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送去靶場聽響
就算是在週末,車間裏的機器也是不停歇的。
自從人事變革工作開展以來,紅星廠生產車間便已經開始了三班倒的制度。
從十六家兼併單位借調來的優秀技術工人已經陸續到崗。
再加上最後一批人事招錄定向培養的新員工快速地成長。
紅星廠最明顯的變化,便是白天的人少了,夜裏的人多了。
三班倒工作制對於工人來說是一種壓力,對工廠來說同樣如此。
不過生產效率和產能是成倍增加的。
不能說三半倒就翻三倍,但至少是比兩倍還要多的。
廠辦公區值班的機關幹事比以前也多了,基本上能夠保證突發狀況的處理工作。
除了機關管理壓力增加,後勤保障的壓力也在增加。
勞動保護、安全防護、消防衛生以及餐飲供應。
從三班倒試運行的那天起,廠大食堂便不再熄燈了。
而爲了保障廠職工在交接班期間能及時地喫上可口的飯菜,管委辦特批,在職工內部選招廚師上崗。
食堂的人手要增加,食物加工的效率要增加,衛生安全要保障。
這是對三班倒制度最好的支持。
郭胖子是個機靈且有心的人,大夏天的,特意申請了幾個大水罐。
食堂每天都會熬煮綠豆湯,在食堂和生產工區會佈置取用點。
別說,就是這一手,也不是一般工廠能做得到的。
你當現在的綠豆很便宜啊?
雖然一鍋綠豆湯也沒有多少綠豆,但架不住幾萬人的大廠一直喝啊。
多虧了紅星廠有調運資源,從東北運來一車皮,四十噸,夠全廠職工喝一年的了。
當然了,這個全廠職工範圍涵蓋了今年已經入廠,以及即將入廠的人數。
爲什麼要對職工這麼好?
因爲生產管理處做出了估計,按照目前的產能,有望在今年的九月份完成全年的生產任務。
也就是說,剩下的幾個月,廠裏的產能完全可以彌補兼併十六家企業帶來的額外生產任務。
跟市工業談判,確定了這十六家企業的生產任務不能丟,今年是要紅星廠來承擔這一部分任務的。
怎麼承擔?
紅星廠現在就得做準備工作了,兼併工作並不容易。
尤其是紅星廠這樣,海吞狂喫,一下子吸納了五萬多人進廠。
李學武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要打申請,再一次擴充保衛處。
就算保衛科不增員,消防科和其他科室也得增員了。
巡邏隊、護衛隊也得擴建,這是治安安全的底線。
再說回保衛科,這是保衛處的底線,如果能增員,保衛科必增。
只是他知道,未來一年內,紅星廠的人數會達到頂峯,並且保持低速度下滑。
至少未來三年內是這樣的,除非三年後,紅星廠支援市工業的新軋鋼廠成立,在這裏的部分職工調整過去。
所以,三年的時間,增員的保衛是否有必要,就是個問題了。
不過增員的事可以慢慢考慮,設備強化的問題必須提上日程了。
“所有的通勤和任務車輛都得裝無線電接收裝置,這個必須得搞起來。”
李學武站在保衛樓門前,對於德才提醒道:“你來打報告,就以這個案子的影響爲理由。”
“是不是再徵求一下其他部門同志的意見?”
於德才謹慎地說道:“電訊裝置的改裝費用是一方面,畢竟廠裏的公務車型號不統一,且數量不少。”
“再一個,對信息的需要緊迫性也不是那麼的對齊……”
“那就以意見稿的形式發給其他部門,徵求和總結意見。”
李學武點點頭,聽懂了於德才話裏的含義,補充道:“但保衛組的汽車必須得上了,這是硬性需要。”
“明白,我打兩份申請。”
於德才認真地應道:“一份保衛組信息裝置改造申請,一份意見徵求稿。”
“你做事我放心——”
李學武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了保衛科的方向問道:“沒什麼問題吧?”
