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遊刃有餘

作者:武文弄沫
張建國的案子還是辦了。

  在段又亭跟了這個案子幾個月沒有動靜之後,分局副局長鄭富華決定換帥。

  換誰上,問題擺在了分局領導的案頭上。

  爲什麼說換誰上是個問題呢,難道堂堂東城分局人手緊張到如此程度,連適合主持辦案的人都找不出來了?

  其實不是這樣的,雖然說案子等於成績,但也得分是什麼樣的案子。

  一般來說命案是偵辦成本最低的,經常作案的讀者都知道,沒有計劃的命案多是三天之內就能偵破,無名拋屍案多了說也就是一週。

  超過一週的,不是有計劃、有預謀,那就是老天都不收他,給兇手逃跑的機會。

  什麼樣的案子偵辦成本最高?

  人數多的,非常多的,或者牽扯到的層面、區域等等複雜程度特別高的那種案子。

  這樣的案子很難嗎?

  其實不是的,難的不是偵辦的技術,而是範圍,辦案不是抓人,抓人是結果。

  最難的是把犯罪嫌疑人牽扯到的所有罪證收集齊全,交給檢方起訴。

  以張建國爲例,這小子滿京城的跑,想要蒐集關於他的罪證,就得把跟他接觸的,他所造成的犯罪事實找到,確定他是抓捕對象。

  當然了,這個時候也沒那麼嚴謹,只要主觀上能認定張建國有問題,那就可以先抓。

  抓了再審,審出來再查嘛。

  雖然程序上錯了,可這個時候真少有人追究這個,畢竟維護治安沒有錯。

  但抓捕張建國比蒐集他的罪證還麻煩,還要困難,想靠這個案子翻身的段又亭就遇到了兩頭堵的麻煩。

  大張旗鼓的搜捕張建國不現實,因爲張建國所犯問題的針對性強,社會危害性小。

  就是他想這麼幹,鄭富華也不會批給他。

  大範圍的搜捕不現實,定點偵破和抓捕行不行啊?

  答案是也不行,因爲京城頑主多在衚衕這樣的密集區,誰也不知道他晚上在誰家休息。

  兩百多萬人口的京城,想要抓一個張建國如大海撈針一般。

  所以段又亭身沒翻過來,倒吃了一嘴屎。

  段又亭拿不下這個案子,其他人就拿不下來嘛,東城分局沒有人了嗎?

  也不是,這案子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有能耐的看不上,沒能耐的不敢拿。

  現在上面重視頑主圈子和老乒圈子鬧出來的影響了,尤其是老乒圈子裏多多少少還牽扯着小崽子的問題,上面可能在想辦法處理他們呢,要分局這邊壓一壓,試試水。

  以前沒有壓力的時候都沒人願意上呢,現在有壓力沒頭緒,更沒有人願意上了。

  但案子既然已經被重視起來了,高震和鄭富華又不能不選兵調將。

  重視是重視了,但還是不能擴大範圍,擴大影響,也就是悄悄地進村,打槍地不要。

  你要說衝鋒陷陣有人不怕犧牲,但大海撈針誰願意被同事嘲笑啊。

  有人問了,重視了就得辦?

  其實想想就知道了,哪個江湖大佬不是被重視了才被辦的。

  你看看後世那些通報,有哪個江湖大佬的犯罪事實是被抓前一個月做下的事。

  長了得有二十年,短的也有六、七年,二十年還被抓的只能說不長腦子,不用金盆洗手洗二十年也洗白了,張建國這個也不短了。

  這兩年他的所做作爲都在各地派處所和治安大隊這邊記着呢,現在分局要算總賬。

  這些處理的、沒處理的,是他的、不是他的案子歸了包堆兒都算在他身上了。

  抓了他一個,成全千萬家嘛。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不知道誰提起了一句,以前交道口的治安環境就很好嘛。

