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對眼

作者:武文弄沫
夫妻夜話的溫馨依然在,但早上的幾個消息卻是給了李學武一個大嘴巴。

  上班後剛坐下,便聽沙器之說聯合企業的工地又停工了。

  這次停工的原因還是工人家屬去工地阻止施工。

  上次項目負責人已經解釋過了,這邊的建築不僅僅是軋鋼廠的,還有其他工廠的份額,不要造成不好的影響。

  而且相關的人事安排應該是去廠裏找人事處解決,而不是來找施工項目解決。

  但工人家屬不同意,人事處說再多都是沒有用的,這件事就不是人事處能定的。

  這些人顯然是有備而來,拿着破麻袋,直接就席地而坐,有能耐你就拿車軋他。

  組織者也很有目的性,根本不玩衝突的那一套,因爲上一次保衛處抓的那些人還沒放呢。

  後果很不好,他們也知道保衛處的底線是什麼,所以不會選擇衝突。

  可這種行爲反倒是讓施工項目部沒轍了,看着保衛處調過來的保衛站着看熱鬧,就知道這活兒沒法幹了。

  李學武坐在辦公室裏聽了韓戰的彙報,臉上全是嚴肅。

  已經都確定工作組裏的人是誰了,那李懷德爲什麼還要這麼做?

  難道真的要來個魚死網破?

  或者說就是爲了讓這張漁網破碎開,好把寒風引進來?

  李學武看這李懷德的做法真的是撲朔迷離,天上一腳,地上一腳了。

  這邊韓戰的話還正在說着,沙器之又走了進來,跟李學武輕聲彙報道:“處長,人民大報今天沒有報紙出來”。

  李學武倏地轉頭看向沙器之,眼睛裏全是震驚。

  坐在對面正在說話的韓戰也是止住了話音,眼睛瞪得大大的。

  剛纔沙器之的話他也聽見了,報紙沒有新刊代表了什麼,這他不敢猜測。

  李學武皺起的眉頭久久沒有鬆開,轉過頭看向窗外,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着。

  工作組成立了,第一個紅……在華清附中出現了,在五月的最後一天,報紙停刊了。

  也許不是停刊了,而是出事了,但那種狀況對於當前的形勢來說都是有劇烈影響的。

  韓戰看着李學武的表情,輕聲問道:“是不是緊抓一下廠裏的安全秩序?”

  “不,不要亂動”

  李學武嚴肅地看向韓戰,叮囑道:“這個時候宜靜不宜動,保衛處的工作前置也不是這麼個前置法”。

  說完,對着沙器之交代道:“關注一下這個事情,稍後給我個具體的情況”。

  沙器之點了點頭,轉身出了辦公室。

  他能用到的渠道也無非就是廠辦這個圈子,倒是這些人的消息很靈通,說不定就有人知道一些什麼情況。

  韓戰這邊也是,知道李學武的事情多,彙報完具體的情況,得了李學武的交代便也出了屋。

  李學武這邊剛要去拿鋼筆,電話又響了起來。

  看着電話機上蹦躂的話筒,李學武的眼皮直跳,別又是什麼不好的消息吧。

  接起電話,卻是王小琴打來的,消息是好消息,就是語氣有些不大對。

  “可跟你說啊,這壞人我當一次就夠了”

  王小琴拿着電話抱怨道:“你是沒見着人家都是怎麼說我的,都快成母夜叉了”。

  “至於嘛”

  李學武輕笑道:“人家都是文化人,還能說這話?”

  “嘿!你到底向着誰說話啊你!”

  王小琴在電話那頭兒嗔道:“我這邊頂着罵名幹工作,你可倒好,給人家裝老好人去了”。

  “我是壞人,我是壞人得了吧~”

  李學武笑道:“回頭跟那個張主任說說,有什麼事衝着我來!”

