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狡辯
“嗯，我相信你。”
“你1個星期之前就是這麼說的，趕緊做飯去吧。”
“不信拉倒。”
周文忠塌拉着鞋走出號房，又開始了每天的小竈生活。
上午11點左右，一名保衛員揹着長槍，把玩着手裏的銬子來到採石場內。
語氣不鹹不淡的拖着長音喊道：“提審周文忠。”
“到！”
周文忠雙手遞了過去，帶上手銬走在前頭。轉過身對沈慶生等三人笑了笑。
“快着點別磨嘰。”
沈慶生在屋裏衝着窗戶口問道：“哪裏的官要提審他？”
“京城來的。”
按照身後保衛員的指引，周文忠被帶到了1間辦公室內。
剛纔早就透過平面玻璃，看見屋裏有名公安同志正在跟農場工作人員，連說帶比劃的進行交涉。
“那就趁着中午時候拉東西的卡車走唄，反正卡車每天這時候都要去市裏。正好把你們倆放在那。”
“那就按你說的辦，蓋個章吧。”
公安把蓋了公章的文件收在皮包裏問道：“你就是周文忠。”
“是。”
“你的案子有點新情況，所以需要你回京去一趟。剛纔我已經詢問過這裏的保衛員，他們說你這幾天的表現特別不好！工作也不好好做，幹活總是偷奸耍滑。按照程序我也要再問問你，這位是農場的吳主任。你當着他的面說說吧。我們也都聽聽保衛員有沒有冤枉你。”
周文忠看着吳主任這張臉，覺得他和採石場內的吳隊長有幾分相似。
“保衛員的確沒冤枉我，這些天我只顧着思想改造。所以勞動改造這方面就疏忽了些，我也沒臉拿這些天的工資。當做是罰款也好，或者當做是我這些天的飯票也行。我都認。”
吳主任向公安說道：“你看他的思想改造確實挺成功。”
“還得說是你們這兒教導有方啊！的確很鍛鍊人。”
吳主任呵呵一笑，拿起筆寫了張小紙條遞給了公安同志。
“這是我的條子，一會兒你交給卡車駕駛員就行。我還有點事要去處理，你們隨意。”
“好。”
周文忠看公安同志一直不說話，自己也就只能在角落裏傻站着。好在運氣不錯，還沒半小時呢就聽見了卡車的轟鳴聲。
“砰！”
公安人員爬上副駕駛關上了車門，隨着卡車的顛簸，周文忠坐在後車廂裏搖晃着身體。一路向着市區駛去。
看着街道上的行人和車輛，周文忠覺得自己就像是剛過門的小媳婦熬成了婆。
兩個小時後卡車停在天津火車站，公安拉着周文忠的手銬，前去買了兩張開往京城東站的火車票。
“你乘坐的火車票按照規定，應…”
“回去後您就說個數，我全掏了。”
“懂事兒。”
公安人員指了指火車鐵軌外的小推車。
“我全身上下的口袋都是空的，要不還是回到京城之後？”
“好。”
公安同志買來兩條墨菊牌香菸，撕開包裝紙給了周文忠一包，貼心的還贈送了1盒火柴。
“5塊2一包。”
“沒事兒，您先給我記賬上。回到京城我就還給您，我能坐下歇會兒嗎？”
“坐唄。我又沒攔着你。”
周文忠雙手帶銬子抽着煙，立馬就引來了2名鐵道部門的公安。過來檢查了一下證件後轉身就走。
“鐺！鐺！鐺！鐺…”
工作人員搖晃着手中的木把銅鈴鐺，一邊攆着站在鐵軌上的羣衆，一邊示意大傢伙火車要進站了。
周文忠倆人排着隊，踏上了回京之路。
一共就140公里的鐵路，火車足足開了3個鐘頭。倆人走下火車又接着步行了5公里，才從京城東站來到紅星派出所內，張所長和王幹事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張所長先把下屬打發走，從抽屜裏掏出周文忠上次的審訊記錄，攤開擺在桌子上。
“坐吧。還等着我跟你客氣兩句啊？”
“誒。”
周文忠雙手擡起鐵椅子的擋板，欠身坐了下去。
“周文忠我現在問你，你除了天橋詐騙之外，你其他的犯罪地點在哪兒？”
周文忠一臉疑惑的反問道：“我沒詐騙啊？”
“咳…”