“挺好的——”於德才先是輕笑着回答了,又問道:“聽說周瑤動手了?”
李學武看了他一眼,沒明白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也是聽了一耳朵。”
於德才好笑又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聲給李學武解釋道:“回來的人都說周科長嫁不出去了。”
“呵呵——”
聽見這話,李學武方纔明白過來,於德才笑的是什麼。
不過他笑是笑,態度得站在自己手底下人這邊。
“胡扯!周瑤長得多好,工作也好,就是這個性格——對吧,多正直啊!”
李學武這是瞪着眼睛說瞎話了。
是,周瑤長得確實很好,但在一線工作的時間久了,且堅持訓練,皮膚就不如以前白了。
尤其是跟廠護衛隊的男同志們混在一起,她這個性格和說話啊,就有點爺們氣概了。
再加上這份工作的屬性加持,她算是有點嫉惡如仇了。
很正常,保衛幹部要是沒有陽剛之氣,還能震懾宵小?
不過周瑤跟韓雅婷不一樣,韓雅婷是從治安員一步一步走上來的,氣場裏自帶威嚴。
周瑤上來的太快了,想要鎮住下面這些人就得拿出真本事來。
剛開始還跟廠護衛隊的女同志對練搏擊,後來就挑男同志揍了。
你想吧,廠護衛隊的小夥子們,十八九,二十啷噹歲,正是身體能打的時候。
再加上紀律性強,平日的訓練強度高,她跟這些人對標,得下多大的工夫。
她是正科長,平日裏還有行政和管理工作呢,訓練時間不如護衛隊的隊員多。
周瑤是真把工作當事業幹了,她的大鞭腿,有的護衛隊員都受不了。
你說說衛國的母親那是啥體格子,能禁得住她的大背摔?
再說那一大耳帖子,周瑤的手跟男同志的手差不多了。
雖然小巧,可粗糙程度在高強度的訓練下也算是“小鐵砂掌”了。
別人不清楚周科長一巴掌的威力如何,可護衛隊員們太清楚了。
甭問,這姑娘嫁不出去的話不能是別人傳出來的,準是那些護衛隊員!
——
“領導——”
李學武一拐進保衛科所在的走廊,周瑤便見着他了。
也是趕巧了,周瑤剛從辦公室裏出來,手裏正拿着幾份筆錄。
兩人算是前後腳到的廠區,只不過李學武在門口跟迎出來的於德才多說了幾句。
於德才今天不上班,趁着休假回了趟老家。
這不嘛,丈母孃沒了,想着把丈人接到京城來待些日子,算散散心。
他是個孝子,對爹媽,對丈人丈母孃都是一個態度。
要不怎麼說人生大起大落,從鋼城到京城,老婆拉扯孩子千里也要跟來呢。
晚上是聽鄰居說給他的,這才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雖然不是他值班,但保衛處有事,李學武都在,他能不在?
李學武親臨一線指導抓捕行動,於德才趕到之後,便拿起了後勤工作。
周瑤回來以後,工作很快便銜接了上來,於副主任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衛國、老虎和童言,均被帶進了審訊室裏,她這邊仔細看了一下其他人的審訊記錄,便準備開始工作了。
李學武看了一下手上的時間,已經過了12點。
“餓沒餓?中午和晚上都沒喫飯呢吧?”
同周瑤一起往審訊室那邊走,他關心地問道:“我盯一會兒,你去喫個飯?”