  大家心領神會,紛紛稱讚起了姬毓秀同志擔任交道口派處所時的治安穩定成績。

  沈放做出的成績他們不提,因爲沈放現在不是分局的人了,提他還幹什麼。

  再說了,交道口的穩定跟沈放有個毛的關係,以前他當所長的時候不也那個屌樣。

  所以,大家一致認爲,這個案子應該交給專案組的姬毓秀同志來負責。

  推姬毓秀上還有一個主要原因,就算這個案子辦不好,那也是年輕人毛手毛腳。

  畢竟她還年輕嘛,底子也厚,掉下來也能爬的起來,所以用她是最合適的。

  真把這個案子辦下來了,那該論功行賞,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所以在鄭富華沒有開口反對的情況下,這個案子就從段又亭的手裏轉給了姬毓秀。

  要不怎麼說有朝裏有人好做官,不講裙帶關係,只說關係修養,姬毓秀也比別人強。

  她按照領導的要求接了案子,但又提出段又亭同志對這個案子的掌握和了解程度很高,主動申請調段又亭進了她的辦案組。

  領導要用她,那自然是要給她面子的,同時也在心裏誇她會做人,又安撫了段又亭。

  而姬毓秀一接手專案組,立即就轉變了辦案的方向,整理了專案組手裏現有的罪證,先抓那些張建國身邊的小嘍囉。

  上次受傷自首的李奎勇不是重出江湖了嘛,第一個就逮他,這小子現在算罪加一等。

  頑主圈子裏現在就屬他的風頭最盛,什麼“在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吹大了吧。

  要不是當初姬毓秀放他一馬,他現在就是個瘸子。

  不僅僅是李奎勇,段又亭收集到的名單上,包括東華門姚遠,磚頭會李佔元,棒子隊高建兵、東四李思達,達志橋王大海都要抓。

  剪除羽翼,逼其現身。

  定點抓捕的同時,組織街道治安力量,對相關人員家屬和街坊鄰居做工作。

  別覺得這個時候的街道是後世那樣,一問三不知,這時候的街道大媽連你奶奶叫啥她都知道,還能不知道你這個龜孫兒那點事?

  挖掘不良根基,擠壓頑主的生存空間。

  打擊犯罪是一方面,消除滋生罪惡的土壤也是一方面,雙管齊下,不留後患。

  現在張建國就算是不想現身都不行了,這邊縮小了他的活動範圍,還抓他的小兄弟。

  而那些老乒們也沒打算就放過了他,同樣對他的行蹤開始了偵查。

  你看分局抓張建國找不見,那些老乒們整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可能碰的見。

  現在的四九城風平浪靜之下,針對張建國由姬毓秀出手佈下了一張大網。

  就算不抓住他,也要困死他。

  “你到底給他打沒打電話啊?”沈建兵皺着眉頭撒麼了一圈,也沒見着來接站的人,回頭對愛人李娟抱怨道:“這就是你的親戚?”

  “別胡說八道了——”

  李娟的心裏也怪難受的,明明早就給大伯家二弟打了電話的,也說了會來接站。

  “我打電話了啊,他說會來接……”

  “是吉城來的李娟同志嗎?”

  就在李娟和沈建兵兩人站在出站口四處踅摸的時候,從出站口裏面跑出來一年輕人。

  “您是——”李娟猶豫着打量了這位,試探着問道:“我是李娟,您剛剛是叫我嗎?”

  “哎呦,可算是找見您了。”

  來人見李娟點頭確認,鬆了一大口氣,笑着伸出手要接她手裏的行李,卻被她謹慎地躲了過去。

  “同志,我不認識你吧”。

  “哎呦,怨我怨我——”

  年輕人一拍腦門,鬆開了李娟手裏行李的帶子,從兜裏掏出工作證遞給了李娟,說道:“我是李學武李祕書長的司機,我叫聶小光,是祕書長委託我來接您的。”

  “真的假的,我弟弟怎麼沒來?”

  李娟將信將疑地看了眼對方手裏的證件,皺眉打量了年輕人的容貌與證件照做對比。

  一旁的沈建兵早就等的不耐煩了,他還能看不出這是專程來接他們的?