王建平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道：“既然沒詐騙，那你上次是咋進來的？這上面不是你的簽名和手印嗎？”
“是我的手印，可您二位得給我個解釋的機會吧？我上次在天橋擺攤，就是單純的爲了給逃荒人員籌集些善款。後來我被天橋派出所給抓回來了，所以這些錢我壓根就來不及捐出去，您說是吧王幹事？”
王建平抽着煙，心裏聽明白了周文忠話裏的威脅。上次在自己家時沒有直接制止，這事兒鬧大的話就是縱容。對自己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影響。
張所長說道：“還是我來問吧，周文忠你剛纔說是善款。你向哪個單位報備這次捐款了？如果你發動捐款的行爲沒有經過相關單位的審批，那就是違法行爲。”
“我是在公共服務缺位的前提情況下，個人和羣衆自發性的捐款行爲。這是具有樸素的正當性，不具有社會危害性。畢竟政府市政和司法裁判，最終的目的還是爲了增加社會福祉，而不是爲了減少社會福祉。
即使我觸碰到了犯罪的邊界線，上級單位也可以考慮不追究我的刑事責任，採取更加溫和的處罰方式。比如批評教育的手段，這樣才能夠起到更好的社會效果。
而且我的出發點肯定是好的，我只能說是用錯了方式方法。從主觀上來看，我就是爲了幫扶困難羣衆。從客觀上分析我擺攤的行爲，雖然沒有去相關單位報備，但是一句話說到底。那8毛錢還在捐款箱子裏呢，我一分都沒動。”
“還有就是從事實角度出發，他們說我這是在搞詐騙。我那天一共籌集了8毛錢的善款，但是我往外賠了2個二合面的饅頭呢！8毛錢能買到2個不要糧票的，3兩重的饅頭嗎？我是詐騙嗎？我是被騙！”
周文忠長篇大論的自辯講完了，張所長和王幹事倆人身體後仰依在靠背上。一個翹着腿抽菸，一個雙手捧着茶缸轉來轉去。
沉默2分鐘後，王幹事放下茶缸說道：“你不要把問題繞開，現在不是跟你討論詐騙這兩字的意思，而是問你這次捐款之前，有沒有做類似的事。張所長你是這屋裏的最高領導，而且周文忠的案子也是你們審理的，你看呢？”
“他不是我們審的，周文忠屬於天橋派出所移交過來的。我們對他的判定和罰款，都是基於天橋派出所那邊給出的處理意見。”
“哦？還有這事兒？”
周文忠聽着倆人假模假式的對話，把頭歪在擋板上，閉着眼睛休息。
“你那些天不在京城，所以這案子的過程你不清楚。”
“天橋派出所是基於哪點考慮？纔給周文忠判了這麼久的刑期。”
“情節的惡劣程度，事後的影響力。交代問題的態度，最後就是周文忠有沒有悔過表現。”
兩人就周文忠認錯態度探討了15分鐘。天橋擺攤的後續影響情況討論了20分鐘。最後又把話題成功的引到了定義層面。開始爭論箱子裏的錢究竟屬不屬於善款？
倆人喋喋不休的爭論聲，成功的把周文忠給說睡着了。
再次醒來已經是1個鐘頭以後的事。周文忠先擦了下嘴角的口水。
“那他要是捐過呢？”
“可他要是沒捐呢？”
“他不是準備去捐嗎？”
“準備去，就是還沒去。”
王幹事拿起茶杯“噸噸噸”一飲而盡，用力把茶杯摔在桌子上。
“周文忠你自己說！你有沒有捐款表現？”
“我還沒來得及捐，但是我已經籌集到了一些錢。”
“張所長你聽，他已經籌集到捐款了。正準備捐呢。”
“咱們倆爭個什麼勁兒？具體的要看周文忠怎麼回答。”
“張所長你說的對，我對你們的審訊流程和案件判定都不懂，我不太好發表意見。但我仍然保持我的個人觀點。”
“你現在代表的是街道辦，有意見就提嘛。發現問題才能更好的解決問題。”
“你還是讓周文忠自己說吧。”
倆人都把目光放在周文忠的身上，周文忠明白鬍扯時間結束了，心裏也想到了一個可以讓他倆接受的價格。
