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以點破面(中)
跟李勝利安排的去看看老支書在做什麼有誤差,馬鳳霞跟徐小丫兩個,直接把老支書帶進了衛生所。
“老支書,您忙您的,我過去找您就好。”
起身告罪了一句,李勝利伸手,王芷那邊就很有眼色的遞上了已經謄寫完的竹芯板技術。
做個紅袖添香的營生,王芷這邊還是稱職的,只是李勝利這邊不太想招惹麻煩。
“我能有什麼事,四處瞎轉轉,到哪不是一站?”
因爲兒子的原因,不能安心養老的王勝庭,也是滿心的惆悵跟怨憤。
李勝利整肅了村裏的小年輕,老支書也在整肅村裏大人的懈怠情緒。
跟李勝利說的一樣,飯轍,並不能保證全村上下擰成一股繩,老話說不怕慢就怕站。
常年勞作的人不會懈怠,可懈怠一會兒之後,想要再站起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飯喫上了,肉也喫上了,老支書王勝庭發現,馬店集上下的幹勁,可比當年差的遠了。
從年前到年後,王勝庭看着村裏人的精神面貌,也就想通了李勝利要再漲公糧那一節。
沒有肚子督促着,村裏人的幹勁兒怕是提不起來了。
看着面前執書而立的年輕人,王勝庭知道,馬店集想要一直好下去,是離不開他的。
“老支書,我想了想之後,咱們還是要走建築合作社這條路。
公社跟區裏的關係怕是不好走,這是竹芯預製板的技術,咱們就用科技創新來打通關節吧。
村裏得出個人,接着這個技術創新,我就算了,出頭的椽子先爛,找個人也算是給我頂缸。”
王勝庭最佩服的也是李勝利這點,法子多!
上午剛看了場地,下午就有預製板技術拿出來,能人就是能人,這就跟販羊一樣,這小子經手,一隻羊最少能賣一隻半出來,別人販羊,也就掙個辛苦錢。
“我就不看了,看也看不懂,你大致給我說一下吧。”
沒接李勝利遞來的預製板技術,老支書的文化有限,一聽是科技創新這種新鮮詞,也就斷了看看的想法。
老支書不接,李勝利就按照他的要求大致說了一下,脈絡簡單,先建預製板廠,再組建築隊,這路子一聽還是挺明瞭的。
“勝利,別的不說,你還是六成份子,怎麼分那是你的事。
王芷、小丫,話聽進耳朵裏,就給支書爺爛在肚子裏。
如果村裏傳了風言風語,知道村西頭那幾個老光棍吧?
伱們就拾掇拾掇嫁過去吧……”
瞪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老支書,李勝利暗惱他的爛招兒。
這招兒對馬店集的大姑娘、小媳婦也是實實在在的好使,攆人出村,那是最輕的懲罰,得罪了支書之後,躥出村子做盲流的那是聰明人。
留在村裏,像王勝庭這樣的支書,能讓人生不如死的。
馬鳳霞早前已經知道了不少事了,就不在老支書的警告範圍之內。
王芷剛剛得了李勝利的應承,雖說有些心驚膽戰,但也不怕這種威脅的,至於剛來的徐小丫,則是被嚇的不輕,整個人都開始發抖了。
徐家本就是村裏的雜姓,小門小戶的見識了太多老支書的手段,這話聽在李勝利的耳邊只是威脅。
聽在徐小丫的耳中可就是噩夢了,早前村裏也有敢於跟村部叫板的人家,都被老支書的各種手段壓服了。
真嫁過去,那老光棍可真是幾個,死了一個嫁下一個,人會活生生被逼瘋的。
拿雜姓立威,以少數人作爲立威對象,不管在村裏還是單位,都一樣的好使,李勝利壓服吳門醫家,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手段。
只是沒有老支書這麼陰狠而已,當然了,沒這麼股子狠勁,也很難壓服馬店集這樣的京郊門戶、三教九流混雜之地。
這種爛招兒用了,徐小丫在馬店集就必須得跟他扯上關係,這也是李勝利暗惱老支書招數不地道的原因。
“老支書……”
“哎,小丫去把你那書呆子哥哥喊來,再悶在家裏就該魔怔了……”
擋住李勝利的推脫之辭,老支書又拋出了一個讓徐小丫喜極而泣的條件,看着瘋跑出去的小姑娘,李勝利也只能搖搖頭了。
“老支書,這招用的可真爛,咱們之間用不着這樣的。
徐小丫的哥哥可用?”
老支書的打一下拉一把,也是李勝利的熟套子,只是徐小丫的那個哥哥,怕是不怎麼好用的貨色。
“前年高中畢業,被人頂了機械廠的指標,一直待在家裏裝瘋賣傻呢!
徐家小子,一身的反骨,眼裏還有賊光,念着他讀書不易,我放了他一馬,就沒讓他上社員的花名冊。
不曾想這小兔崽子,暗地裏的零碎不少,前段時間還摸糧倉裏去了。
他以爲我老了,糊塗了,不識數了,嘿嘿……”
聽着老支書帶着殺氣的冷笑,李勝利也不由的撓頭,這玩意兒現在也是真不好收留,弄不好就是窩裏反的貨色。
但不收,徐小丫家多半要厄難臨頭了,想了想之後,李勝利決定先見一見再說,不好不見面就斷人前路的。
“老支書,這活給王慶平不成嗎?
一肚子怨氣的貨,留在身邊,怕也是揣在懷裏的刺蝟。”
雖說要見見徐小丫的哥哥,但竹芯板的技術,李勝利也不打算平白的送給陌生人。
“慶平?