  “行了行了,既然對上了,那就趕緊的吧,”他呲噠了愛人一句,隨後對聶小光說道:“不好意思啊同志,我愛人疑心重。”

  “沒關係,您是沈同志吧。”

  聶小光點點頭,接了李娟手裏的行李,示意了站臺不遠處的停車場說道:“這邊不讓停車,咱們先去停車場好了。”

  他的話多,頭前走着,嘴裏介紹道:“祕書長今天有幾個會議要開,特意囑託我們來接站,我還想着你們遠道而來行李多,找關係去了站臺接你們,沒想到走了個對臉沒看見。”

  “你認識我們?”

  李娟打量了聶小光一眼,她可沒印象這人在弟弟身邊出現過。

  聶小光終於理解沈建兵所說他愛人疑心重是咋回事了。

  他從兜裏掏出一張紙,上面正寫着李娟兩個大字。

  只要眼睛不瞎,出站都能看得見,只是他舉着的時候兩人沒看見,就這麼錯過了。

  “不好意思啊,聶同志。”

  沈建兵瞥了愛人一眼,給聶小光點點頭說道:“她就在火車上工作,養成職業病了。”

  “沒關係,是我想岔了。”

  聶小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頭多看了領導的叔輩姐姐一眼,心裏怪怪的。

  怪什麼?怪領導的這位姐姐也太囊了。

  要以李家的條件,當姐姐的都能這麼囊,那這位姐夫的家世和身份得是多牛嗶啊。

  但看這位姐夫的氣質……不像是很牛嗶啊。

  難道就像韓哥說的那樣,牛嗶的人都低調?

  聶小光心裏嘀咕,可臉上不顯,嘴裏更是不能亂問,這是當司機的大忌。

  嗯,現學現賣,這都是韓哥教給他的。

  今天一起來接站的還有韓哥,他的駕駛技術還在打磨,每次出特別任務的時候韓哥還是會叫上他,教給他一些特殊情況的處理方法。

  比如這一次接人,接的是領導的親戚,應該怎麼處理,怎麼應對,今天也算是對他的考驗和實習了。

  目前看來效果還挺好的。

  “怎麼這麼長時間啊?”

  韓建昆見三人過來便從車上下來了,盯了聶小光一眼,主動過來接了行李。

  聶小光嘿嘿笑着解釋道:“是我馬虎了,接到站臺上去了。”

  “不怪他,是我們沒看見。”

  沈建兵看不出這位開車的是什麼身份,客氣着讓了行李,由着對方拎去了後備廂。

  他趁着這個時間偷偷打量了一眼來接他們的汽車。

  伏爾加M24他當然認識,只是他們單位領導也坐不起這個的,而那位聶小光既然說了是李娟弟弟的司機,那這臺進口車應該就是李娟弟弟的辦公用車了。

  好傢伙,他只聽李娟說她弟弟在京工作,也是個不小的幹部,只是沒想到這麼“不小”。

  京城幹工作的情況他知道啊,這地方就幹部多,二十出頭能有多“不小”啊。

  現在看來是李娟含糊了,他也含糊了。

  能乘用進口伏爾加高級轎車,還被稱爲祕書長,司機都配兩個……兩個司機?

  坐上汽車後座的沈建兵想到這裏不由得眼睛睜大了一瞬間,從他這個角度正能看見右前方副駕駛座位上那位沒做介紹的年輕人腰上有槍。

  靠!這位不是司機,這是警衛員啊!

  那李娟弟弟到底是個什麼級別啊,別不是……

  因爲不是李學武用車,聶小光也拿到駕駛證了,韓建昆便把駕駛位讓給了他練手。

  路上已經指點他一道了,哪裏該減速,哪裏該加速,哪裏不能停,哪裏可以停……

  現在車上有領導親戚在,當然不能做指導,否則人家會以爲聶小光不專業呢。

  只是韓建昆沉默寡言的性子,聶小光開車的時候也不敢說話,車後座那小兩口正驚訝於車裏的豪華,和車外的繁華,竟也安靜下來。

  從火車站到海運倉別墅,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直到汽車拐進了街道,進了衚衕口。

  “這的房子可真漂亮。”

