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真是意外
李學武的回答是有的喫就喫,先別挑,只有喫到了嘴裏纔有資格評價哪個更好喫。
他喫中餐的機會更多,喫西餐多半是爲了工作,就比如這一次喫意大利菜。
當然了,既然是工作餐,那就沒必要多做評價了,又不用自己花錢,當然是能喫多飽喫多飽。
同在一起喫飯的意大利姑娘也挺有情趣的,還喜歡他餵飯,做在一起的第一句話便是:餵飽我。
唉——你們都不知道李學武爲了工作付出了多少,他竟然有一天爲了工作賣力地喂人家喫飯。
當然了,意大利餐也有特色,就比如烤腸。
凱瑟琳在京城沒待幾天,來京只是爲了得到李學武的支持,得到紅星廠的支持。
有李學武的承諾就足夠了,她還得去營城接受她父親留給她的團隊呢。
家裏有船舶公司需要接班的讀者都知道,同父親的老同事、老部下相處也是一個技術活。
她能用一晚上就說服李學武,但不可能用同樣的招數去對付那個團隊。
所以,她要做的還有很多。
不過有一點還是能看得出她初出茅廬嫩的很,那就是她竟然得到了李學武的承諾。
咋說呢,迄今爲止,還沒有人能從李學武這裏得到承諾,她是怎麼產生這種幻覺的。
有人問了,你李學武這樣不是渣男嗎?
沒辦法,李學武都說了這是工作餐,你喫工作餐的時候還會認真思考吃了什麼嗎?
五月底的氣溫真的熱了起來,滿眼的翠綠也表示這個季節就算是夏天了。
當然了,這片翠綠也有李學武的功勞,只是他也不知道這份色彩給了誰。
“計劃趕不上變化,你道是我想改方案?”
李學武敲了敲文件,看着郎鎮南說道:“領導說的,未來一定會用到直升飛機,所以要有這個。”
“領導,咱就打個商量,這要求能不能一次性說完?”
郎鎮南苦笑着說道:“方案一改再改,改到最後我們都不知道用哪套方案幹活了。”
“那你跟李主任說去吧——”
李學武笑着點了點他,道:“你要敢當着他的面這麼抱怨,我也敬你是條漢子。”
“呵呵呵——”郎鎮南說歸說,鬧歸鬧的,當然不敢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跟您我敢說,跟李主任我不敢,我都不知道怎麼說。”
“行了,我能堅持的就不會讓你們爲難,”李學武將文件推了過去,說道:“至於是聽人說的,還是真看見什麼新奇的,我不知道。”
他敲了敲桌子,示意郎鎮南看看文件,“現在的情況是,領導要直升機停機坪,還要休閒區。”
“露天休閒區?”郎鎮南驚訝地撿起了桌上的文件邊看邊說道:“休閒區我倒是不爲難,就是……游泳池是什麼鬼東西!”
“哪怕這上面有小型電影院和網球場我都不驚訝,就是這游泳池我真是——”
“游泳池嘛——”李學武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提醒道:“你也知道領導喜歡運動,這也算是給集團職工的福利,工作辛苦之餘也有個休閒的地方。”
“祕書長您是認真的?”
郎鎮南敢用他祖宗擔保,這游泳池就算搞出來了,也不會有集團的職工在上班期間游泳來。
“要不——在一樓的室外搞呢?”他遲疑着說道:“這樣技術指標降低不是一個等級啊。”
“我倒是不介意啊,”李學武忍不住笑了起來,看着他說道:“但是我不介意引導你想象一下這樣的場景啊。”
“李主任在一樓的室外游泳池裏游泳,咱們樓上11層、10層的同事們觀看就不管了啊,”他指了指窗外說道:“可你要知道,咱們這辦公區是開放式的,大街上隨便進來個人都能看得見啊。”
“那就不是大家看李主任游泳了,而是李主任給大家表演個游泳了,這不是現場直播嘛。”
“可……可……嗤——”郎鎮南本來還想着爭取一下的,可一想到祕書長所說的場景,就會有點、就有點忍不住地想笑,“現場直播——”
李主任看起來是挺白的,但也不至於大傢伙看一個白條豬在水裏嬉戲。
“李主任的要求是游泳池,又沒說多大,也沒說在樓頂露天的,”李學武看了他一眼,提點他道:“頂層又不做辦公使用,搞個游泳池還能做消防用水儲備池、綠化用水等等功能。”
“你呀,別一想到領導提要求就覺得困難,就覺得沒有用,”他挑了挑眉毛,給郎鎮南說道:“他能提到紙面上的要求,一定是深思熟慮的。”
“要說困難,要說斟酌,我想他比你想的要謹慎,比咱們任何人都害怕出問題,你說呢?”