“去招待所吧,記我賬上,我請客。”
“忘了吃了,現在都餓過了勁了,已經不餓了——”
周瑤對領導的關心有些不好意思,理了一下耳邊的頭髮,還有點害羞了。
“剛回來的時候於副主任說了,已經給我們要了麪條,一會兒就送來。”
“那就好,幹咱們這行,千萬別虧着胃,否則上了歲數要遭罪。”
李學武叮囑了一句,笑着看了看她,道:“今天的表現很不錯,值得表揚。”
“哪裏,要不是有您坐鎮指揮,不可能這麼快的”周瑤低着頭,嘴角壓不住的笑意,“我還有很多錯誤是不該出的——”
“慢慢來,還是經驗不夠多”李學武笑着寬慰她道:“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保衛科長也不是一天干成的。”
許寧在這個位置上待的時間最短,其次是韓雅婷。
這恰恰證明了年輕的李學武班底不夠厚,可用的人不夠多。
等到了周瑤這個時候,李學武已經羽翼豐滿,不需要急於求成了。
而且他可以調配的資源更多了,當面對空缺的時候,可用的人也多了。
保衛處的幹部有了更多的時間學習和鍛鍊。
短時間內,他是不準備再挪動周瑤的,他很看好這個姑娘。
有文化,有能力,有潛力,有思想,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他要跳出保衛處,往更廣闊的空間發展,但不代表對保衛工作不重視,不關注了。
恰恰相反,這裏是他的大本營,自然要妥善經營。
他走了,於德才扛旗,必然要有合適的人選助力。
大學學歷的周瑤,在完成基層鍛鍊後,有着絕對的能力和資格再進一步。
在這個時代,乃至是再往後二十年,大學學歷在基層都是通殺的局面。
尤其是剛剛起步的階段,他們一畢業就是科員級,甚至是副科級。
初期的提拔和任用根本不受工作年齡限制。
也就有了二十五歲正科,二十八歲副處,三十歲正處的情況了。
如果趕上好時候,手裏的功勞多,榮譽厚,那妥了,這樣的人俗稱坐火箭。
李學武自己就是坐火箭型的幹部,一等鋼鐵學院的畢業證下來,他也是大學生了,而且他的榮耀更厚更逆天。
要不怎麼說幹得再好,不如命好呢,找個好老師,不教給你什麼道理,只在關鍵時候給你指點一二,你就受用無窮了呢。
當初韓殊強逼着李學武入了學籍,成爲了一名大學生。
又因爲裴大宇的特殊照顧,讓他在這個時期也沒斷了學習。
他很感謝韓殊和董文學,所以對許寧、韓雅婷和周瑤也是一樣。
周瑤進入保衛處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了,分配到保衛科,擔任副科長和科長職務也馬上一年了。
在這一年的工作時間裏,她自己都能明顯地感受到成長和進步。
對李學武除了上下級的尊敬,還有一些仰慕和崇拜。
所以抓到了最後的兇手她都沒有高興地笑出來,聽了李學武一句關心,一句誇獎,已經嘴角壓不住笑意了。
再有,李學武的信任和指導,讓她感受到了組織的關愛和培養。
這一刻心裏暖呼呼的,臉上也紅彤彤的。
說是保衛科長,說是紀律部門的女漢子,其實她也是個可愛的姑娘。
兩人到了審訊室門口,正聽見外號叫老虎的那人在大放厥詞。
“別跟我來這套,嚇唬誰呢!”
老虎的雙手已經上了銬子,這會兒面對審訊人員,竟然雙手握拳,狠狠地捶了小桌板。
哐當——!
他兇狠地盯着審訊人員,囂張地吼道:“要問就去問那些沒卵子的去,老子什麼都不會說的!”
李學武聽見這話,手習慣地就去摸後腰,卻見右手邊的周瑤已經動了。
這可愛的姑娘沒了剛剛的嬌羞,隨手摸了窗臺上修窗子落下的鉗子,推開門就走了進去。
“老虎是吧——”
周瑤根本沒有給對方反應的時間,走到審訊椅跟前,背後掐着的鉗子一把就叨住了老虎的手指頭。
“啊——啊——!”
