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收麦的季节 作者:甲青 章武二年,帝与吴战于夷陵,吴陆逊火烧连营,帝仅以身免。时别督傅肜为保帝脱困,率部力战拒后,其部下兵士皆战死,吴令肜降,肜凛然大骂:“吾乃汉将,安肯降吴狗乎!”遂死战,后脱力呕血而亡。其部曲有一副将,名曰冯让,余一妻一子,其子名永,得知父殁,痛哭三日,情不能禁,奔山而入,人不能追,概不知所以终。冯妻丧夫失子,遂投河。时人皆叹之。 及章武三年二月,永忽自山中出,披头散发,时口出癫语,或行若狂人,时人甚怜之,报上以闻。及帝闻之,愧甚,曰:“其家破人亡者,皆吾之過也。”遂赐田五百,仆三人,耕牛二,丝帛若干,以养忠烈之后。 公元223年,农历癸卯,时为章武三年,同时也是建兴元年。 四月,季汉开国皇帝刘备于永安驾崩,谥为昭烈皇帝。同年太子刘禅登基,改元建兴。 蜀中四月底(农历)五月初,天气逐渐变得炎热,正值收麦时节。 烈日当空,农田裡尽是弯腰收麦的农人,人人皆汗如雨下,却无一偷懒。一声又一声的布谷叫声,仿佛也在催促着农人快点把麦子收割完毕,以免误了种稻谷。半大的小子裸着上身,下半身只穿犊鼻裤,赤着脚抱着麦子奔跑在田埂上,有时跑得過急,便招来一阵叫骂:“跑得恁急?眼瞎了看不到麦颗子都被抖下来了?咋不去当牛驴拉石碾子?” 农田不远处有一湾河水,缓缓流過,河边杨柳成荫,树下正是避暑遮荫的好去处。那裡坐着一人正手持钓杆垂钓,远远看去,悠闲自在。半大小子放好麦子,转身回来,看了看那树荫底下的人,眼中流露出羡慕,脚下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看甚?看甚!”正在羡慕他人的半大小子后脑勺突然被人扇了一巴掌,一個叫骂声就响起来,只见一個粗壮的妇人左手叉腰,右手拎着半大小子的耳朵,“又想偷懒?嗯?”說着自己也偷偷看了那边一眼,声音不由地低了下去,“那是主家,怎的?你想和主家一個模样?” 半大小子脸上一下子惊恐起来,不顾母亲還死命扭着自己的耳朵,连连摇头。 “那還不去干活?”妇人這才满意地放开儿子,又往后脑狠命拍了一下,這才赶着去田裡继续收麦。妇人身材粗壮,声音犹如河东狮吼,虽然她自己觉得压低了声音,却想不到在旁人听来,仍是与平常人說话声音无异。 树荫底下垂钓的人是一個十六七岁的少年,听到這话,却是如同被马蜂蛰了一般跳了起来,大骂道:“遭了瘟的婆娘,你這又是在說哪個?嘴上缺了德的,就不怕吾今年涨你家的租子?” 這少年眉清目秀,身上穿的衣服虽然說不上是华贵,但却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够穿得起,一看就知道是殷实人家出来的,却沒想到骂起人来与山野村夫一般无异。 等闲汉子都不敢去招惹的壮妇此时面对着暴怒的少年,却是一副怂了的模样,赔着笑脸說道:“主家怕是误会了,我這是在催着娃子快点干活呢……” “催着娃子干活提吾做甚?怎的?要吾帮汝教娃子么?” 远处收麦的农人看到一向剽悍的壮妇竟是难得的认怂,几人不禁哈哈大笑。 “你们笑個屁!”那少年骂完壮妇似不過瘾,一手叉腰,一手对着那些人指指点点,“不快点干活,要是今天干不完這些,晚食让你们吃西北风去!” 被点到的农人倒是一点不怕,反而大声问:“主家放心,要真是干不完,就是今晚摸黑也把活给干了。要是這活提早干完了呢?” “這活要提早干完了,吾就让府裡给你们一人多加一個蛮头。”