  “別馬後炮了你,人家都搬家了你纔想起這個”

  王小琴不滿地說道:“我可跟你說好了,以後這樣的工作我可不幹了,都在一個城裏住着,說不定哪天就遇見了,我成啥了”。

  “沒問題,以後咱們治安大隊的王政委的形象一定是正面且光輝的”

  李學武連連保證道:“這件事我記下了,以後這樣的工作我來幹”。

  王小琴纔不信他的呢,在電話裏最後說道:“有件事我自作主張了啊,大樓裏搬家,我叫治安隊員們去幫忙了”。

  “呵呵,費力不討好啊”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但也是點頭道:“行,他們愛說啥說啥吧,咱們無愧於心就成了”。

  大樓雖然是治安大隊的,但現在使用着的是書庫,攆人家搬家終究是得罪了人家了,再去幫忙人家也會說是不是着急攆人家走啊。

  反正不會記得他們的好,刻板印象已經產生,做什麼都是錯的。

  不過王小琴心善,李學武也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都是爲了工作和生活罷了。

  要不是兩相需要了,誰又能狠了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攆人家搬家啊。

  王小琴在電話裏也是猶豫了報紙的事,但是沒有多說,治安大隊的三人還是很有默契的。

  關於李學武這麼快清退大樓的行動,王小琴現在是理解了的。

  五月的最後一天,也是這一週的最後一天上班,軋鋼廠機關裏顯得很是忙碌。

  各個部門都在準備着月底的總結報告,相關處室的溝通和交流也變得密切了起來。

  李學武這一上午就接到了好幾個部門的協同報告,而保衛處內部也是如此。

  因爲年中會議預計是在七月份舉行,還剩一個月的時間,各部門都在抓緊完成各自的任務指標。

  每年的年中會議前後都會進行幹部崗位的調整,這調整的依據也就是這半年來的工作指標了。

  李學武倒是不擔心這個,但工作成績,保衛處不能落於人後的。

  尤其是董文學還是保衛處處長的時期,李學武要保證保衛處不會成爲董文學進讜組的絆腳石。

  中午飯過後,依舊是那處休息區,李學武同一些部門的負責人扯起了閒蛋。

  有的人還是昨天的,有的人是新來的,而昨天來的那些人也有沒來的。

  比如畢毓鼎,中午喫飯的時候就沒見着,一打聽,感情是出差了。

  說是鋼城那邊的調度有些不大對,他去調研了,爲下半年的預算指標做計劃。

  別人不知道,李學武還是知道這位調度處處長是真聽勸啊。

  李學武說了他忙,他就真的忙了,就是不知道現在的李懷德怎麼想了。

  要說起來,李學武也是壞,明明知道李懷德衝着畢毓鼎用勁,還讓畢毓鼎撂挑子,這不是在扯李副廠長的後腿嘛。

  哎!李學武這就是在扯李副廠長的後腿。

  因爲李學武感覺,李副廠長跑的有點過快了,得給他踩踩剎車了。

  要是李學武親自踩剎車,那李副廠長一定會認爲李學武不忠誠。

  所以,既然畢毓鼎自己主動送上門了,那李學武何不借刀……踩他一腳剎車呢。

  這件事李學武還是有些想法的,當時他就在想,調度處是否能成爲他計劃的一環。

  調度處是有火車皮的,也是有火車皮計劃的,以後的貨物運輸一定離不開調度處。

  前幾次沒有給他設置障礙,那是因爲有李懷德參與其中,那以後呢?