老虎不是虎,就算真的是老虎,也嗆不住這麼收拾啊。
俗話講,十指連心,你試試用鉗子夾自己的手指頭是啥滋味。
甭說老虎這樣的,就是特麼鐵人也受不了啊。
審訊室裏跟殺豬了似的,吵得李學武耳朵嗡嗡的。
你就說,拿着叉子扎人的是不是他,在樓上拒捕放槍的是不是他,在審訊室裏對着審訊人員放狠話的是不是他。
是他,是他,就是他!
這會兒疼的嗷嗷叫的也是他。
周瑤能有多大的利器,無非就是兩隻手用力,使勁捏着手裏的鉗子罷了。
審訊人員的搭配很合理,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同志,一個剛參加工作的新同志,算是老帶新。
可無論是老同志,還是新同志,都不止一次地聽周科長強調過,要依法辦案,講究方式方法,多應用心理學。
保衛科上上下下,有哪個不學習《犯罪心理學》,現在都講究一個用心辦案,用技巧辦案。
怎麼到周科長這……她自己怎麼就……就成了這樣……
甭說新同志看着驚訝,就是那位老同志看着都有些震驚。
這手段,這狠厲,這心態……妥妥的刑偵專家啊!
周瑤見老虎疼的喊不出聲了,這才鬆開了手裏的鉗子。
轉頭對着兩人命令道:“不要留情面,跟這種人講什麼道理!”
“要麼老老實實地交代清楚,要麼把他十根手指給我捏碎了!”
她將手裏的鉗子丟在了審訊桌上,轉過頭不屑地瞥了一眼疼麻了的老虎,道:“放心,我們廠醫院對骨科特別有經驗,多碎的骨頭渣子都能給你挑出來。”
“但你也掂量掂量你自己個,有幾斤幾兩的骨頭可供我敲的。”
說完,也不理會老同志的敬禮,丟下一句兩點前要結果,便出去了。
“這種小癟三也敢來這充大個兒耍威風,真是活人慣的——”
走廊上,周瑤看着領導意味深長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了。
說好的在領導面前是個可愛的姑娘來着,剛剛的表現有一點點不淑女了。
真是的,都怪那個叫老虎的,等回頭非給他拔牙不可。
“領導,挺晚的了——”
走到另一間審訊室門前,見李學武跟了過來。
周瑤咳嗽了一聲,提議道:“要不我們這邊先審着,您先回家或者回樓上先休息,等我們……”
“先看看再說吧——”
李學武示意了審訊室,點頭道:“我得見見這位‘老朋友’了,否則他也會很遺憾吧。”
——
保衛科的審訊室是當初拿到這座辦公樓以後,在進駐前就改建好了的。
有區別於原來的,也就是大門對面的那棟老辦公樓,這裏更加的專業。
有李學武的設計和佈局,這裏的羈押室和審訊室搞的分局的人來了都很羨慕。
羈押室不再是原來的大通鋪、鐵架子牀,而是什麼都沒有。
空蕩蕩的屋子,頂棚高,沒有窗,不過地下埋了熱源。
羈押室有明暗兩種,明的有一整面的鐵欄杆,隨時都能看見裏面的情況。
暗的很小很宅,雖然不至於像禁閉室那樣憋屈,可也不怎麼寬敞。
裏面有一套鋼製的洗漱臺和蹲便,全在鐵窗的觀察範圍之內。
倒是明的沒有這種配置,更寬敞,適合短暫羈押,用於處理違法行爲較輕的人員。
審訊室就有些門道了,學習後世的先進經驗,除了沒有攝像頭,其他的什麼都有了。
衛國應該是聽見了門口的說話聲,當李學武和周瑤走進來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這邊,連審訊人員的問話都不管不顧。
“瞅什麼!”
