然後,戰鬥,重新打響。
正與負的決鬥,變爲了負與負的決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