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儘管我們兩家搬進這院子都好些年了,我們跟他們其實也算不上多熟悉。”
“這怎麼說?”
“早些年鬼子進四九城時候,他們一家就把房子扔在這裏,都回外地的老家去避難了。”
“這一去就差不多十年,開始幾年是她家男人偶爾回來看看房子,再後來,她家男人沒了,就是他兒子回來了。還是日僞走了以後纔回來得多一些。經常是幾個月又回去。”
“一直到今年春天,可能是覺得兒子大了要結婚,城裏條件好些纔回來,沒再搬走。”
“我問過她們老家在哪兒,她也說過。”
說着話,她也歉意地笑笑“但是我這記性不怎麼好,就只記得是在北邊,好像是昌平的。”
“那後院西廂房的呢?”
“那是許富貴一家,他家倒是一直住這裏,兩個閨女也是在院子裏嫁出去的,只是這幾年,他家的兒子要上初中,住這裏嫌太遠了,就在單位邊上租房子住那裏的,偶爾纔回來。”
“那您知道他在哪裏上班嗎?”
“應該是在西安門大街那裏的紅樓影院,他住在哪兒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在那附近。”
“不要緊,我們再去問就行了,總不會他們單位也不知道。”
廠長最終決定,出動護廠隊。
不過折騰下來,已經時近黃昏。
覺得又不是什麼殺人搶劫的,不過都是普通人。
幾個人合計之下,決定兵分幾路,這樣也能節省點時間。
留幾個人在這裏蹲點,等着那個叫賈張氏的婦人自投羅網。
剩下的人直奔西安門,去影院找許富貴。
南城。
老牆根衚衕。
暮色漸起,衚衕裏也暗了下來。
各種飯菜與燒煤、燒木頭的煙火味道混合一處,也在衚衕裏瀰漫開來。
一個頂着一頭寸頭,身穿一套深藍色棉布衣服的男人,拎着個布兜子沿着衚衕前行。
看着身架筆挺,龍行虎步的,應該是個中年漢子。
不過滿臉煙火氣,外加着一對大大的腫眼泡子,卻顯得這人特別老氣。
走到一戶門前停下,男人伸手推開虛掩着的院門走了進去。
這是僅有一道院牆圈起來,只有兩間正房的一個小院。
男人直接推門進入堂屋,點上油燈。“鳳蓮,你在家嗎?”
“在呢,我今兒外面吹風,頭疼就躺一會兒。”邊上的臥室內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先歇一會,我來做飯。”房內傳出穿衣服的悉悉索索的聲音。
男人挑着門簾,眯着眼朝裏面看了下,問到:“嚴重不,不行的話咱去衚衕口的藥鋪,找孫郎中看看。”
“躺了半個下午,已經好多了。”
“那你歇着,我來做飯。”男人說着,把兜子放在房子中間的八仙桌上
從兜子裏掏出來個紫銅的飯盒掀開,裏面是幾塊金黃的香酥雞,還裝了兩個色澤紅潤的丸子。
加起來也差不多有大半盒的樣子。
男人扭頭看下牆角上的鑄鐵洋爐子。
爐子黑黝黝的,看不到半點火光,顯然早都熄滅了。
男人取過來一張舊報紙墊在下面,在邊上撿了點細碎的木頭填進去。
再放了一層大塊的劈柴之後,撿了幾個煤球壓在上面。
這才蓋上爐子上面的蓋子,打開下面的風門,用火柴點燃了下面的報紙。
等着火旺了,就在架上鐵鍋。
“你難受,就別啃窩頭了,煮點玉米糊怎麼樣,反正我今天帶的菜油水挺多的,也不至於早早餓了。”
“行,你看着辦。”
男人往鍋里加了小半鍋清水。
隨後就拿盆去舀了一碗棒子麪,用冷水將面攪成粘稠的麪糊。
一直攪到裏面沒有面疙瘩,鍋裏的水也翻出水花,氤氳的霧氣開始在房間裏瀰漫。
男人用勺子把盆裏的麪糊舀進鍋裏,攪拌着,很快一鍋玉米糊就做好了。
將鍋端下來,再換了個鍋將飯盒裏的菜簡單加工了一下,放到了桌子上。
再去拿了個水疙瘩頭鹹菜,清洗一下,唰唰幾刀切片,然後菜刀紛飛,很快就切成粗細一致的細絲。
加進去點香油、熟芝麻和辣椒油拌好放在桌上,這才扭頭朝着臥室叫到:“鳳蓮,出來喫飯吧。”
“來了。”隨着語聲,隔壁走出來個體型有些消瘦,三十出頭,瓜子臉,皮膚白皙的女子。
她一屁股坐在桌邊,扭頭看向男子。“大清,今天回來這麼早?”
“是啊,下午出去辦點事兒,所以沒安排我上竈。”
“去哪兒了?”
“珠市口那邊,正好路過豐澤園。”
女子聽了就是一皺眉,“怎麼着,你還想回去啊。你不是說他們都快人腦子打成狗腦子了嘛,亂成那樣子,糟不糟心?”
男子笑笑搖頭,“我又沒想回去,就是想起來當年在豐澤園……”
女子白了他一眼,用手比了個八,“停停停,咱能不能別說你就靠一盤糟溜三白,力壓各派大師傅那茬兒,你都說了八百多回了。【讀者:你行了,你又不用天天聽,我們都聽傻柱說一千多回了】”
“你們這幫勤行的,天天接觸天南海北的那麼多人,哪天還沒點新鮮事。看你那些狐朋狗友,哪個像你這樣,跟個鋸嘴葫蘆似的。”
“我們是廚子,又不是跑堂的,天天只有煙熏火燎,能有什麼新鮮的。”
“傳到我們耳朵裏的,都是跑堂傳的瞎話。”
男子說着,嘿嘿笑了兩聲,也不再言語,伸手去口袋掏出煙,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喫飯呢,你抽什麼煙啊,弄得一屋子味道。”女子剜了他一眼,夾了一根鹹菜放嘴裏咯吱咯吱嚼了起來。
“你自己喫吧,我回來前喫過了。”男人搖搖頭,語帶感慨,嘆息一聲:“豐澤園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佔了濟南春的原址,風水不好。早幾年就鬧過一場,豐澤園的東家之間又是糾紛不斷。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早兩年他看着又有鬧起來的苗頭,找了個由頭從那裏出來了。
他出來的時候,飯莊上下差不多有一百五六十號人。
結果今天路過門口,看到那裏立着一塊“內部裝修”的牌子。
下面還一行小字:諸位親朋好友如需用餐請到櫃房相約。
顯然,這是鬧到關張了啊。
看着裏面有人在,他也進去轉了一圈。
好傢伙,偌大個飯莊,只剩下幾個。
欒老闆正好出去了沒碰到,倒是從夥計那裏聽了一嘴。
飯莊裏面現在就剩下二三十個人了,留下來的廚師,都被派出去“學藝”了。
就連徐、甄、常幾位大師傅,也無一例外。
老闆說學藝這段時間薪水正常發,但是得從外面再學點手藝回來。
很顯然,欒老闆是覺得長痛不如短痛,想要短尾求生。
再想想之前出來時候還覺得這麼折騰下去,搞不好這生意都得折騰黃了。
果不其然……
這兩年,他也輾轉換了幾家飯店,春天開始就在八面槽的萃華樓上竈了。
總的來說,還是那裏做得舒服。
人際關係和睦,老闆敞亮,給的工錢也足。
即便真讓他再回豐澤園,他也是不肯的。
都出來了,幹嘛非得回去趟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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