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逐方推進（上）
“柳爺，這……”
吳湛、吳昂叔侄，源自溫病學說人物吳有性，自詡溫病正宗、吳門正脈，自然不會被李勝利這麼壓制。
李勝利雖說是柳氏醫脈的長輩，但嫡庶有別，柳氏醫脈還有柳爺在。
他們自忖在醫術上壓不住李勝利，吳昂這邊就劍走偏鋒，想要用柳爺來壓李勝利。
兩人雖說同輩，但柳爺歲數在那，所以吳昂這邊也是禮數到位，喊了一聲柳爺。
“我不會醫術，只是柳家嫡子，柳家醫脈自我而終，李師叔所屬乃新的柳氏醫脈，我說不上話。”
被吳門醫家詰問，柳爺這邊滿頭冒汗，倒三角眼瞪了一下硬耍王八蛋的李勝利。
白眼一翻，一樣耍起了王八蛋手段，吳家叔侄一看柳氏醫脈的倆貨都是混蛋，只能無奈的看向了史老。
“勝利，同仁之間，不好太過霸道。
吳家子，勝利說的也是大傳承之厄，返本歸源，此事大善。
當做自然要竭盡全力，不當做也要硬做一下。
此事，勝利未與我商議，早知勝利有此高論，強壓你等的就是老朽了。”
見史家與柳氏穿了一條褲子，吳湛叔侄對視一下，再掃視會議室裏的吳門衆醫家，不由的一陣頭大。
頭大的原因也簡單，李勝利在邢州的表現，非是一般醫家可比。
單人獨騎，盡攬數千傷員，醫書典籍、正史、野史、山野筆記之中，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兩人只怕如今的李勝利代表了中醫大勢，與之相悖，只怕溫病吳門，會自絕於大傳承。
就看李勝利的做派，此事談不成，恐怕真的會強硬打壓，以他剛剛說的，萬一返本歸源的時候，摒棄溫病一派，那吳門以後的麻煩可就大了。
“不用細思，你們想的正是我要做的。
聽我的，大傢伙纔是吳門，纔是溫病一派，不聽我的，我不僅是新割治派，還是新溫病派。
別說是溫病了，就是你們，一個個的，以後連行醫的資格也不會有。
今天談不好就出門，明天就把伱們遣回原籍，司裏的鄒處也在，正好順手取消你們的行醫資格。
順我意，則溫病在、吳門在；不順我意，連你們一道，都不需要存在了。
不要想着隱遁於鄉野與我抗衡，遣返之後，我會讓司裏下文，地方看管你們，非法行醫，正是取締一派的好由頭。”
說好的關起門來說話，結果李勝利關起門來，就翻臉不認人。
剛剛還認爲有轉圜餘地的吳門十幾個醫家，看了鄒錦一眼，見這位司裏的鄒處，頭不擡眼不睜，顯然也是跟李勝利達成了默契。
“李兄、史老、鄒處、柳爺，可否容我們商量一二？
之前也說了茲事體大，不好冒然敲定，我們這邊還需要協商一下。”
見事情已經到了不得不表態的程度，吳湛也沒徵求衆人意見，直接就要商量一下之後表態。
司裏的鄒處都不言不語，顯然是李勝利在邢州的表現起了作用。
一個可以獨自攬下數千傷員的傷科大家，於公於私，都不差於一脈傳承的，司裏已經有了取捨，就由不得他們不低頭了。
“好，咱們出去一下，你們在這商議，傍晚之前不出結果，就按我說的來。”
說完，李勝利就轉身出了會議室，直接站在了院外的空地上。
董師、祝師無奈，攙着史老也要出去，柳爺這邊又攔了師兄弟一把，讓他們帶上椅子出去。
師兄弟再次無奈對視之後，祝師便攙着史老出門，董師在後邊坐起了苦力，一人一張椅子，一共搬出了七把。
本以爲是喜笑顏開的茶話會，可誰曾想，卻是李勝利單方面的鴻門宴，這事傳了出去，不僅柳家的名聲沒了，四九城的四大名醫都要跟着受牽累。
接過董師遞來的椅子，李勝利點頭致謝，拿出煙散了一圈，只有柳爺給面子接了，點上就抽，祝師、董師這邊也不說話，只是伸手擋了一下。
七人之中，只有史老一人落座，即便是平常眼高於頂的鄒姨，也緊張的站在院裏有些不知所措。
這事可大可小，小事可以化了，但真捅到司裏、部裏，問題可就嚴重了。
李勝利這邊自然沒事，他一個連行醫證都是臨時駐點的社會閒雜人員，威脅人家幾句，當不得什麼大事。
想要由此牽扯杜家，也得看看李勝利的歲數，這小子今年剛十八，即便是傷人這種事，上面磋商一下，兩家達成和解，也不治罪過的，這也是潛在的規矩。
但鄒錦就不同了，剛剛她不說話，就是做了李勝利的幫兇，到時候，免職只是最基本的操作。
但這個時候，真是騎虎難下了，如果李勝利能借勢壓住屋裏的吳門醫家，那就一切好說。
壓不住這茬，就只能推到小孩子亂說話上面，打死不認了。
鄒錦這邊心裏拌蒜，柳爺那邊悶頭抽菸，應該說話的史老，卻在椅子上端坐不動，而剛剛硬耍王八蛋的李勝利，則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倒坐在椅子上對着院門抽菸。
“老李，剛剛你是不是做的過了？”
見衆人沒有反應，切身利益相關的鄒錦，只能推搡了一下杜驕陽，讓女混子出來打破僵局。
“沒過，一點都沒過。
大傳承如此，他們還想關上門過小日子，特麼準備做春秋大夢啊？
現在也就不興用私刑了，不然，我一定會拿起馬鞭，好好抽醒這些瞎眼的貨。