“是,是我考慮的不夠周全。”
郎鎮南一想到李學武說的,把游泳池的事在心裏琢磨了一下,室內做游泳池就簡單多了。
他爲難的是室外游泳池的維護和溫度控制。
“游泳池你搞不懂可以跟法國設計師研究一下,需要什麼設備和裝備都跟他們談清楚,列個單子給我,我安排人給你們採買。”
李學武看了他一眼,說道:“包括小型電影院和網球場,你們搞不定的,那就買。”
“我懂了,祕書長,等方案出來我拿給您過目,”郎鎮南認真地說道:“就是增加的預算還得請您跟領導商量着……”
“這個不用你管,我來跟領導溝通。”
李學武擺了擺手,說道:“如果沒什麼問題就這麼辦吧,儘快把方案拿出來。”
話其實不用說的太清楚,李學武懂,郎鎮南也懂,這些奇葩要求根本就不是別人提的。
會喫會玩的李主任纔是這個意見不能商量的主要原因,關於游泳池設備以及休閒區的設備,郎鎮南也明白了,他們搞不定的,那就是進口唄。
至於說從哪進口,誰來負責進口,這個就不用他管了,李學武有一些他知道但不瞭解的渠道。
這就是祕書長的能耐?——
“怎麼就突然想起搞什麼游泳池和網球場了?”
李學武和高雅琴從二汽回來,路上還就說起了這件事,機關裏也早就傳出了風聲。
其實不只是紅星廠,國內各個系統的機關都一樣,對外人可能還有點保密意識,對內嘛——
說不好,真的說不好。
這麼說吧,還得靠這個時代的通訊不發達,否則管委會上的內容還沒有散會呢,下面人就都知道了。
既然是李學武協調工程控制中心做的規劃修改意見,那就相當於廣而告之,不設保密防範措施了。
還別說,紅星廠這麼搞,也就是在這個時代,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自己的工程建築公司,就連消防都是自己的,要是在後世……
別說改個游泳池了,就是此前的法國建築設計團隊入駐變更部分外觀和設計圖紙都不行啊。
現在?現在當然沒有問題。
在國內建築行業沒有被系統地管控和監督的情況下,只要地基打的好,想加幾層加幾層。
“游泳池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李學武看了一眼開車的韓建昆,給身邊的高雅琴小聲說道:“我知道小型電影院,網球場那個我也是抱懵猜的。”
“你要是這麼說的話——”高雅琴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扯,道:“我好像也知道了。”
“唉——上有所好,下必從之,沒辦法。”
李學武攤了攤手,說道:“不過電影院也有用,往後電影資料一定不會少,集體觀看學習唄。”
“一年能有幾次啊——”
高雅琴就差明着說浪費預算了,可她畢竟是剛來的,對李主任哪裏好直接點名指責。
“網球場呢?不會是因爲你吧?”
“我要說我是無辜的,你一定覺得我很矯情,對吧?”
李學武無奈地笑了笑,並沒有對這個問題做回答,和尚腦袋上的蝨子,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嘛。
他請了不少人去俱樂部打網球消遣,早晚得有消息傳到李主任的耳朵裏。
你就說這玩意兒咋就那麼好玩呢,由着他圈了一個圈子,能不叫老李嘀咕?
其實老李也有自己的圈子,只不過有點不健康,人數也有限制。
四個人聚在一起打麻將,談事倒是很方便,邊玩邊把工作談了,就是老抽菸有點受不了。
打網球就不一樣了,運動,健康,還陽光。
關鍵是可以叫着美女一起玩啊,忽上忽下的,老李一定知道這玩意兒,否則不會嫉妒心氾濫,跟李學武提在頂層搞什麼網球場。
嫉妒心讓老李有點變形了。
“回頭吧,回頭約上李主任,咱們一起去俱樂部運動運動,”李學武笑着說道:“享受健康生活嘛。”
“你可悠着點吧,”高雅琴笑着看了他一眼,說道:“李主任可喫着藥呢,身上還有傷口。”
“呵呵呵——”李學武輕笑道:“叫你這麼一說,李主任好像都七老八十的樣子了。”
兩人說笑着,伏爾加轎車拐了個彎,往廠區大門駛去。
“等會兒,建昆,停車。”
李學武只往窗外掃了一眼,卻是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跟保衛撕吧着。
他叫停了汽車,認真打量了一眼,這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那是——”李學武這邊突然叫停了汽車,高雅琴也有些意外,看着門口的動靜,問道:“您認識?”
