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無根之說
“無端謠言往往並非無根之說。”
“這關乎公子的地位之爭,必須查個究竟。”
“另外......”
“當初,當嬴斯年還活在世上時,朝中的呼聲是擁立他成爲太子,那時公子過得戰戰兢兢。若他未曾逝世,那麼如今公子的大好局面或將被逆轉。”
“公子會甘願嗎?”
扶蘇沉默。
甘願?
怎麼可能?
身爲先王之長子。
他是理應最有資格成爲儲君的人。
在大秦平定六國之時,得到了父皇的信任,在朝中辦理事務。他處理政務盡心盡力、小心謹慎,生怕出現絲毫差池,然而即便是這般竭力與認真,朝中依然對他並不寄予厚望。
所有人都認同一人——那就是嬴斯年!
原因何在?
因爲嬴斯年的母親來自羋氏。
出自宣太后的同族。
他一直被視爲大秦的嫡子,宣太后的同族長期以來同關中世家有着密切的關係,比如早年間的甘茂和甘姓族人、司馬錯和他的同姓族人、蒙驁及其子孫等等。
這些族人都支持嬴斯年,
乃至父皇同樣也如此。
他的名字源自“於萬斯年,受天之祐”,即自始父皇就對嬴斯年滿懷希望,期待他得到天神庇護。
如此重大的重視,他們之中唯有嬴斯年享受。
隨着嬴斯年降世,身爲始皇帝之長子、嬴斯年之長兄,自己卻只能生活在這個親弟的光輝之下,整整八年裏過着提心吊膽的生活。這期間他從未敢考慮過爭奪皇太子的位置,也不敢抱有任何雜念,本以爲就這樣平凡地度過一生。
可是十年前。
贏斯年卻離奇去世。
他的噩夢到此戛然而止。
朝中局勢開始逐漸朝着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發展。與此同時,他的野心開始顯現;他在嬴斯年去世當年向父皇提出請求允許由蒙恬擔任其封國令,並着手與前各國出身官員接近。
十年內。
他的身邊聚集了不少追隨者,
他覺得自己已成爲最合適的大秦太子人選。
然而如今突然聽到自己第十位弟弟可能依然存世的消息,他內心還是難以自控地狠狠顫抖了一下。
回憶起過去悲痛的經歷。
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雙拳。
作爲一位驕傲而又敏感的人物,內心懷着強烈自尊感的人,秦長青的出現引發了他的強烈危機,也使他心裏產生了極強不服輸的心態。
他不願接受這一切!
雖然多年前,的確不如意;
但
“假如那人真是十公子,關中世家肯定會有異動。當初陛下雖然將關中世族分散並遷往各地,但前提是十公子已故。現在如果十公子真的歸來,陛下會如何行動,臣實在難以揣測。”
“在衆公子中,您的聲望早已無人能及。”
“但是,即使這樣,陛下依然未明確您爲儲君。若十公子果真歸來,這情況確實複雜了不少。”
“畢竟......”
“十公子的身份是擺在那裏的。”
“只要他還活着,就會有人追隨。”
“長久下去,公子只會愈發處於被動,甚至是再次被十公子壓制,到時候恐怕就無力反擊了。”
扶蘇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他冷冷哼了一聲,反問道:“你的消息僅來自一封匿名信,並無法確定此人就是我的十弟。”
“你說得也太聳人聽聞了吧?”
“儲君之位由德者居之。”
“我扶蘇乃大秦長子,名聲在朝廷與百姓之間都很高,怎麼會懼怕一個失蹤十年的十公子呢?”
“況且,他是我弟弟!我是他的長兄,豈能懼內?”
子襄說:“倘若此人真是十公子,該如何是好呢?”
扶蘇眉頭一緊,直視着子襄,低沉道:“那你有什麼建議?”
子襄恭敬地行了一禮,眼中閃過一絲冷芒,冷聲道:“如今公子遇到的所有難題均源於十公子仍存人間。”
“只要十公子消失。”
“這些問題便會迎刃而解。”
“公子認爲如何?”
扶蘇的臉色立即變了。
子襄淡然笑道:“自古以來,聰明絕頂之輩早夭者不在少數。”
“十公子畢竟也是普通人。再說,十年前陛下已宣佈了他的死訊,如今即使他再次‘逝世’,有何不可?”
“然而,此類事宜並不需勞公子親手處理。”
“公子出手的話,會引發內部鬥爭,這是陛下不能容忍的。”
“況且,沒有必要這麼做。”
“我曾結識幾位擅長煉丹的方士。他們會製作毒性緩慢發作的藥丸,服用之初看似毫無異常,可二三個月以後就會猝死,就算御醫亦無力迴天。”
邊說着,子襄眼中的狠厲之色閃過,“如果公子同意,我會立即安排行動。”
“只要我們的行動小心謹慎些,可以悄無聲跡地‘除去’十公子。即便是日後續有追查,但由於十公子已經離世,即便查實,又豈能讓公子承擔罪名呢?”