  李娟打量了一眼汽車沿途經過的洋房小院,安靜的街道和林立規整的道行樹。

  這裏生活靜謐,交通方便,互通外車水馬龍,商業氣息濃重,進了衚衕又是另外一個世界,路上行人稀少,街道整潔乾淨……

  當汽車停在了十字路口街角上的一號別墅門前時,李娟一眼便認出了這是弟弟家。

  她還是兩年前來過那麼一回,弟弟李學武結婚,她跟着母親乘車來這邊看看新家。

  當時急匆匆的,人又多,只待了那麼一會兒,應付說話都應付不過來,對這裏哪裏有那麼多的記憶,現在看見大門她倒是想起來了。

  樣式別緻典雅的院圍牆,設計獨特的別墅洋房,從大門打開的那一刻她便在心裏羨慕了,真羨慕弟弟能在京城工作,還能有這麼好的居住環境。

  “您是李娟同志吧,”聽見汽車聲音,來給開大門的秦京茹迎了出來,微笑着招呼道:“領導給家裏打電話了,讓我準備好了房間。”

  “領導說他白天回不來,小寧姐今天有幾臺手術中午也回不來,他請我安排你們休息,說是晚上回來一起喫晚飯。”

  “學武太客氣了,謝謝你啊——”

  李娟知道弟弟家是請了保姆的,這會兒做介紹的應該就是了,她倒是沒怎麼在意。

  見大門開着,便走了進去,由着身後的司機幫忙拿行李,她的目光都被眼前收拾的很好的洋房小院吸引了,這裏竟然種了小菜園子。

  “我來吧,你先進屋吧。”

  韓建昆很怕媳婦兒累着,沒讓她幫忙拿行李,這一幕卻是被沈建兵看了個正着。

  他眉毛動了動,很謹慎地沒有說什麼,只由着司機和警衛員把他們的行李拎進了洋樓。

  “中午簡單喫一點就行了。”

  李娟進屋後在秦京茹的示意下換了拖鞋,走進客廳一邊打量着屋裏擺設,一邊交代道:“小秦啊,我們坐了一宿的火車,想先睡一覺,緩緩精神頭。”

  “好,沒問題,飯菜這就好,”秦京茹沒在意對方的稱呼和語氣,推開了一樓靠門廳這邊的房間門說道:“房間已經準備好了。”

  “一樓啊——”剛準備上樓的李娟一皺眉,擡眼看了樓上說道:“一樓會吵吧,我記得二樓也是有客房來着——”

  她這麼說着的時候,眼神還意味深長地打量了秦京茹,好像是懷疑她故意怠慢了她似的。

  秦京茹也聽出她話裏的味道不對了,趕緊解釋道:“樓上那間客房已經改成李姝和李寧姐弟倆居住的兒童房了,如果這間你們覺得不合適,那鋼琴這邊還有一間客房要不要換一下?”

  剛把行李放好準備離開的韓建昆微微一皺眉,打量了李娟和沈建兵兩口子一眼。

  領導的親戚他知道,就是不知道領導還有這麼挑理的親戚。

  老家來親戚也應該住去四合院那邊,大院裏正有限制的房子,怎麼擠到這邊來了。

  按理來說既然是來做客的,客隨主便,現在看起來怎麼像是來挑理的呢?

  靠近鋼琴那間平日裏空閒着,以前是秦京茹住來着,有時候李學武不回家秦京茹也在這邊留宿,所以房間裏還有秦京茹的個人物品。

  他當然一次都沒有在這邊住過,可覺得有點不合適了,那邊客房挨着廁所呢。

  “算了算了,就住這間吧。”

  李娟也看出那間客房挨着廁所了,又是不着前院陽光的,對比之下選擇了門口這間。

  只是從語氣和態度上看起來,怎麼都是不高興的,像是被怠慢了一樣。

  沈建兵一直沒怎麼說話,從兩人手裏取了行李便拎去了裏屋,再沒有出來。

  聶小光詫異地看了韓建昆一眼,也覺得不大對頭。

  “那您先休息,我們就回去上班了,”韓建昆到底是成熟穩重的,同李娟點點頭說道:“我們會給領導說您安全到家了的,再見。”