  既然要溝通調度處,那調度處的處長必然是躲不過的坎兒。

  造成李懷德與調度處的矛盾,且將這種矛盾控制在可控範圍內。

  讓李懷德不信任畢毓鼎,但又沒必要換掉畢毓鼎的程度。

  畢毓鼎是沒有什麼背景和關係的,那到最後,想在軋鋼廠,想在李懷德手底下混下去,還不就是得跟他處好關係嘛。

  這件事處理起來有點複雜,幾方關係都是重點,但好在李學武心眼子多,還能算計的過來。

  尤其是現在給畢毓鼎支的這招兒金蟬脫殼,一定能給李懷德使勁抻一下後腿,也讓李學武看看這李副廠長到底在幹啥。

  李副處長的中午茶時間好像成爲了軋鋼廠時髦的話題,連續兩天的聚會,讓有些人的神經不免的亂跳。

  而機關裏面也早已經傳出了李副處長要進讜委的消息,更嚴重的直接說李副處長正在給這些處長安排崗位和工作。

  當然了,這都是笑談,年中會都沒開,讜委會也沒開,毛的崗位調動。

  但是,說李副處長給這些處長安排工作不可能,可要說李副處長正在協調,給相關科室的負責人調動工作還是有可能的。

  畢竟處長換了,下面的人也沒什麼影響,但是科長換了,那就有可能變天了。

  最嚴重的就屬其他部門跨度調來的,這樣的領導最難相處了。

  工作方式不同,當前已經習慣了的辦公方式也不同,大家都得隨着領導的習慣而改變。

  軋鋼廠因爲月底的忙碌,加上對形勢的敏感,造成了機關樓裏小道消息漫天飛。

  李學武是下午三點多從軋鋼廠出來的,爲的就是去治安大隊看看。

  清退公告是上週六下班時張貼的,現在正好是一週,正是那邊搬家的時間。

  說起來,這個時候的人還真是淳樸,雖然墨跡了一週,但還是搬了。

  再過二十年,你看看那些清退手續,拿到了祖宅四合院的,看着滿院子的住戶,攆也不能攆,罵也不能罵的場景。

  你的院子是你的,但租金不歸你來收,由房管所收得了再交給你。

  且這租金還是以前的價,幾毛錢一個月,收到租金的你眼淚都能掉下來。

  你想收回自己的院子,得幫着住戶去跑單位,讓人家分了房,人家才能搬走,不然你就且等着吧。

  李學武的幾處房子就是挑着買的,絕對不能有住戶,更不能有閒雜人等。

  甭管你是幾進的,獨門獨院住着纔行。

  也不是沒聽說有私下裏賣宅子的,好麼,四進,住了幾十戶,跟李學武家裏現在的四合院一個德行。

  誰敢買?買完了當孫子?

  現在五處四合院也有人來問租不租,街道也來問過,但李學武都叫老彪子回絕了。

  尤其是街道來問的,都讓老彪子領了十三太保去了,說家裏十三個弟弟,房子現在還不夠住呢,能不能請街道幫幫忙,給找房子。

  街道看着十多個十五六歲的大小夥子,知道這是遇着岔子了,別房子沒找到,再找來一堆麻煩,趕緊請了走。

  自那以後,這幾處院子算是消停了下來,都知道那院子暫時空着,但是以後說不定怎麼分家怎麼打呢。

  要不李學武怎麼說書庫大樓裏的人都很淳樸呢,要真是賴着不走,李學武還真能讓人進去攆人咋地?

  唉

  還是人家文化人要臉啊

  指揮車停在大樓對面,李學武也沒好意思下車,看着車窗外大樓門口的沙土堆被開了通道,好多三輪板車和大卡車排在門口等着搬家。

  沙器之也是看了看車窗外面,轉頭對着李學武問道:“處長,要不要我下去看看?”

  “你不怕捱罵啊?”

  李學武笑着看了沙器之一眼,隨後示意了韓建昆開車,沒什麼好看的了。

  沙器之也是笑着說道:“要說起來,我還真有點怕,這文化人罵起人來也是兇的很,不帶髒字的”。

  “哈哈哈~”

  李學武瞬間便想起了王小琴上午給他打電話時候的怨念了,一定是她聽到了什麼內容。

  車到治安大隊的時候只有沈放在搞訓練,王小琴出去辦招收人員的事了。

  沈放見着李學武,小跑着過來,拉着李學武往陰涼處走了走。

  “我瞅着分局那邊的情況不大對”

  “怎麼了?”