治安員沒好氣地嚇唬了衛國一句,隨後給兩位領導打招呼。
周瑤點點頭,擺手示意他們繼續工作。
李學武走進審訊室,眼睛便一直打量着衛國,沒注意治安員的招呼。
看得出來,周瑤對衛國還是很重視的,兩名審訊人員都是有經驗的老同志了,是要儘快攻克衛國,讓他交代。
“很意外?”李學武跟衛國對視了幾秒鐘,這纔開口問道:“當你選擇紅星廠下手的時候,就已經想到這一天了吧。”
衛國臉上的肌肉抖了抖,看樣子是想要說些什麼,只是不知道是沒想好,還是沒準備好,話並沒有說出口。
“現在呢?沒什麼想說的嗎?”
李學武站在了審訊椅前面,俯視着衛國問道:“或者說,你連承認錯誤,向遇害者懺悔的膽量都沒有了?”
“我並不後悔——”
他的話音剛落,衛國便講了出來,他微微昂着脖子,努力擡起頭看着李學武說道:“走到這一步,算我倒黴。”
“哦,這麼說是我們幸運了?”
李學武輕笑一聲,看着他微微搖頭道:“你知道嗎?對於抓不抓得着你,我一點都沒有懷疑和緊張。”
“你就像如來佛手裏的孫猴子,怎麼折騰,都逃不出那個圈。”
他面露嘲諷地看着衛國問道:“你知道我說的圈是什麼意思嗎?”
衛國盯着他不說話,但壓抑的表情和緊緊抿着的嘴角還是將他此時此刻複雜的心境暴露無遺。
“你跟你哥一樣,永遠都不知道,看不懂,想不明白——”
李學武接過周瑤搬來的椅子,就坐在了衛國的斜對面。
這是他習慣的審訊位置,除非是由他來負責正式的審訊,否則李學武不願意正對着犯罪分子。
換一個角度去看他們,換一個角度去了解他們,是李學武研究心理學的方式方法。
這會兒,就在衛國表情微微變化的時候,李學武好整以暇地坐了下來,疊起右腿,語氣不疾不徐地用雙手比劃着說道:“就這麼大的圈子——”
“你想說什麼?”
衛國心裏早就在想他哥了,沒辦法不想,一看見李學武就會想。
當初他哥的第一個女人,現在的這個女人……他們哥倆有很複雜的關係。
當然了,你要說同道中人就有些直白了,要不說同杆共窟?有福同享?
“知道我是怎麼判斷你沒有逃出城的嗎?”
李學武點了點他,自信地說道:“你很聰明,很喜歡耍小聰明。”
“當然了,這不怪你,你跟你哥一樣,都是跟你父母學的。”
“好——”
就在衛國想要開口反駁的時候,李學武按了按手掌,微微點頭說道:“咱們不討論你父母的教育問題,咱們就說說這個案子。”
“你覺得是自己倒黴,我看到的和聽到的,其實是不甘心和懊惱吧?”
他手指指了指隔壁,眉毛擡了擡問道:“你當時也覺得隔壁那個是大傻嗶吧?”
“……”
衛國無言以對,他不知道李學武是聽誰說的,或者能看出什麼來。
他眼眸低垂,不再跟李學武對視,而是糾結地搓着手指,一言不發。
“劉滿山交代的很徹底,特別徹底,從頭到尾——”
李學武手在面前一劃而過,形容道:“從你回來以後,得勢得失,眼氣李援朝的摩托車,到他開出來的汽車。”
“你可能不知道吧,他開的那臺汽車其實是俱樂部的車。”
“我知道——”
衛國語氣低沉地說道:“他就是個裝嗶分子,沒什麼能水。”
“嗯嗯,我跟你的觀點基本上一致。”
李學武認同地點點頭,不過毫不留情面地繼續說道:“其實在我眼裏,你們這些頑主也好,老兵也罷,都是一樣的人。”
“對,就是你剛剛用到的這個詞,裝嗶分子,很貼切。”
就在衛國擡起頭看過來的時候,他點了點對方,不留情面地揭穿了對方的虛僞和強裝鎮定。
“他開車是爲了裝嗶,你搶車是爲了什麼?”