  “嗯嗯——”李娟也沒在意他們,只應了一聲,打着哈欠地便往房間裏去了。

  韓建昆給媳婦兒去了一個注意點的眼神,這便拍了拍聶小光的肩膀出了門。

  聶小光當然是不忿的,一等上了汽車,這才扁了扁嘴抱怨道:“接站送家的,沒有功勞,也有拎行李的苦勞吧。”

  “不給遞根菸,出門走了連一句謝謝都沒落下,這領導的親戚也太不會做人了。”

  “哪兒那麼多屁話——”

  韓建昆斜瞥了他一眼,提醒道:“你就那麼饞煙抽啊,還是缺人說謝謝啊?”

  “領導沒虧着你就行了唄,消停開車。”

  師父說話了,聶小光當然不敢再說什麼,只是嘴角撇的跟瓢似的,明顯不高興了。

  這領導的素質高,不代表領導親戚的素質也高,韓建昆倒也不至於說不高興,只是……

  只是這一對兒吉城來的親戚明顯看着有點不着調,可別給領導惹什麼麻煩啊。

  他也擔心秦京茹一個人在家還帶着孩子,能不能應付得過來他們。

  其實韓建昆不知道,他們剛走沒多一會兒,在家的秦京茹就差點氣了個半死。

  既然客人都說了喫簡單點,她一個人帶着孩子也就這麼做了。

  說簡單,可還是照顧着東北的口味煮了掛麪,炸了雞蛋醬,又準備了些小鹹菜。

  上車餃子下車面嘛,她實在忙不過來擀麪條了,就着簡單點大家都能吃了。

  可等她去叫房間裏一直沒出來的兩口子時,手還沒沾門上呢,卻聽房間裏面兩個人正嘀咕她呢。

  “你還說呢,大領導,家風多麼嚴呢,呵呵——”沈建兵的聲音傳了出來,“剛剛下車的時候你都沒看見,那個坐副駕駛的警衛員跟外面的那個小保姆眉來眼去的,嗤——”

  似乎是一聲不屑,或許是嘲諷,反正那笑聲很刺耳,秦京茹站在門外都快氣炸了。

  可畢竟是領導的親戚,遠道而來,她現在又懷着身孕,就怕李學武不用了她。

  所以要忍,忍着氣回了廚房,看着費心費力一邊照顧李寧,一邊準備的飯菜,噎得一點食慾都沒有了。

  這兩口子真不招人待見的,來家裏不說給孩子帶點什麼吧,主動抱一抱總可以吧。

  只一句坐了一宿車累了,進屋就沒出來。

  你說真累的不行了,進屋就睡着了也成了,兩口子沒羞沒臊的拉了窗簾幹啥呢。

  這都不算,嘀咕人算什麼事啊,真窩心。

  秦京茹哄着李寧好一會兒,這才調理好了情緒,走到門口敲門叫了那兩口子。

  “呦,還給我們煮掛麪了啊。”

  李娟的這一聲驚訝裏沒有驚喜,倒像是嫌棄,只因爲她強調的是掛麪,而不是麪條。

  “家裏只有掛麪了,等晚上領導回來,我跟我愛人說讓他有空去買麪粉去。”

  秦京茹努力控制着情緒,抱着李寧示意了餐桌說道:“坐吧,哦,您別誤會,我說的我愛人是剛剛送你們回來的那個個高的。”

  她就是故意的,前一句故意混淆,在這引出她想說的話,好打這兩口子一嘴巴。

  沈建兵瞬間鬧了個大紅臉,剛剛的胡言亂語一定是叫人家聽了去。

  而李娟也是怪沒臉的,嘴裏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只得坐到餐桌邊去自己盛了麪條。

  家裏就這麼幾個人,她哪裏有臉面叫秦京茹撂下孩子去給她盛麪條的。

  秦京茹嘴裏早準備好噴她的話也省下了,她但凡主動來接孩子親近,讓一句大家一起照顧孩子,一起喫箇中午飯,這麪條她都給他們盛出來了,現在?沒吐唾沫都算好的了。

  沈建兵和李娟悶頭喫着麪條,見秦京茹抱着孩子去了樓上,對視一眼,也不敢問,也不敢說,臉紅的跟雞蛋醬似的。

  “怎麼了這是?”