“既然十公子去世了,陛下也只能冊封公子!”
“並且陛下自己也宣佈過他死訊,如果十公子復生的消息傳出,這不僅是打陛下的臉嗎?”
“其實您是在捍衛陛下的威嚴啊!”
聽到這裏,扶蘇憤怒起來,也顧不得自身儀表,抓起旁邊的一捆竹簡,猛地砸向子襄的頭部,頓時將其砸出血。
扶蘇憤怒喊道:
“別胡言亂語了!”
“我一直以來尊敬儒家思想,並視你爲導師。爲何你竟勸說我採用如此殘忍的手段呢?”
“此事萬不可做!”
子襄捂住傷處,勉強堅持說道:“公子,請理解,事事無絕對。我只是爲您預先做打算。”
“如若那人確實爲十公子,一旦歸來定會在朝堂中引發種種不確定性。到時儲君之位或許就無法保證了。”
儲君爭奪,本來就非贏即輸,豈能在這件事上有所心慈手軟?
扶蘇瞪着他喝道:
“秦國已是普天之主,定位於尊一。世上豈還有成王者的說法?”
“若遵從你的毒計,豈不是讓我成爲兄弟爭鬥的角色?這樣的做法又使我成爲什麼樣的人?縱使我未能取得太子位,也絕不做傷害兄弟之情的行爲。”
“這是我這個長兄的底線!”
子襄眼神黯然地看着扶蘇嘆了口氣:“公子,您變了!”
“在我初遇之時的您意氣風發,廣泛交往士人,以拯救蒼生於天下爲己命。而現在那個具有宏願抱負、放眼天下的公子在哪
“到時候哪怕有兄弟存活,也會滿心畏懼,靠着陰謀詭計登位,又怎能得到衆人的擁護?又如何能讓世人相信他有治理天下的能力?”
“若是宮廷之中個個都在耍陰謀、明爭暗鬥,互相殘殺,如此通過陰謀與算計奪得皇位的君主,怎能明白爲政的道理,怎能真正治理好國家?”
“這樣長期下去,必然會使得君不像君,國不像國。”
“這就是**之兆!”
“若是這樣行動起來,那我大秦皇室豈不和那些庸俗的小人有什麼區別?”
“自大秦立國以來,歷代先王可曾鬧出過如此**的局面?如果我真的做了這件事,豈不是要破壞大秦的規矩?”
“儲君之位,我扶蘇當然會爭取,但一定是光明正大地去爭。”
“即使最後失敗了,我也至少輸得光明正大,坦坦蕩蕩。但你所說這種下作、卑鄙的計謀,即便是死,我也絕不會沾染半分。”
“這是我的底線!”
扶蘇言語懇切,目光堅定。
“公子……”子襄長嘆一聲,“公子,何苦要如此爲難自己?”
扶蘇堅定地說道:
“孟子曾言:‘人要有不做的事情,才能夠有所作爲。’”
“孔子也說過:‘得不到中道者相與同遊,那麼寧願選擇狂狷。狂者敢於前行,狷者則有所不爲。’”
“我認爲,真正的男子漢在世,應當有所作爲,也要有所不去做,並且有一些必須做的事。”
“我作爲大王的長子,應該具有身爲長子應有的覺悟,有引導各位弟弟妹妹遵守法律的職責,倘若其中有陰謀奪權的人,我必將依據法令處理。”
“子襄,敬你是賢人的後裔,這次暫時不予追究。”
“但如果下次仍試圖離間我們的兄弟情義,不要怨我扶蘇無情。”
“秦律分明,違犯必究!”
說完這話,扶蘇轉身離開偏殿,留下獨自嘆息的子襄。
步入主殿後,諸多博士學者已然到了七七八八。
看見扶蘇進來,衆人連忙致禮。
扶蘇微微點點頭,沒有多說些什麼,直接走向殿外,衆人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淳于越行禮問道:“公子這次召集我們,所爲何事?”
扶蘇停下腳步,轉過身子,表情平復下來。
他猛然想起自己前來的目的,立刻對着衆博士行禮道:
“請大家來是爲了讓我解答困惑,但如今疑問已被解決,就不勞煩諸位了,讓大家辛苦跑了一趟。”
扶蘇再次對諸博士行了一個禮。
諸博士趕忙還禮。
行完禮後。
扶蘇很快走出博士學宮。
留下一臉茫然的人們面面相覷。
諸博士全然不明現狀,眼下的扶蘇顯然狀態不對勁,但他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彼此議論一陣,紛紛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