“嗯,您稍等,我下去看看。”
李學武只交代了一句,並沒有做多解釋便打開車門下了汽車。
保衛早就看見領導的汽車了,不然也不會使勁攔着對方,這會兒見着汽車停了,他也嚇的愣住了。
而見到李學武下車走了過來,還沒等保衛反應,胡豔秋已經哭了出來。
“領導——”
沒錯,李學武從車窗裏看見的就是曾經在委辦上班,跟了程開元的祕書,又跟了程開元的小胡。
只是眼前的小胡跟當初第一次見面時機靈的小胡好像是兩個人。
身上的穿着就不說了,衣服看起來是好衣服,就是不算整潔,而且也不對季節。
再看她懷裏抱着的孩子,幾個月大,正應該長身體的時候,卻小小的縮在襁褓裏。
“小胡啊,你先別哭。”
李學武既然看見了就不能不管,既然決定要管了,就不會隨便處理。
如果他還是保衛組長,這車一定不會停,可誰讓他是委辦主任,管委會的祕書長呢。
小胡自己來,和小胡抱着孩子一起來,這是兩碼事,對於紅星廠來說,對於她要找的人來說。
李學武能想到她是來找誰的,無非是那晚燈太黑,沒看清孩子的父親是誰。
無論是誰,作爲祕書長,他都不能看這個熱鬧。
所以,他先是從對方手裏接過孩子,然後看向了滿臉爲難的保衛。
“祕書長,我是門衛崗值班班長劉步先。”
劉步先先是給李學武敬了一個禮,這才解釋道:“這位同志找到我們門崗,說是來找領導的,我按照程序進行了通報,可領導沒在,所以……”
他遲疑了一下,看着李學武繼續彙報道:“按照廠外人員來訪管理條例,我只能做登記勸離。”
“沒批評你的處理,但是不是考慮一下方式方法?”
李學武語氣並沒有很嚴肅,只是用講意見的形式說道:“畢竟還抱着孩子呢,在門口撕吧,傷了人怎麼辦?”
“是,祕書長,我錯了。”
值班班長很懂事,也知道如何處理領導的意見,只要解釋清楚自己的崗位職責,然後道歉就是了。
首先表明自己按照條例處理的原則性,領導就不能批評他的原則,其次道歉能解決一切矛盾。
道歉也只是跟領導道歉,又不用喫什麼委屈,這小子一看就是老油條帶出來的兵。
“好了,有事說事,不要哭了。”
李學武給胡豔秋點點頭,說道:“你是來找誰的,我先帶你進廠休息一下,看看孩子都啥樣了。”
“嗚嗚嗚——”胡豔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用手上的毛衣袖口擦了擦眼淚,說道:“領導,我——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養不活他啊——”
“好了,我知道了,有什麼問題咱們進去說,該解決的解決唄,哭什麼啊。”
李學武抱着孩子示意了汽車的方向,說道:“走吧,咱們先上車,我這也是剛從外面回來。”
他又給值班班長說道:“以後不要這樣了,跟你們領導說,再有這樣的特殊情況就往我辦公室打電話,我來告訴你們應該如何處理。”
“是,祕書長——”
值班班長也是李學武曾經的兵,這會兒領導做了交代,他當然是聽從的。
敬禮過後,小跑着往汽車邊上幫忙開了車門子。
“副駕駛,”李學武給胡豔秋示意了副駕駛的方向,自己則抱着孩子上了後座。
從保衛打開的車門子,高雅琴已經是滿眼的驚訝,她沒想到李學武竟然抱着個孩子回來了。
尤其是有個穿着厚毛衣的姑娘上了副駕駛,都這個季節了,穿毛衣有點熱了吧?