  李學武下班前給招待所打了個電話,特意要了幾個好菜。

  秦京茹懷孕三個月了,身子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但略懂一點醫術保養知識的他也知道,這個時候最容易出問題,所以沒叫她累着。

  準備家裏平常飯菜沒有問題,但來人多做幾個大菜總是會辛苦喫力。

  這不是他媳婦,可是韓建昆的媳婦。

  誰的媳婦誰心疼,他總不能叫爲他服務的兩口子出力又寒心吧。

  之所以沒另找人幫忙,還用着秦京茹,就怕她多心。

  兩年多的相處下來,說沒有親情也有感情了,他和顧寧又不是冷血動物。

  李姝和李寧就是她給帶大的,秦京茹就怕自己懷孕了影響了這份工作。

  這叫啥工作啊,也就是她當個寶似的,李學武也就順了她的心意,只當是照顧她情緒。

  早飯和晚飯有韓建昆兩口子一起喫,他也早就習慣了,秦京茹在他這還能補補營養。

  只是他好心想着,還給家裏打了電話,不用她準備晚飯,只燜一鍋米飯就成,咋下了車卻見來開大門的秦京茹一臉的坳頭呢。

  “沒事,跟我生氣呢領導。”

  從車裏拎着一大摞飯盒過來的韓建昆忙給媳婦兒使了個眼色,把話頭接了過去。

  李學武又不是瞎子,打量了他一眼,又見秦京茹甩着身子回去了,這便也沒多問。

  還沒等進屋呢,便聽見門廳裏傳來了大姐李娟的聲音:“二弟,好久不見了——”

  “呵呵呵——”李學武笑着上了臺階,招呼道:“好久不見,大姐,路上挺順利吧。”

  “找了兩張硬臥,睡了一道兒,”李娟抱着李寧和沈建兵走出門廳站在了門口迎着他招呼道:“我給你介紹,這是你姐夫沈建兵。”

  “你們還沒見過的——”

  “姐夫你好,歡迎你來家裏做客。”

  李學武態度很親近地握住了沈建兵伸出來的手,笑着說道:“別客氣,來我這兒就是來自己家了。”

  “老聽李娟唸叨你,說她在京城有個好弟弟,我跟她說要來京城玩,她非要麻煩你。”

  沈建兵握着李學武的手晃了晃,笑着說道:“這又是車接,又是住家裏的,給我整的老不好意思了。”

  “這不是說外道話了嘛。”

  李學武笑着鬆開了他的手,擡手示意了屋裏說道:“別在門口站着,咱們屋裏說話。”

  “你們來京城不給我打電話,那我纔要不高興呢,都是一家人,不能說兩家話。”

  “還是我弟弟講究——”

  李娟笑着看了沈建兵一眼,示意了剛剛司機拎着進去的飯盒,眼裏全是驕傲。

  李學武在門口換了拖鞋,卻是沒卸腰上的槍。

  平日裏放在門口沒什麼,今天家裏來客人不方便,準備上樓後存起來。

  帶着李娟兩口子進了客廳,他同接了韓建昆手裏飯盒的秦京茹問道:“京茹,你小寧姐還沒回來呢吧?”

  “沒呢,說是有手術,得晚點。”

  秦京茹的聲音從餐廳裏傳了出來,“她說讓咱們先喫,不用等着她。”

  “不差這一會兒的,我們都還不餓呢。”李娟被愛人捅咕了一下,立馬反應了過來,主動招呼道:“中午小秦幫我們煮了掛麪的。”

  “呵呵——”李學武耳朵一動,好像猜到了什麼,卻也是沒說出來,而是擺了擺手,示意兩人在沙發上坐,“她們醫院最近很忙。”

  “能理解,醫生都這樣。”

  李娟坐在了李學武的身邊,一邊逗着李寧,一邊很是大度地說道:“你二叔總跟我們唸叨咱爺那時候多麼不顧家,救死扶傷嘛。”

  這話說的李學武耳朵又是一動。

  不過想着去營城時大姐對自己的好,以及小時候僅有那幾次見面時她對自己的照顧和關愛,他也就沒在意這些個歧義。

  “家裏都挺好的吧?”