  李學武剛纔還有笑容的臉上瞬間凝固了,今天的消息實在是太多了,可別有壞的了。

  但這一次他的期盼落空了,沈放皺着眉頭說道:“鄭局打電話來,說治安大隊的執勤任務暫時取消,所有人員都回來待命”。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李學武詫異地問了一句,這種事不應該越過他去,讓鄭富華直接給沈放打了電話。

  沈放也知道李學武話裏的意思,皺眉道:“就在剛纔,電話直接打到了值班室,很急”。

  李學武瞬間便想起了前幾天王小琴說的,市局的情況都不大正常,分局這邊更是危險。

  尤其是鄭富華,依着李學武前幾天跟他的見面,他是真的經受了一次考驗的。

  “那就按照鄭局的意思辦”

  李學武看向沈放問道:“消息發出去了嗎?”

  “已經通過控制中心給各個訓練車發消息了,全部撤回大概得下班前了”

  沈放一邊彙報着,一邊跟着李學武往回走。

  李學武也是思考着沈放的話,同時也在心裏做着對比。

  市局的事情一定是影響到了分局,同時對治安大隊也是一種影響。

  李學武和沈放在中控中心值班室坐了一個多小時,陸陸續續的把所有執勤的人員都等了回來。

  沈放帶着人一一點人名,按照小隊爲基礎,被安排在了各個教室或者宿舍開展正治學習。

  那些正治和文化教員協同政訓科的人員給這些隊員們上課。

  不是李學武和沈放草木皆兵,而是誰也不知道下一刻形勢會變成什麼樣。

  鄭富華讓治安大隊這邊撤回來,就是怕渾水裏面有危險。

  就連鄭富華都擔心的問題,以着李學武謹慎小心的性格,哪裏還能讓治安大隊有了自由度。

  所有人員,從上到下,一級盯一級,上廁所都不能一個人去。

  臨近下班,就連在那邊幫忙搬家的治安隊員都被叫了回來開學習會。

  臨近下班的時候王小琴打來電話,說就不回來點卯了,直接回家。

  李學武也是眼眉跳了跳,跟沈放交代道:“今晚注意警戒,內部不能出,外部不能進,給我盯嚴實點”。

  沈放也是有些膽虛,盯着李學武問道:“是不是要出事啊?”

  “出什麼事?什麼事跟咱們都沒關係”

  李學武點了點沈放,道:“千萬別多管閒事,上面來電話了就拖,除非是鄭局親自下通知,否則不要動”。

  說完看了看院裏的警械,又提醒道:“能不動就不動,即便是鄭局下命令,也要慎重”。

  “還有!”

  李學武在上車前,看着沈放說道:“不要給我打電話,今晚我不在家,我媽家沒有電話”。

  “我……”

  沈放看着李學武,無助地問道:“你就讓我一個人留在這?”

  “還有~”

  沈放又看了看停車場裏一排排的巡邏車,問道:“王小琴是不是故意不回來的?”

  李學武看了沈放一眼,使勁拉上了車門子,從車窗裏對着沈放道:“我們都不在,對你反而有好處,有事兒就說沒權限,有事天亮再說”。

  “還是你們狠啊”

  沈放咬了咬牙,道:“一會我就跟八一六那邊說一聲,外人也別想進來了”。

  他倒是學會了這招,拿八一六團做擋箭牌。

  大門進不來,只能打電話,但這電話裏,他能聽的只有李學武和王小琴的命令。

  除非是鄭富華親自說話,但想要鄭富華親自說話的,也就代表了鄭富華沒事,還得能指揮得了他。

  這些條件都有了,那事情也就不大了,即便是拖到天亮也不會有啥事。

  指揮車出了治安大隊的大門,李學武躺靠在了車後座上,看着車窗外的街景閃過,知道五月最後的一天就要過去。

  明天即是六月,李學武的心絃進一步緊繃,未來幾個月將會是第一場風暴,也是最強風暴的襲擊。

  他爲這場風暴做了他能做到的所有準備,也爲以後的一步步做好了鋪墊,未來如何,他都會努力,就像今晚的餃子。

  跟顧寧商量喫餃子,也是爲了紀念這一天吧,記住這最後的平靜,最後的安寧。

  指揮車停靠在了海運倉一號門前,李學武下了車,對着有些擔心的沙器之笑了笑,說道:“週日沒事,多陪陪家人”。

  “是”