鄒姨，不用緊張，您去給司裏打電話，把我的原話說說，這茬，我會瞞着部裏，但不會瞞着司裏。
昨天謀劃的事，一併說給司令聽聽，他也是中醫出身，他如果也不同意，那這事算完。
還有，司裏是司裏，我是我，司裏我只認鄒姨您，這茬也要分說明白。
我特麼就一小小的中醫學徒、臨時駐點，藝成之前就在窪裏待着了。”
見李勝利還有章程，鄒錦這邊就輕鬆了一些，但也沒有轉身就走，而是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端坐的史老。
“嗯！
此事做了大利於中醫傳承，返本歸源之後，中醫的學習難度也會下降。
勝利做了新割治派，說了新溫病派，也非是無稽之談，歷代醫家都在拓中醫傳承，卻不曾回溯本源。
若真能匯三千年歷代醫家之能事，反推醫理，國之大事啊……”
史老發了感慨，鄒錦這才轉身出了小院，有了剛剛的緩和，柳爺這才掐滅菸頭，走到了李勝利跟前。
“爺，這次多少有些孟浪了，萬一惹的吳門的一些老祖喋血京城，只怕您所謀大事，要成鏡花水月啊！”
自始至終，柳爺都知道李勝利的殺伐果斷，但果斷如斯，卻是不曾想到的。
如今勢成騎虎，上下不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嘿嘿！
驕陽，長見識了吧？
這就是老話，攜泰山以超北海，白話說就是以勢壓人。
邢州之事，你親眼見過，屋裏那些貨，爲什麼不敢當面反我，不是不敢，而是沒本事敢。
換了任何一個，也做不成邢州的營生，但我能！
所以，他們得乖乖的被我壓服。
鄒姨剛剛就是當局者迷了，司裏我不在乎，我有領導跟陸軍總院撐腰。
別說十幾個吳門醫家了，就真是要鎖了吳門，封了溫病。
只要我那一手能傳下去，領導也會首肯的。
這就叫做權衡得失，鄒姨此去，司裏必然贊成，弄不好昨天那位中醫司令還會再來。
柳爺，一片大白打天下，可以發了，有了這次說的返本歸源，那篇社論的分量不那麼重了。”
沒跟柳爺解釋什麼，李勝利反而轉身翹起二郎腿，教導起了杜驕陽。
見李勝利依舊懈怠，柳爺無奈退後幾步，讓出了身後端坐的史老。
“勝利，返本歸源，雖說是不錯，可歷代典籍雜亂，如何破局卻是關竅所在。
小祝那邊的新割治派，我也仔細看了幾遍，雖說可以以此破關。
但是中醫割治終是偏門，你的新割治派，雜合了太多西醫知識，以此破關，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柳爺閃身把史老頂在了前頭，史老長考之後，也說出了自己的憂慮。
中醫太大，跟他說的一樣，三千年歷代名家的著作，怕不是要摞成小山的。
中醫發展至今，四經都有人質疑了，溫病條辨替換神農本草經的呼聲也有。
本草綱目，一代醫家畢生著作，也有很多人不屑一顧。
從神農本草經的三百餘藥材，至吳普本草多至四百餘藥材，本草經集註七百餘藥材，開寶本草九百餘，最終本草綱目一千八百餘。
謬誤，哪家醫脈沒有，以偏概全的詭辯之法，不適用於中醫的大傳承。
黃帝內經、神農本草經、難經、傷寒雜病論，中醫四經，也不是沒有謬誤之處，時移世易麼，巫卜之說，別說外人了，史老自己都不怎麼信。
但那些個要以金匱要略、溫病條辨等方醫著作，替代四經的，史老只能說他們學藝不精，或是居心叵測了。
近道可並不是道，只是道之一隅而已。
李勝利的返本歸源，註定是醫界盛事，溯源之後再反哺各派，那此事做完，要比宋時的太平惠民合劑局方，對中醫的作用還要大。
釐清理論之後，再釐定好藥性，介時中醫的活力跟通透程度，就不是如今的垂垂老矣如墜雲煙了。
事情可做，而且善莫大焉，只是難度太大，史老沉思良久，也沒有找到很好的破關之處。
“史老，這個簡單，吳門醫家北上，不是爲了解表藥傳法麼？
一片大白打天下出了，隨之而上的就是各派的解表藥傳法書。
就從解表藥的方劑、病症反推醫理開始吧……”
李勝利這話一說，剛剛一直端坐的史老也放鬆了下來。
“勝利，茲事體大怎可一人獨決？
唉……
我老了，弟子又不肖，你不獨決也沒辦法……”
說罷，史老有些失望的看了眼老董與老祝，平白吃了瓜落的兩人，也是邢州的見證者，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氣悶的同時，兩人也在感嘆李勝利的雞賊，這小子不是善類，早早的心裏有了謀劃，一步步拖着衆人，入了釐清醫理的這個大坑。
返本歸源說起來簡單，也不知要熬死幾代人，這麼龐大的工程，可比篩選獻方、獻藥浩大多了。
獻方、獻藥，難明之處，還可以臨牀試驗，如果遇上相悖的醫理，怎麼拿來臨牀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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