李學武微微探了探身子,盯着衛國的眼睛問道:“想試試我們保衛科的實力啊?”
“不是一樣嘛,就想在圈子裏爭個面子,讓人家也誇你一句牛嗶嘛——”
他眉毛一挑,問道:“可你知道,就因爲你耍牛嗶,有四個家庭失去了頂樑柱啊。”
“你也是有爹媽的,當他們的爹媽聽着自己兒子的死訊是什麼心情?”
李學武點了點他,問道:“你再想想,妻子聽見丈夫的死訊,孩子聽見父親的死訊,又是什麼心情。”
“司機是老虎殺的,對吧?”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衛國繼續講道:“他叫王玉華,今年26歲,有一個閨女,才三歲,這麼大。”
用手在自己膝蓋旁比劃了一下,李學武的語氣依舊是那麼的平和,但目光裏已經銳利非常。
“我不想評價你們所謂的老兵圈子,或者畫地爲牢的低級趣味。”
他手就在膝蓋旁比劃着,衛國的目光就那麼看着。
好像李學武比劃的那隻手底下,正有一個小姑娘哭泣着要爸爸。
“我就想問問你,你到底是個正常的人,還是個人語不懂的禽獸。”
衛國沉默着,目光低落,不敢再看李學武的手,更不敢擡起頭去看李學武的眼睛。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有些粗,肩膀都塌了下來,好像有千斤重擔壓了下來。
“咱們之間是沒有私仇的,但有點你也知道,我也知道,上不得檯面的矛盾。”
李學武很坦然地講道:“我處理你大哥,完全是他罪有應得,這你認不認?”
不等衛國回答,他繼續說道:“我今天來處理你,你覺不覺得冤枉?”
衛國依舊沉默着,李學武的話讓他無法反駁,更無法回答。
“好,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李學武緩緩點頭,說道:“既然話都已經說到這了,我也給你個機會。”
“你要是信任我,把你的想法和要求講給我,我酌情處理。”
他晃了一下下巴,道:“條件是別跟這兒較勁,痛快點,像個爺們。”
“你別讓我手底下人犯難,我也不讓你犯難,在紅星廠你絕對不會受委屈。”
衛國的拳頭不知什麼時候攥緊了,手指有些發白,這是他內心在做最後的煎熬和鬥爭。
他也不是沒長耳朵,隔壁滿山等人的哭嚎聲他也是聽見了的。
剛剛李學武進來的時候,他還以爲李學武要動粗呢。
沒想到李學武的態度一直很平和,沒有任何的威脅和恐嚇。
就連讓他主動交代的建議,也是用一種江湖氣,一種交換的口吻說出來的,很難讓人氣憤,更讓他無法說出拒絕和反駁的話。
不得不承認,他哥和他,都不是李學武的對手,層面完全不一樣。
“你剛剛說到的圈子……”衛國艱難地擡起頭,看着李學武問道:“你曾經不也是這個圈子裏的人?”
“是,誰沒有青春,誰的青春不迷茫,然後呢?”
李學武很坦然地看着他說道:“你哥和我是同一期從南方回來的吧?”
“你哥進的什麼部門,我進的什麼單位,這沒有可比性吧?”
他直白地問道:“你覺得你哥在南方混的那點資歷,有資格跟我比嗎?”
“你哥沒跟你說過,童言沒跟你提過我臉上這道疤是怎麼來的嗎?”
衛國表情一凝,他想質疑李學武的話,可不知道該怎麼質疑。
“我說你們的眼睛裏只有這個大的圈子很不服氣是吧?”
李學武緩緩點頭,看着他說道:“我回來以後約束了自己的發小兄弟,帶着他們不偷不搶,踏實幹工作,這個你應該聽說過吧,就彪子他們。”
“不說彪子怎麼樣,好像我在跟你吹牛嗶啊,說說最沒能耐的國棟。”
他也是不厭其煩,主動講道:“他現在是交道口街道辦事處的積極分子啊,是重點發展和培養對象。”
“這跟我可沒有關係——”
見衛國的眼神變化,李學武微笑着強調道:“你知道他幹了什麼嗎?”