  沙器之點了點頭,看着李學武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處長,您也多休息”。

  李學武對着他擺了擺手,自信的笑了笑。

  今天再安全很溫馨,明天再危險和波折,可日子終究是要過下去的,李學武不會死在今天,他想活在明天、後天。

  送走了兩人,李學武轉回身,大門已經被打開了,秦京茹站在門口,看了街道口一眼,見車已經離開,這才說道:“餡兒都準備好了”。

  “嗯,我去換衣服”

  李學武嘴裏應了一聲,拿着手包示意了一下便進了院。

  閃過秦京茹,李學武卻是被院裏的籬笆驚訝了一下。

  半人高的籬笆,編制的很整齊,也很牢固,根部被培了土,頂部則是被修剪的整整齊齊。

  李學武轉回身看了秦京茹一眼,這姑娘的臉上卻是驚慌,好像在問:看我幹嘛?

  “活兒乾的挺不錯的”

  李學武笑着點了點頭,隨後往院裏走去。

  他不僅僅看見了籬笆,還看見了西院的小雞窩,比狗窩大點有限,但不矮,下面預留出了掏糞的口。

  這人啊,誰也說不好誰能幹點啥,要讓李學武做這個,他也能做,就是不一定有這份耐心。

  換做是顧寧,那連最基本的材料問題都難解決。

  養雞?

  給雞做手術還行。

  所以說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就能做合適的事。

  暫時來看,讓這毛兔子收拾家務,照顧照顧院裏的活是沒有問題的。

  這做的好了,自然是要誇的,李學武也沒有吝嗇,除了平時給零花錢獎勵,這口頭上的精神激勵也是要有的。

  他這聲誇自己沒在意,倒是給秦京茹欣喜了個夠,這還是她第一次獲得李學武的誇獎。

  來這邊一個月了,磕磕絆絆的,日常中難免的會有做錯事,或者不習慣李學武和顧寧兩人生活方式的地方,好在都過來了。

  李學武和顧寧都不是小氣的人,秦京茹則也是個心大不想昨天的主,仨人湊在一起,幹活的沒想着主家咋地,主家也沒過分的要求幹活的。

  挺好

  這就是李學武開着車,帶着她們回了四合院,跟秦淮茹正好在門口遇見時,李學武應對秦淮茹的回答。

  秦淮茹是當着自己妹子的面兒跟李學武問的這個問題,既是給自己妹子一個正面的壓力,也是看看顧寧和老太太的態度。

  別光是李學武說好,要是李學武看在她的面子上,將就着,那就不好了。

  甭說李學武會不會煩了她,單就是跟李家的關係也沒有必要。

  現在看着老太太和顧寧的態度倒還是真不錯,至少看着秦京茹抱着李姝往院裏走,這一家人都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變化。

  也許是跟李學武家裏人待的時間長了,秦京茹倒是沒有了這家、那家的概念。

  抱着李姝迎着劉茵就直接去了李家,倒是讓跟着進來的秦淮茹有些不自然了。

  還是跟走在後面的李學武說了幾句話,這才遮掩了過去。

  待回了自己家,秦淮茹剛把包撂下,還沒去問桌上寫作業的小當哥哥去哪了,賈張氏卻是跟着她的後腳進了屋。

  “哎,我瞧着京茹是不是回來了?”

  “是啊,在李家呢”

  秦淮茹理了一下頭髮,將路上吹開的散發重新紮了,這纔對着小當問道:“你哥呢?放了學又跑哪兒瘋去了?”

  “沒出去,跟後院撿雞蛋呢”

  賈張氏擺了擺手,替孫子解釋了一句,道:“這些雞都不夠他忙活的了,哪有時間玩兒去啊”。

  說完也不等秦淮茹再問,便繼續了剛纔的話題,道:“我跟門房剛回來,咋瞅見李家老太太抱着個盆子回來的?”

  “您這眼睛還真好使”

  秦淮茹瞥了婆婆一眼,看着兒子從後院出來了,臉上全是欣喜,一看就知道撿着雞蛋了。

  “說是趕上週末了,全家人喫頓餃子,他準備的餡兒”

  “嚯~!”