  李學武笑着打量了她和姐夫,問道:“你們結婚都沒給我來哥信兒,這有點不對啊。”

  “我可是跟我二叔抱怨了,他不拿我當侄子,您也不拿我當親弟弟啊。”

  “哪兒啊,也是趕上了。”

  李娟低着頭看了小李寧,說道:“那時候單位裏鬧的兇,我們倆都不敢熱鬧。”

  “你也知道現在這人啊,最是見不得人好,尤其是你姐夫在單位裏還管點事兒。”

  “跟小弟說這些幹啥。”

  沈建兵瞅了她一眼,隨後看向李學武笑着說道:“我跟你姐商量了,反正是我們兩個人的事,鬧一通也沒那個必要。”

  “跟我丈人和丈母孃那兒我們也彙報了,徵得了他們的同意,小弟你別多心嗷。”

  “呵呵,這有啥,都理解。”

  李學武輕笑着拿起煙給他讓了,見他擺手拒絕便也就放在了茶几上。

  “我結婚早一點,要是趕上現在,我也不敢大操大辦,您和我姐考慮的很周全。”

  “就是你二嬸兒不滿意。”李娟見李寧不在自己身上待了,便放了他去地上玩,嘴裏嘆了口氣說道:“說這些年隨出去那麼多禮錢,趕上事情了卻收不回來,人家再有事還得繼續隨着,畢竟小弟還在這呢。”

  她說的不是李學武,而是她的親弟弟李學力,早在李學武回來的那年就在林業上班了。

  “哪都一樣,多寬心。”

  李學武勸了她道:“沒收禮,不也沒惹那麼多閒麻煩,這個時候不都說平安是福嘛。”

  “呵呵呵——就你會說。”

  李娟笑着看了他,道:“你二叔都說你進步飛快,現在他見了你都要叫領導了。”

  “那他怎麼不來京城呢。”

  李學武好笑地說道:“他要是來了京城,我非逼着他叫聲領導聽聽不可。”

  “他?他可捨不得他那一畝三分地兒。”

  李娟笑着介紹道:“你二叔現在頗受他們領導重用,林業的經濟工作都歸了他協調。”

  “是嘛,這不進步了嘛。”

  李學武點頭說道:“上次去的時候他跟我說了一嘴,現在還在辦公室工作嗎?”

  “不,現在去業務處了,”李娟頗爲驕傲地說道:“要不怎麼能這麼忙呢。”

  “甭說是我了,就算是我媽想見他都得提前打申請報告呢,呵呵呵——”

  “呵呵——太誇張了,”李學武也是好笑出聲,看向了斜對面的大姐夫問道:“姐夫呢?跟你是在一個單位嗎?”

  “嗯,我在乘務,他在機務,”李娟臉上的驕傲消失,換上了一副欲言又止,只是她剛想說些什麼,便被沈建兵一個眼神給止住了。

  “領導,喫飯了——”

  正巧,這個時候秦京茹從餐廳門口喊他們喫飯,算是化解了這一瞬間的尷尬。

  “來,嚐嚐我們廠大廚的手藝,”李學武笑着招呼了兩人一起,“現在這館子你們也都知道啥樣,去外面喫真不如在家裏消停的。”

  他進了餐廳,點了酒櫃方向示意了韓建昆拿酒,嘴裏則說道:“喝點兒酒,大姐夫咱們今天第一次見面,你隨意,我今天陪陪你。”

  “你可別跟他喝,他海量。”李娟知道李學武的酒量,扯了沈建兵一下,笑着給弟弟說到:“等等弟妹吧,又不差這一會兒了。”

  “你不瞭解你弟妹,她說不用等就是不用等,可實在個人了。”