不等衛國反應,他主動講道:“連續兩年維護街道衛生,照顧孤寡老人,修繕街道設備設施,幫助街道排除消防隱患……當然了,這在你看來都是小事。”
李學武攤了攤手,道:“跟你說點大的,他管理的回收站收養了十幾名流落街頭的孤兒。”
“在街道的支持和幫助下辦了幾個小工廠,幫助街坊鄰居們解決生活困難,解決街道年輕人就業難的問題。”
他擡起手示意了衛國,很直白地問道:“你哥回來以後幹了什麼?他的那些兄弟,你現在的這些兄弟幹了什麼?”
“你現在理解我說的,你們的圈子就這麼大的意思了嗎?”
“……”
衛國再一次沉默了,他的驕傲和不服現在碎了一地。
李學武說的可能有水分,他的那些發小怎麼可能不借他的光。
可是,李學武再牛嗶,也沒讓他的發小搶劫殺人。
爲人民服務,爲街道辦事,被組織接納,已經是普通人的頂級待遇了。
他們呢?
手裏握着大把的資源,可他們都做了什麼?
李學武說他們是井底的蛤蟆,看着大,可眼巴前就這麼大個圈子。
追逐名利,貪圖享受,故步自封,以爲老兵圈子就是天了。
沒有喊,沒有罵,但李學武的話比大喊大罵更有力度,直擊他的心靈。
“咱們曾經都有自己圈子,只不過我向往更高層次的精神追求。”
李學武笑了笑,問道:“你覺得老兵圈子就應該是那樣的,對吧?”
“晚上了,時間還有點,我就多說一點。”
他看了一眼手錶,說道:“我跟你聊聊李援朝這個人,你瞧不起的人。”
“咱們不說身份背景啊,混你們那個圈子的人都有鄙視鏈,這我懂。”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說道:“你覺得李援朝膽子大不大?”
“哼——”
衛國嘴角輕撇,發出了一聲不屑。
李學武點點頭,笑着說道:“其實他最慫了,沒什麼能水。”
“但是你看他就能在這個圈子裏混的風生水起,還越來越有勢力,這是爲什麼呢?”
他拍了拍膝蓋,強調道:“別說他溜鬚拍馬,善於鑽營啊,要真能靠這些上位,你們這個圈子裏遍地都是大哥了。”
衛國聽了李學武的話,也陷入了沉思。
“你也許已經聽說了,他加入了個叫青年匯的俱樂部。”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你知道現在的李援朝有多麼的努力嗎?”
“青年匯是你搞出來的吧?”
衛國看向了李學武,點頭道:“你確實比我哥有能耐,有想法。”
“呵呵,這對我可不算什麼誇獎。”
李學武真沒給他面子,可也沒在這個話題上多說,而是繼續講道:“同樣的圈子,他面對新事物、新風尚,想的是利用手裏的資源,你呢?”
“他的摩托車可不是搶來的,包括他正準備買吉普車,都是靠資源整合掙來的,你服不服?”
他點着衛國說道:“就衝這一點,我能罵你愚蠢,卻不能鄙視他鑽營。”
“他的資源你沒有嗎?他的兄弟你沒有嗎?他的能力你沒有嗎?”
李學武微微昂起腦袋,目光銳利地問道:“那你爲什麼就想到要搶了呢?”
“這個問題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人生失敗也好,喫槍子也罷,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不留遺憾,活個明白。”
他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站了起來,說道:“今天咱們都辛苦了,你早點跟他們交代完,早點休息。”
“你——”
就在治安員和周瑤準備送李學武出門的時候,衛國開了口。
看着李學武轉過頭,他遲疑地問道:“我爸媽會因爲我的事……受牽連嗎?”