  賈張氏瞪大了眼睛,說道:“這週末就得喫餃子啊!”

  “我就說的嘛,聞着哪就那麼香呢”

  說完了又吧嗒吧嗒嘴,看着秦淮茹說道:“這京茹都回來了也不到家裏,敢情是等着……”

  “媽!你看!”

  棒梗倒是會截話兒的,一嗓子把他奶奶的話給截了回去,沒叫他媽難堪。

  秦淮茹也是在心裏難過,惦記了好幾周的妹妹終於回來了,可沒往家裏來,她面上也不好過。

  如果說到了門口,或者進屋把李姝撂下了打聲招呼出來跟她回家,也是個事兒啊。

  可她跟李學武在門口說了幾句話的工夫,都見着秦京茹坐那兒了,好像不認識這個姐姐一樣。

  現在婆婆問起了,她也不好意思解釋,只能搪塞過去。

  現在棒梗過來說話,秦淮茹也就順着兒子的話開口道:“一回來就奔後院雞窩了吧,作業寫了嗎?”

  “玩兒都沒時間了,作業就更往後面靠了~”

  賈張氏也是被兒媳婦兒眼神,加上孫子的打岔弄得有些下不來臺,便在嘴裏嘀咕了一句。

  棒梗卻是翻了翻眼珠子,拿着手裏的倆雞蛋,臉上全沒有了剛纔的欣喜。

  “我晚上寫”

  “白天不寫晚上寫,點燈熬蠟的”

  秦淮茹知道兒子啥水平,都這個時候了,再扣着他學習也是沒啥大的必要了。

  只要不像是以前那麼淘氣就行,有這些雞在,倒是沒見着兒子再往外面跑去。

  輕輕扒拉了一下兒子的腦袋,嘴裏也是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便沒再搭理兒子。

  小當這會兒拿着手裏的鉛筆卻是怎麼都寫不下去作業了,看着秦淮茹問道:“媽,咱家也能喫餃子嗎?”

  “哎呦,你真當咱家是啥富裕家庭了啊!”

  秦淮茹沒開口呢,賈張氏先急了,衝着小當嗔道:“人家家裏都是幹部,都是掙工資的,那週末當年過是行的,咱家可就你媽一個人掙錢,也敢喫!”

  小當被奶奶的話嚇的有些不敢再說話,身旁的槐花卻是瞪着大眼睛看着秦淮茹問道:“媽,我想喫餃子”。

  秦淮茹看了婆婆一眼,知道她這是倚瘋撒邪,拿餃子說事兒呢。

  要說起這張嘴來,婆婆早都該收拾,但她也就這張嘴煩人了。

  “不過年,不過節的,喫啥餃子啊”

  秦淮茹走到閨女身邊揉了揉倆孩子的腦袋,道:“馬上端午了,等到了端午媽給你們包餃子喫”。

  “好~~!”

  小當和槐花聽見有餃子喫,便都欣喜拍手叫好。

  棒梗倒是無所謂,他現在的心思不在喫的上,而是手裏藏起來的雞蛋。

  今天雞窩裏撿着仨,他得藏起來一個,準備攢錢換雨靴。

  喫不喫的,這家裏喫什麼還少了他的,現在惦記有啥用。

  這邊正說着呢,秦京茹拎着一個包進了門。

  “這麼熱鬧啊,說啥呢”

  “小姨~~~”

  小當和槐花正笑着,見着小姨回來了,便都笑着從凳子上跳了下來。

  秦淮茹心裏不舒服,沒有接話,賈張氏倒是剛想說一句:我們說餃子呢。

  可她的話還沒出口,秦京茹卻是從包裏拎出來一包糖出來。

  “看看小姨給你們帶了啥!”

  “哇!糖!”

  小當和槐花都驚訝的張大了嘴,而那邊藏好了雞蛋的棒梗也走了過來,看着他小姨問道:“小姨你發財了嘛?”