“走吧,回辦公區,”上車後李學武交代了一句,顧忌胡豔秋的情緒,並沒有給高雅琴解釋。
一路上高雅琴看看李學武,看看他懷裏的孩子,再看看副駕駛的姑娘,眼睛裏全是猜測。
“嗚嗚——謝謝領導。”
汽車剛一進入到正門,副駕駛的胡豔秋似乎是觸景生情,又哭了起來。
“行了,既然我看見了,就不會不管你,”李學武把襁褓解開了,讓孩子散散熱氣,“有什麼事等到我那咱們再慢慢說,你先穩定一下情緒。”
“好像是沒精神,”高雅琴看了看孩子,提醒道:“是不是病了啊?”
“嗚嗚——不是——”坐在副駕駛的胡豔秋用帶着哭腔的嗓音說道:“我沒有奶,他餓的——”
“呼——”高雅琴眉頭皺了皺,長出了一口氣,她是最見不得這個的,可看着副駕駛年輕又落魄的母親,她還能指責她什麼呢。
難道問她爲什麼沒有奶,問她爲什麼不多喫點營養品,或者給孩子餵奶粉?
人間疾苦萬般事,世事難料。
除了嘆氣以外,見到這種事只能是有話憋着。
看情況李學武是認識這對兒母子的,且聽剛剛車窗外的爭執,這位姑娘是帶着孩子來找某位領導的。
能被稱爲領導的,只有他們管委會的班子成員,所以……是來找誰的已經不難猜了。
她當然不認識胡豔秋是誰,她調來的那會兒只聽說了這件事,但並未見到當事人。
當時胡豔秋已經被處理了,第一時間就被開除了工作關係,她的問題也很嚴重,但並不佔主謀,且有孩子作爲考慮因素,到案後配合調查的態度很好,所以領導和上面有意放她一馬。
只是放則是放了,再往後就沒有人管她了。
一個姑娘帶着個孩子,在這個時期,她就算是去要飯也要不着啊。
父母家早就把她當成了仇人,看也是不願意看她,管就更別提管了。
這個孩子當初是她的救命恩人,現在成了她的累贅,幸好她還帶着孩子來的。
如果把孩子拋棄了,或者……李學武根本不可能帶着她進來,就算是輿情,那也處理的了。
做人做事要講原則的,一切原則都得爲孩子讓步,李學武不可能眼看着問題走向嚴重。
所以,胡豔秋必須管,必須讓程開元管。
汽車在辦公樓前停穩,李學武在韓建昆的幫助下抱着孩子下了汽車。
天氣實在是熱,李學武看孩子穿的夠多,便撤了外面包裹着的襁褓。
“建昆,你別去停車,辛苦再跑一趟,幫我買兩罐奶粉來,要最好的那種。”
李學武兩隻手抱着孩子,在上臺階前又交代道:“別忘了買奶瓶和奶嘴,快去快回,回來送到我辦公室來。”
“好的,領導,我這就去。”
韓建昆當然知道胡豔秋是誰,也知道這孩子是誰,當初發生這件事以後,機關裏可沒少議論。
他是不好閒話的,可架不住這話往他耳朵裏鑽啊,聽也聽了個全面啊。
李學武同高雅琴帶着哭哭啼啼的胡豔秋上了樓梯,韓建昆開着車又離開了。
一路上不斷有人經過,在同李學武兩人打招呼的時候,又都詫異地看向了胡豔秋。
胡豔秋當然沒臉見人的,面對曾經同事們的眼神,一想到自己的過往,這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李學武沒再勸她,也知道這個時候勸不住,索性便想着快點走,快點上樓好把孩子放下。
這大熱天,孩子沒有餓死也熱死了,也不知道胡豔秋是怎麼當母親的,自己伺候不好也就算了,連孩子也照顧不好,當初怎麼就膽大妄爲的敢生孩子了,她難道都沒有想想以後嗎?
“高副主任,你先跟李主任做彙報,我先處理一下這邊,等會兒我過去找您。”
在三樓的樓梯口,李學武同高雅琴說了一句,便示意了自己的辦公室,讓胡豔秋先走。
高雅琴看了她一眼,給李學武說道:“我這邊不着急,你先忙你的,你忙完了來找我,咱們一起去找李主任。”
“好好,那您等我一會兒。”
李學武點點頭,應了高雅琴的安排便往自己的辦公室走,路過大辦公室的時候還叫了王露。
“領導,您這是——”王露看見他抱着個孩子也分外的驚訝,跟着小跑了過來,問道:“這是誰的孩子啊?”