跟徐家那小書呆子一個樣,也是一身的反骨。
我是他爹,總得給他留條後路的,惡了社員他還能跑,惡了你怕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徐家小子心有怨氣,正好能牽扯一下慶平的反骨,這樣,等徐家小子起來,慶平只能靠你了。
至於徐家小子,你怎麼拿捏都成,他徐家有了一個徐老七,再有一個徐小丫,兩家的孩子七八個,他敢反覆,爲了一大家子的喫食,徐家人就能半夜捂死他。
小丫那孩子,你不願意要,就讓她在村裏給你守着,你願意要,留村裏也成,帶走也成。
有了他哥這一節,她就算是賣給大隊了……”
老支書的直白、通透也算是在交底,至於當着馬鳳霞跟王芷的面說,也算是讓兩人做個見證。
爲了讓他跟馬店集糾結的更深一些,老頭也是耗費過心力了,之前定的是馬鳳霞,結果讓李勝利給支了出去。
剛好前兩天徐老七求到了跟前,老支書也就順水推舟,打算將雜姓徐家扶起來。
小姓、雜姓,在大姓爲主的村子裏可不好混,馬店集雖說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但以王、馬兩家爲大姓。
小姓出人才,也就一代人的事,而大姓則是可以父傳子的,只不過老支書所在的王家出了岔子,王慶平上不了檯面。
如果王慶平不能用,按照李勝利跟老支書商量的結果,就是馬鳳霞的老爹馬大隊當支書了,小姓想管着馬店集,天生就沒有人數優勢,不是八面玲瓏的,弄不好當天選上當天就得下來。
“那就按您說的,不過我得先看看人,入不得眼,還是讓徐家人哪涼快哪待着去吧……
王姐,拾掇拾掇先搬老宅去吧,馬鳳霞,你也回去拾掇一下,明後天你跟我媳婦進城。”
支使走了礙眼的,李勝利這纔跟老支書分別坐下,屋外要看病的,也被剛剛出去的馬鳳霞驅散了,衛生所裏談的是以後的大事,不是急症就得等等了。
“勝利,我老頭也是沒招了。
慶平的腿,已經將將能下地了,明天就讓他跟着趕羊的去口外,事情我都安排妥當了,你以後多提點他。
至於徐家,有徐老七食堂大師傅的差事拖着,徐家那小子除非逃出村子,留在村裏就得跟大牲口一樣,老老實實聽你的支使。
只是這小書呆子讀過書,心思不好猜測,他妹妹這節,你也別給他遮掩,就是要讓村裏人知道,不靠他妹子脫褲子,他就出不來。
讀書人麼,沒了面子放屁都不出聲響的。”
說完,老支書王勝庭就耷拉着眼皮,靠在了椅子上,一幅無賴擺爛的樣子。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這事兒我得問問我媳婦。”
王勝庭擺爛,李勝利一樣也擺爛,有些事他也不瞞着女混子。
等肖鳳來了,不管是王芷還是徐小丫,想借着杜驕陽不在胡亂往上貼,也沒那機會。
想到肖鳳,李勝利皺了皺眉,按說電話打了,那邊該過來了。
“要不說你是能人呢,弄個小的,還敢問問媳婦,我老漢當年只敢想想,說是不敢說的。”
見老支書開始閒扯淡,李勝利也散了煙,兩人一邊抽着,一邊等着徐家兄妹。
至於外面看病的,有急症自然會叫門,沒有急症等等也無妨,畢竟現在談的是整個馬店集的飯轍。
過了一會兒,徐小丫就連拖帶拽,推搡着一個雞窩頭、眼鏡歪斜的年輕人進了村部大院。
隔着窗戶看了幾眼,李勝利對老支書說道:
“眼神飄忽、欲拒還迎、前掃後看,這徐家小子是個沒骨頭的牆頭草啊!
這玩意兒,得勢便猖狂,不過這沒骨頭的倒是好拿捏,不怕他反覆。”
說這話,李勝利也不是隨口胡沁,他的評價應該大差不差,這樣的物件,他還是李鬼手的時候,見過太多,差不多是一個模子裏出的,媚上欺下的物件,倒是適合混宦途。
“嗯!
真有骨氣,誰敢頂他的工作指標?
一頭撞死在機械廠門口,頂他指標的,最少得拖出去兩個打靶。
這小子回到大隊上也不說不道,那時節,正是慶平惹出事端的時候,我這跑上跑下的兩年,他家又沒個挺頭的,只知道在家裏號喪,事情也就耽擱了。
後來我問了一下,人家給他定了個傳染病,就這麼給遣回原籍了。
城裏那幫人也是心黑,三個字就給人家喫幹抹淨了……”
聽着徐小丫哥哥的經歷,李勝利也不好說什麼,倒賣工作的那些,也就喫定了前襟三色補丁、兩袖五色補丁的書呆子,沒錢去體檢。
按老支書的說辭,那幫人也確實心黑,這事好賴要給人留個飯轍跟活路的。
“叫什麼名字?”
徐小丫拉着哥哥進門,老支書又耷拉了眼皮,李勝利也就開口問了起來。
“徐正清。”
見哥哥唯唯諾諾的不敢報號,徐小丫就清清亮亮的替他報了名。
“好名字,正本清源、徐徐圖之,要是有點鋼火就更好了。
話到嘴邊不敢說?
去,村口那正在打夯呢,你去喊號子,先喊上個十天半月吧。
喊不好就不要喫飯,什麼時候喊好了,什麼時候喫飯。
徐小丫,帶着過去吧,把我的話交待給馬大隊。
徐正清,這是你唯一上進的機會了,好好把握,說不定機械廠的指標,我還能給你要回來。
也說不定,一月半月之後,機械廠的那指標,你也看不眼裏了。
喊出來吧,男人是根棍,該立起來的時候,怎麼能不敢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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