  這也是賈張氏想問的問題,秦京茹從這走的時候一屁股債,哪裏有錢給孩子們買糖喫啊。

  秦京茹卻是笑着捏了捏棒梗的大肥臉,也不顧棒梗的躲閃,追着鬧了一會,這才又從包裏拎出一包糕點來。

  “哇!”

  小當和槐花直接圍在了桌子邊上,眼睛就離不開桌上的好東西了。

  棒梗也是不躲了,湊到了小姨跟前,道:“小姨,你不會是劫道兒去了吧?”

  “去!怎麼說你小姨呢~”

  這個時候,秦淮茹走了過來,說了兒子一句,隨後對着妹子問道:“買這些個幹啥,齁貴的”。

  “給孩子們的心意嘛”

  秦京茹對着姐姐笑了笑,說道:“我來了這麼長時間了,也沒說給孩子們買點啥,光喫你的了”。

  賈張氏在門口撇了撇嘴,心道:你還知道啊

  桌子邊上的秦京茹倒是沒看見賈大媽的臉色,秦淮茹卻是看見了,但也只當是沒看見。

  這個婆婆就這樣了,幾十歲的人了,你讓她有素質比殺了她還難。

  秦京茹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耳邊的頭髮,收回搭在棒梗肩膀上的手,從兜裏掏出十五塊錢遞給了姐姐。

  “你這是幹啥?”

  秦淮茹看見妹子遞給自己錢瞪了瞪眼睛,隨後想起什麼,問道:“你發工資了?”

  “是”

  秦京茹頗爲自信和高興地回答了姐姐的問話,抿着嘴笑了笑。

  隨後一邊將手裏的錢塞在姐姐的手裏,一邊解釋道:“我爸上次來是你給他拿的錢,這個我不能不還”。

  “拿回去!”

  秦淮茹聽見這話卻是又把錢塞了回來,可把賈張氏給嚇了一跳,這錢都到手了,還能送出去?

  再說了,這是當初秦淮茹借給她二叔的,當時不是說好的讓秦京茹賺錢了還的嘛,這怎麼又不要了?

  那可是幾十塊錢呢!

  那邊姐倆說着,這邊賈張氏抓耳撓腮的,要不是顧忌秦淮茹,她早上去一把接了。

  秦淮茹將錢遞給妹妹道:“那錢是我跟你爸的事,跟你沒關係,等以後我跟你爸要就是了,這錢你自己拿着”。

  說完見妹妹往後躲,卻是瞪眼睛道:“忙忙活活的一個月,這錢這麼好掙呢~”

  “不用,我真的不用”

  秦京茹推開姐姐的手,推讓道:“我又不花錢,喫喝都在那邊家裏,這錢你跟我爸要不出來,我給你就拿着吧”。

  “不行,你姐再缺錢花也不能要你這個錢,快拿着!”

  秦淮茹瞪着眼睛看着妹妹,道:“再不拿着我急眼了啊!”

  秦京茹卻是繞到了賈張氏的後面,躲着道:“你就拿着吧,別撕吧了”。

  說完抓了賈張氏的兩個胳膊晃了晃,道:“東西我放這了,晚上我跟老太太在前院住,就不回來擠了”。

  “你!”

  秦淮茹瞪眼睛就要說話,賈張氏看着秦淮茹手裏的三張票子,加上身後秦京茹晃着,她有點頭暈。

  擺了擺手,對着秦淮茹說道:“你妹子誠心給,你就拿着,只當替她存着了”。

  “那哪兒行!”