“快別問了,幫我個忙。”
李學武示意了屋裏站着的胡豔秋,說道:“給她找件短袖,沒有就去後勤處領一套夏裝。”
一邊說着,一邊將孩子放在了沙發上,站起身又去茶櫃倒了杯溫開水端着遞給了湊在孩子身邊的胡豔秋說道:“喂他喝點水,看看孩子嘴脣乾的。”
“謝謝,謝謝領導——”
胡豔秋掉着眼淚,一邊道着謝,一邊接過茶杯輕輕地給孩子餵了。
小孩子沒精神頭,就連喝水都跟小貓似的,真不知道該說小孩兒命苦,還是命硬了。
王露已經認出了穿着厚毛衣的人是誰了,除了目光裏的驚訝,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李學武做事滴水不漏,既然能把胡豔秋帶到辦公室裏來,就說明是有計劃和安排的。
所以他交代完,王露便快步離開了。
從今年開始,機關管理處統一了職工着裝標準,在一線工人統一了着裝後,辦公室也全都換上了白加黑,這穿衣風格徹底成了標配。
機關管理處也有了工裝管理規範,白加黑應該怎麼穿,李學武早給他們打了個樣。
別人領工裝必須得按換季班次領取,或者有人事給出的新職工批條,或者領導的批條。
唯獨李學武,李學武的祕書王露來這邊領工裝是不用批條的,也不僅僅是工裝,其他委辦的管理範圍內,作爲主管領導的他有着絕對的權威。
王露腿快辦事麻利,沒一會兒,孩子剛剛喝了點溫開水,她便將一套夏季白加黑送了過來。
“門關上,你先把衣服換了,”李學武看着滿頭汗的胡豔秋說道:“我去找領導談一談。”
“如果韓建昆回來了,你就先給孩子喂點奶粉,不要多,小心傷着他。”
李學武叮囑了不少話,見胡豔秋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下來,聽得懂他說什麼,這才起身往外走。
“你留在這,幫我照顧一下她。”
給王露說了一句,他這纔出了門。
王露跟着他出來,輕聲彙報道:“領導,就算您不說我也不會離開的,等您回來我再走。”
“好,我一會兒就回來。”
李學武點點頭,示意了領導的辦公室方向,便往前走去。
王露則收回了目光,進屋後關上了房門,說道:“您換衣服吧,我幫您守着門。”
“你是王露吧,謝謝你啊。”
胡豔秋還記得她,曾經看過她的熱鬧,也說過她的閒話,只是沒想到物是人非。
從年後到現在,也就四個多月的時間,好像過了十幾年那麼漫長。
王露不方便跟她交談,更不想接觸她的事,只點點頭,便轉過身盯着門外了。
這個年代,幾乎所有辦公室的門都帶着玻璃窗,窗戶上從裏面拉着白窗簾。
胡豔秋看着熟悉的白加黑,眼睛裏又浸滿了淚水。
如果她沒有做錯事,或許今天的她也跟王露一樣,穿着得體的衣裝,在這上班……
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如果啊。
——
“祕書長好——”
程開元的祕書何苗見是李學武過來,趕緊站起身問了聲好。
李學武點點頭,示意了辦公室裏問道:“程副主任在嗎?”
“在,您稍等,”何苗走到辦公室門前輕輕敲了敲,聽到裏面的應答聲後,快速地打開了房門,簡明地彙報道:“領導,祕書長來了。”
只這麼一句話的工夫,他同時讓開了身子,微笑着請李學武進屋。
李學武也只在門口停頓了何苗幫敲門開門的這幾秒,也就是這幾秒,能看出何苗的專業。
“程副主任,您在家啊。”
“來,祕書長,我剛還想呢,”程開元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招呼了李學武說道:“京城汽車那邊怎麼沒動靜了,小何說你和高副主任過去了。”
“先探探那邊的深淺,”李學武微笑着解釋道:“高副主任的意見是,就算是要談判,也得跟二汽那邊商量好,跟京汽這邊有個準備。”
“應該的,有備無患,”程開元點點頭,說道:“你們是談判專家,這方面不用懷疑。”
他認可了李學武的解釋,又疑惑地看向了李學武問道:“你來找我是……”
“嗯,是這樣的,程副主任。”
李學武掃了門口的茶櫃方向一眼,何苗端着兩杯熱茶過來,聽到了祕書長的停頓,趕緊說道:“祕書長請用茶。”
“好,謝謝你啊——”
李學武微笑着點點頭,只等着對方離開後,這纔看向了驚疑不定的程開元坦然地說道:“我和高副主任回來,在大門口遇到了胡豔秋。”
程開元聽着他的話臉色唰地一下就變了,看向李學武的目光也犀利了很多。
這種犀利李學武瞭然,無非是懷疑他的目的,爲什麼要跟他說這種事,是不是故意的。
或者說,惱怒李學武的多管閒事?