  李學武扯了椅子,示意了大姐兩人就座,同時點了韓建昆一起坐。

  “今天都沒外人,韓建昆你們應該已經認識了,這是跟我了多年的好戰友,現在是我們單位的副科級幹部。”

  他示意了正在倒酒的韓建昆,又看向了端菜出來的秦京茹介紹道:“這是韓建昆的媳婦兒,也是‘婦科級’,孕婦的婦,呵呵——”

  “咱們大院的,來給我幫忙的小妹妹。”

  “呵呵——下午見過了。”

  聽李學武的介紹,李娟和沈建兵對視了一眼,下午的尷尬又從心頭涌現起來了。

  他們在房間裏嘀咕的,瞧不起的警衛竟然比他們的職級都要高,這可真是尷尬死了。

  李寧追着他的腿要抱抱,他也就抱起了兒子放進了餐椅裏。

  “酒的度數不高,咱們今天喫好喝好,我給大姐大姐夫接風洗塵,也祝你們在京城這幾天玩的開心愉快。”

  “小弟都這麼說了,那我不能客氣了,”沈建兵笑着接話道:“我酒量很一般,喝不到的就點到爲止了啊。”

  “別客氣,建昆你也坐。”

  李學武坐下後襬了擺手,三言兩句之間算是化解了他沒理解也不想了解的矛盾。

  剛剛他有聽見秦京茹在廚房這邊同韓建昆說了什麼,是看剛剛桌上的碗筷就知道了,一定是告訴韓建昆不許喫飯,晚上回家去喫。

  現在他說完了,秦京茹給韓建昆找了碗筷,也算是認可了他的調節。

  李學武不想問是誰的錯,李娟兩口子大老遠的從吉城撲奔他來了,打算在京城玩幾天,就算是有錯,也得看着二叔的面子維持過去。

  秦京茹兩口子不用說了,這麼長時間脾氣早就摸透了,要有錯早就錯了。

  這家裏不能整成了法庭,那不一點情分都不留了嘛,再說法庭上也有情分呢。

  他給韓建昆兩口子撐了腰,又給大姐和大姐夫留了面子,一桌上喝頓酒事兒就過去了。

  飯桌上大姐李娟沒再說些刻薄的話,表現的很是親近,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

  李學武也很照顧她的情緒,既不落下同大姐夫的聊天,也沒落下她的回憶話題。

  現場看起來是兩個人說的多,實際上連坐在一邊照顧李寧喫飯秦京茹都能看得出來,話題一直都是李學武在主導和引導他們的。

  聊了吉城的風土,說了各自家庭的現狀,又逗了逗李寧,聽他咿咿呀呀地說童言無忌。

  飯後李學武陪着兩人在客廳說了會閒話,便藉着酒勁往樓上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再下來的時候顧寧已經回來了,大姐和大姐夫有些尷尬地坐着,跟她聊不上話。

  “介紹過了嗎?”李學武笑着說道:“吉城二叔家的李娟大姐,這是大姐夫沈建兵。”

  “已經見過了,”大姐李娟有些緊張地笑了笑,示意了顧寧的方向說道:“見過了。”

  “呵呵,別介意啊,小寧性格就這樣,其實她待人可好了,”李學武走到顧寧身邊坐了下來,笑着介紹道:“就是看起來嚴肅。”

  “哪裏嚴肅了,多好的性格啊——”李娟笑着說道:“我就挺喜歡小寧這樣的,上次從京城回去,我媽一路上都說着羨慕的話。”

  “要是你能文靜點多好啊——”她繪聲繪色地學着她母親的話,逗得自己都笑了出來。

  顧寧也很給面子地笑了笑,沒見矜持,也沒見客氣,她不太理解這有什麼好笑的。

  當然了,跟李學武生活了這麼久,應付親戚之間的來往還是不費力氣的。

  甚至還遊刃有餘呢——當然了,這是她自己認爲的。

  而笑了一半沒下文的李娟只覺得這弟妹的氣質有點壓人,讓她不自覺的緊張。

  弟弟是怎麼看出這冰美人性格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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