  秦淮茹瞪了婆婆一眼,隨後對着秦京茹說道:“你真當這京城好活啊,錢多難掙啊”。

  “那你就幫我存着”

  秦京茹見轉換話題沒用,便依着賈張氏的話說道:“我擱在身上老想着亂花,就放你這吧”。

  秦淮茹哪裏聽不出妹妹話裏的意思,瞪了瞪眼睛也是沒轍。

  喘了幾口氣,秦淮茹也沒再跟妹子撕吧,道:“你爸欠我三十塊錢,你就分半年給我,一個月給我五塊,剩下的你也好留下個嚼用”。

  “別了”

  秦京茹卻是沒接姐姐的話,語氣有些低沉地說道:“我還是兩個月就給你得了”。

  說完也從賈張氏身後走到姐姐身邊,道:“這幾個月你跟我操心了,我也賺錢了,你也放心吧”。

  秦淮茹的嘴裏動了動,看着妹妹兩週沒回來,好像懂事了很多,忍不住掉了眼淚。

  賈張氏最看不得這個,趕緊轉頭出了門。

  她是在乎錢,但也看不得因爲錢鬧出來的眼淚。

  就是當初秦淮茹把那三十塊錢給了秦二她都沒說啥,當時那三十塊錢還是秦淮茹剛當上所長呢,工資下來除了還賬的,沒剩下啥了。

  屋裏秦淮茹哭,秦京茹也哭,一個哭姐妹命苦,好在苦去甜來。

  一個哭姐妹情深,自己在這城裏終究是有人惦記的,不是那孤魂野鬼。

  回來家裏前,雖然李學武叫她買了東西,但她也猶豫着是否都還了這個錢。

  但一想到當初姐姐在那種家庭狀況下還留下她,任憑她胡鬧也沒攆了她,她哪裏不知道,姐姐家裏也困難呢。

  還有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姐姐拿錢給了父親,她現在更加的愧疚難當。

  最後就是想到了李學武的話,人總不能揹着包袱活着,是要輕輕鬆鬆的往前走的。

  仨孩子還不理解爲啥母親和小姨互相推讓那份錢,可能等到他們長大以後才能理解這種親情的重要。

  一個想着還錢,有感恩的心,一個想着妹子的苦,不要錢,有善良的心。

  人是會變的,變成啥樣,是取決於他所身處的環境。

  從農村來的秦京茹就是個傻妞,說是白紙好像侮辱她,但要說玩心眼子,被人賣了都得幫人家數錢呢。

  到了城裏她只有迷茫的份,不知道應怎麼活,好人壞人都分不清,跟着好人學好,跟着壞人學壞。

  這種情況不僅僅是她,就是九十年代往後,那些農村孩子進城打工,多少好姑娘學壞了,還不就是環境的原因嘛。

  也許秦京茹現在不懂,但以後她一定會感念自己進城後遇到的都是好人,包括李學武。

  今晚的李家很熱鬧,老太太抱回來的大盆裏滿滿的都是肉餡。

  秦京茹早得了老太太的叮囑,告訴她回她姐家看看就趕緊回來幫忙。

  說是幫忙包餃子,還不就是讓她過去喫餃子有個藉口嘛。

  李家這麼多人,還能缺了伸手包餃子的人?

  老太太心善,秦京茹知道,於麗也知道。

  被李雪叫過來幫忙,她也是有些錯愕,但錯愕過後是感動。

  這個院裏她還是有根的,至少老太太沒有拿她當外人。

  顧寧在這的時候,她都是不過來的,被老太太叫過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次說是不來了,李雪叫了兩次,總不好讓老太太多說。

  到了這邊也是隻跟劉茵和秦京茹忙活,連跟李學武的眼神交流都沒有。

  李學武也是有些鬧不清老太太爲啥特意叫了於麗,不過他倒是坦然,沒有絲毫的不適應。

  這也讓顧寧根本就沒往這方面注意,因爲她知道於麗。

  結婚以前她就知道於麗在這邊幫忙,給李學武收拾屋子和衛生的,結婚那天一直都在幫着他們忙前忙後的。

  尤其是老太太對她的態度,顧寧更是沒有往那方面想。

  老太太也跟她說過,於麗的手藝好,跟她也處的來,連李姝的小衣服都是於麗給做。

  按照顧寧的理解,於麗跟她們家工作的那個服務員差不多,只是李家這邊沒有這麼叫,更沒有界限這麼清楚。

  李家人知道些什麼的都沒表現的咋樣,有老太太在呢,再說他們也習慣了。

  只有李順,今天瞅二兒子尤爲不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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