“大熱天的,她穿着一身厚毛衣,糟踐的埋了吧汰的,孩子也是,包着厚被子,虛弱不堪。”
李學武並沒有在意程開元的目光,坦然地講道:“她跟保衛說是來找你的,可保衛給您的辦公室打了電話,得到的回覆是你不在。”
“胡豔秋連自己那口飯都喫不上了,更別提給孩子了,我看那孩子要餓虛脫了。”
他就這麼看着程開元,而程開元的臉色也隨着他的話開始了變化,陰晴不定。
“保衛不讓她進,她就跟保衛爭執撕扯,我正巧看見了,便把她和孩子帶到了我的辦公室。”
李學武緩緩點頭道:“我讓韓建昆去買了奶粉,讓王露給她領了一套薄夏裝。”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觀察着程開元的表情,見他沒有發火,這才繼續講道:“作爲祕書長,我不能看着她和孩子在大門口出事。”
“同樣的,我也不能看着您再出事,”他的話講的非常直白,直白到讓程開元必須正視問題,“所以人就在我的辦公室,她想見見您。”
“您若是方便的話,在我辦公室裏談也行,我送他們來您這也行。”
程開元並沒有立即就回答李學武的話,而是坐在那斟酌思考了起來。
李學武不是衝着他來的,因爲沒必要。
憑藉李學武的能力和腦子,也不至於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來,他有無數種方法給他挖坑。
胡豔秋是不是衝着他來的不用想了,現在只要確定胡豔秋的背後有沒有黑手就行了。
話已經說到了這,程開元並不惱怒李學武的多管閒事,因爲這件事他確實不知道。
當然了,誰接的電話,誰做出的答覆,不用問了,一定是門口的小何了。
作爲領導祕書,是要爲領導考慮,排除一些麻煩和問題的,所以他是沒法批評小何的。
所以,追究祕書的事情不存在,他必須儘快給李學武答覆。
他當然可以說孩子不是他的,他也可以說跟胡豔秋的關係早就斷的一清二楚了。
但是,他擺脫不了過去,就像胡豔秋擺脫不了那個孩子一樣。
現在孩子是誰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孩子和大人都不能出事,穩定要緊。
他現在紅星廠班子中其實是如履薄冰的狀態,看似這個問題已經做了處理,他也受到了處分。
但是,這就是他的歷史,是一個隨時都能跳出來給他添麻煩的地雷。
李學武的態度其實很明確了,否則也不會來他辦公室找他,這件事完全可以通過祕書來傳達的。
作爲祕書長,他必須得承認李學武做的沒有錯,而沒想害他的李學武的態度就是想他正面解決這個問題。
程開元只是稍作思考,便站起身說道:“走吧,辛苦你了,還得請你幫助我處理掉這個問題啊。”
“不辛苦,都是我應該做的。”
李學武說這句話沒有任何的謙虛成分,這樣的工作確實是他的本職工作。
維護機關的穩定運行,維護領導的正常工作。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小何就站在門口,臉色慘白,很怕挨領導訓斥的樣子。
程開元倒是沒有訓斥他,可也沒搭理他。
現在的程開元無心處理祕書,更沒有心情來教他做事。
李學武只是看了何苗一眼,便陪着程開元一起往自己的辦公室回了。
一路上有聽到消息的三樓辦公室職員偷偷趴在門邊上看,或者故意從走廊經過,看兩人的表情。
程開元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設,所以面對衆人的視線並沒有沮喪和憤怒。
只是平靜的外表下,內心是如何思考的,誰都不知道,就連走在他身邊的李學武都不清楚。
可也能猜出個大概,反正是不好受得了。
李學武辦公室門半開着,胡豔秋應該已經換好了衣服,他請了程開元先進,自己這才走了進來。
辦公室裏,王露正手忙腳亂地衝泡着奶粉,換了夏裝,又明顯洗了臉的胡豔秋正抱着孩子。
“領導,您可回來了。”
王露尷尬地將泡奶粉的奶瓶子遞了過來,道:“您幫我看看用多溫的水。”
“我來吧,你忙你的吧。”