“我在擺攤前幾天就已經發動了同學捐款。前前後後分3次，共籌集到了138塊6毛錢。我原本打算擺攤那天再籌集一些，湊到150塊錢就趕緊拿去街道辦捐掉，後來就發生了那天的事兒。”
王建平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有些興奮，好像自己贏了張所長似的。
“你看看！”
“我看什麼？他要是胡說八道呢？”
“他要是說瞎話，你就還把他抓進去。可他如果說的是實話，這就證明了詐騙這件事就是個誤會。對吧？”
“算是吧。”
“周文忠我問你，你剛纔說的都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
“你這些善款都放哪兒了？”
“這麼些錢我也怕丟，全在我同學手裏呢。他們有的住東城區，有的住近郊區，有的住在遠郊區。您二位給我1個星期的時間，我保證把這些錢湊齊交上來。”
“我沒意見。”
“既然你都沒意見了，我也沒意見。但是出了意外的話，你得給他擔責任。”
“聽見了嗎？我可是給你擔着責任呢，還不趕緊謝謝張所長。”
“謝謝張所長信任，也謝謝王幹事您能爲我正名。”
張所長點點頭，順手就把上次的審訊記錄遞給了王建平。
“那就先這麼着吧，如果這件事是個誤會。你也不能有任何僥倖心理，千萬別鬆懈對自己的要求，以後別再搞這種事兒了。審訊記錄我已經給了王幹事，等你把錢捐出去後。這張紙你就放在家裏，每天看上1遍，我相信會對你以後的工作和生活，都有不小的幫助。”
“誒。”
周文忠趕緊答應一聲，連記錄都給了王建平，哪還會有什麼案底。
張所長掏出鑰匙打開了手銬，像是纔想起什麼，轉過身對着周文忠說道：“就算這事兒是個誤會，你一來一回的路費和伙食費是不是應該拿出來？我聽帶你來的公安同志講，這麼些天的費用一共是9塊錢。”
“張所長咱不至於吧？周文忠你的意思呢？”
“我都行，全當是我花錢逛了一圈天津。”
“唉…既然你都沒意見，我也不好再多說些啥。那就這麼着吧，我先把人領回去。”
“嗯。回頭讓他給你寫張檢查，你最好還是做通他的思想工作，讓他從思想上認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和錯誤性。”
王建平招呼着周文忠來到過道的拐角處，從兜裏掏出周文忠的戶口本遞了過去。
周文忠接過來略微檢查了一下，收在懷中。
“王幹事，我明白這事全靠你的幫助。以後有需要用到我周文忠的地方，您就言語一聲。”
“不說這話，我也明白你這趟吃了些苦頭。年輕人嘛，鍛鍊鍛鍊也挺好。可不敢跟你們院裏的閻埠貴學，老了老了還弄個案底在身上，他那些兒女們能擡得起頭嗎？
你還很年輕，以後可不敢犯這種錯誤了，我能保你一次，我可保不了你一輩子。記得跟你那些同學朋友好好說說。你還不知道吧？你在農場這些天，你的那幾個朋友可是一直在外面惦記着你呢。”
“誒，我明天就去讓他們把善款拿出來。”
“那就這麼說吧，我先走了。”
“我明天晚上大概能湊到一部分，我先給您送家裏去啊？”
“都行。”
“王幹事我還有個事得問問。”
“講。”
“您看我因爲去了趟農場，就連二糧站抗大包的工作也沒保住。下鄉又得等到來年春節前後，我這都這麼大的人了，總不能在家裏靠父母養着吧？您單位裏有沒有撕牙膏皮、摺頁子、剔化工拖鞋涼鞋的任務？如果有的話一定要想着我。”
“再說吧。既然你這件事兒是個誤會，我想糧站那邊應該能再接收你。記得多跟他們說說好話。”
王建平擺擺手，不等回答就走遠了。周文忠猜測應該是馬二寶的原因，估計這些天把王建平煩的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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