“還算你有點孝心——”
李學武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許,點頭說道:“我不騙你,包庇窩藏罪犯,干擾執法行動,你能想到他們將要面臨什麼處罰。”
“但我既然答應你了,就給你說一句,你的態度,決定了我們向分局反饋的態度,也決定了分局對你父母的處理態度,你懂了嗎?”
“那——我們——”
衛國聽懂了李學武的話,猶豫了一下,又問道:“我們會……”
“先交代,一步一步來,好吧?”
李學武聽懂了他的遲疑,沒讓他把話說完,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了,他想抗拒,想活命,想屁喫呢?
他指了指隔壁的房間,問道:“有什麼想對她說的嗎?”
“這件事跟她沒關係,別爲難她——”
衛國的臉色雪白,好像卸下了沉重的包袱,卻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就像丟失了靈魂的軀殼,坐在那看着李學武說道:“我去她那也是臨時決定的,她根本不知情,是我脅迫……”
“好,不用解釋了——”
李學武擺了擺手,說道:“就衝你還是條漢子,只要她據實交代,只要她沒有問題,明天一早,我讓你看着她從這裏走出去,行吧?”
說完,他拍了拍周瑤的胳膊,交代道:“跟隔壁說一聲,問清楚,注意態度和方式,不要爲難她。”
“還有,明天早晨,讓他們見一面,請科裏同志把童言送回家。”
“是——”
周瑤先是應了一聲,隨後遲疑地看了衛國一眼,忍住了沒說話。
李學武則是再看向了衛國問道:“怎麼樣,我這麼安排可以吧,你還有什麼要求,一併說出來。”
“沒有了,謝謝——”
衛國深呼吸了一口氣,低下頭抹了把眼淚,悶聲道:“謝謝。”
“那就這樣,你們多辛苦。”
李學武與周瑤握了握手,又與送出來的治安員握了握手。
他拍了拍周瑤的胳膊出了審訊室,沒再看衛國一眼。
周瑤很懂事地跟了出來,走遠了一點,送李學武到閘門這才問道:“領導,您……”
“周瑤,已經這個點了。”
李學武點了點手上的時間,微笑地看着她說道:“咱們的目的是案子,不是報仇,你我跟他都沒有仇。”
“他這樣的人不值得你我浪費時間,去詐他,去熬他。”
他教着周瑤道:“我們的目的是做好調查和審查工作,做好證據鏈,然後把他們送去靶場聽響。”
“這纔是我們伸張正義,寬慰受害者家屬的正確方式。”
“我懂了——”
周瑤咬了咬嘴脣,看着李學武微微一笑道:“謝謝領導。”
“去忙吧,把工作做仔細,多給同志們信任和分擔。”
李學武點點頭,邊往外走邊說道:“明早聽你的好消息。”
“謝謝領導——”
周瑤很是感激和崇拜地衝着李學武的背影再一次道謝。
她知道,李學武主動進審訊室,並不是爲了見衛國。
李學武對衛國沒有所謂的“友誼”,更沒有狹隘的私仇。
只不過是想借這個機會教給她如何審訊,如何攻克犯罪分子的心理。
還有,李學武一直在強調時間,在關心他們身體的同時,也在關心他們的壓力和信心。
都知道明早他要跟領導彙報這個案子,如果審訊工作沒有完成,還是她的責任。
所以李學武是在照顧她,也是在幫她,讓她得以在這個案子上樹立威信,在保衛科鞏固工作基礎。
有這樣一位能照顧到所有人的領導,何嘗不是一種幸事。
感冒嚴重了,上呼吸道感染好了,下呼吸道感染開始了,肺燥熱乾咳,伴有稍稍的高燒,鼻涕倒是沒有了,怕特麼肺炎啊,如果今晚再不減輕,明天就去醫院照相,有個作者硬挺着,白肺了。我特麼最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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