李學武接過奶瓶,掃了一眼門口的洗臉盆,那水可黑的厲害。
不僅僅是水黑了,就連毛巾也是黑的,看樣子胡豔秋不僅僅是洗了臉,還就着換夏裝的機會擦了擦身子。
這個天氣,穿短袖都嫌熱,更何況是穿毛衣呢,一身汗早就有了味道,她也是怕人嫌棄。
好好的一個大姑娘,自己把自己禍害成這樣,尚且知道羞恥,就說明這個人還有得救。
程開元一進屋便定定地看着沙發上坐着的胡豔秋,胡豔秋也看見了他,眼淚唰地又下來了。
只看了一眼,她只敢看程開元一眼,便低下了頭,把自己儘量地縮小起來,躲藏起來。
就連哭泣都壓抑着聲音,不讓領導聽見。
曾經的曾經,兩人也有曾經,現在見面卻真是陰陽兩隔的那種感覺,至少胡豔秋確定自己和程開元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程開元走到沙發邊上坐了下來,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胡豔秋,嘴張開了幾次都沒有說出話來。
李學武將沖泡好的奶瓶子遞到了孩子的嘴邊,也許是餓急了,感覺到食物的味道,孩子便吸吮了起來,喫的很急,也很快。
“把他抱起來一點,別嗆着。”
“謝謝——謝謝——”
這已經是胡豔秋不知道第幾次跟李學武說謝謝了,聲調是壓抑不住的哭腔。
她主動接了奶瓶子,看着懷裏的孩子咕咚咕咚地喫着,哭着哭着有了點笑容。
孩子是治癒一切的良方,天使般的容貌總能給爲人父母帶來無限的力量和快樂。
程開元越看這對兒母子越是心疼,觀察着胡豔秋表情的他也早就沒有了探究其背後的心思。
不管是不是有人安排她來的,或者鼓動她來害自己的,只目前胡豔秋的樣子,也讓於心不忍。
有些事終究是要面對的,有些事也終究是要解決的。
張士誠倒是不想躲了,可也沒機會面對了,現在胡豔秋能求助的也只有他了。
李學武等孩子喫完了,這才接了奶瓶說道:“這個我幫你刷一下放在盒子裏,連同那兩罐奶粉,一會兒你走的時候帶回去。”
“祕書長,我——我會掙錢還給您的——”
胡豔秋不敢看程開元,怕他責備自己,只看着李學武用希冀的目光懇求他留下來。
李學武用溫熱水沖刷了奶瓶子,說道:“這個就不用你還了,算我送給你的。”
將洗好的奶瓶放在了盒子裏,他轉過身看着胡豔秋和程開元說道:“高副主任還等着我一起去跟李主任彙報這次前往京汽行程的彙報呢。”
“所以你們先慢慢談,有什麼需要的就喊王露,我讓她在門口等着你們。”
這話的意思就很直白了,會把辦公室借給他們談話,而且安排王露幫他們守着這道門。
既然已經安排了王露,就說明李學武做出了保證,即便是王露聽去了他們的談話,也不會說出去。
李學武給程開元點了點頭,見他沒有反對,這纔出了門。
這件事他只能做個引子和安排,不能插手,更不能旁聽,他在這程開元很多話都不好說。
胡豔秋希望他留下來,無非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程開元,但程開元恰恰是解決她生活問題的關鍵。
而且既然她已經找來了,就得讓程開元面對這個問題,把在他面前違反原則的話說出來。
兩個人的關係,就算再怎麼生疏,這一刻也應該有個了結的,哪怕是真的了結。
李學武相信,程開元已經聽懂了他的意見,也會充分考慮他的意見。
至於說胡豔秋,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考慮過她的意見,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完全沒有必要冒着得罪程開元的風險來幫她。
所以,他終究是善良的人。
人做事,天在看,有些事情遇到了,不能裝着看不見,你看不見也會找到你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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