少年一挥手,豪气道。 众人一听,一下子哄然,纷纷弯腰卖力收麦。 趁着与众人說话的间隙,壮妇一溜烟地跑了,倒是那個半大小子有些愣头,等他反应過来要跟着跑,却被少年一瞪眼。 卧槽!你一副老子身上有瘟疫的表情要绕路避开老子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打不過你娘還打不過你?你過来,看我不打死你! 半大小子警惕地看着冯永,小心翼翼地绕了半截路,這才撒开脚丫子跑了。 冯永叹了一口气,人家穿越不是成皇帝就是成王侯,他倒好,穿成了一個小地主家的儿子,也就勉强能混個温饱。這也就算了,可是穿越的时候心理素质可能不過关,說的话别人又听不懂,再加上举止带着现代人的习惯,反倒是被别人当成了是发癔症(也就是神经病)。 刚开始的时候别人看到了他都不敢靠近,让他差点乞讨为生,至于为什么是差点,是因为他发现這年头因为兵荒马乱的,一般人家哪裡来的余粮给乞丐?所以乞讨根本就是等死,他也差点成为穿越后的典型反面教材。 后来等他熟悉了這一切,刘备,嗯,就是先帝,又赐了五百亩地,這才让他的日子好過一些。也仅仅是好過了一些,在這個沒有电,沒有手机,沒有电脑,沒有娱乐的年代,他连個房中人都沒有,又不能天天跟五姑娘撸,最后剩下的,也只有出来钓钓鱼散散心。 但偏偏如今正值农忙时候,农人教育自家子女,都把他拉出来做样板:“你再偷懒,就叫你成主家以前那模样!知道主家为啥成那模样不?就是因为懒出来才变成那模样的!” “你再玩水,到时候把你淹了,吃了泥巴,把你捞起来就成了主家以前那模样,知道主家为啥成那模样不?就是因为玩水被淹了,吃了泥巴,才成那模样的!” 农家人沒有太多见识,教育子女除了打屁股拧耳朵,平时說不出太多的道理,如今好不容易出個反面教材,自然逮住不放,拿他往死裡用,什么都往裡面套。 刚开始他听到后心裡膈应得慌,后来也就习惯了,别看那些话难听,可也就是只能在背后面說說,真到了他這個主家面前,那些佃户還是唯唯喏喏,连個屁都不敢放。 “阿母,我饿了。”那半大小子,赶到粗壮妇人身后,向着母亲乞道。 妇人大骂:“日头才偏就饿了,早饭還吃了恁多,怎么沒撑死?”嘴裡虽然骂着,眼睛却看向四周,见无人注意,便指了指田头放水罐的地方,“且去先喝点水顶着,到树下休息会。” 半大小子会意,跑去水罐那边翻看,果不其然发现母亲在放水罐的篮子裡用布盖着一個蛮头,当下咽了咽口水,偷偷地掰了一半,攥紧在手裡,一口气跑到官道的树背后,不让人看到,這才张大嘴一口咬下。 佃户给主家收麦子的這几日,按道理主家是要给佃户包吃食的,早晚各一餐,标准是能填饱肚子,不求多好吃。但是冯家這主家似乎不一样,除了粟饭外,還有一种叫做蛮头的饭食,說是主家仿蛮人之头所做,松软而可口,极受众人喜爱。听說還是用麦子去了壳,然后再磨成粉做成的,简直败家败到底了! 通常有蛮头的时候,粟饭一般是沒人去抢的。這個蛮头,就是他母亲在早饭的时候偷偷藏起来的,半大小子,饿死老子,這個年纪的小子最容易肚子饿,他母亲藏這個蛮头为得就是让他在白天干活时有一口吃的填填肚子撑到晚饭。 “咦?這還有個小子在偷食?” 或许是蛮头太干,或许是吃得太急,更可能的是被吓坏了,半大小子一下子被馒头卡住了喉咙,咳了几下,沒咳出来,又咽不下去,当下直翻白眼,眼看就要喘不過气来。 “莫急莫急,吾又不与你争食。”旁边的人說着,伸過来一個水囊给他灌了一口,這才让他把馒头咽了下去。 半大小子這才发现原来官道上停着一辆牛车,车上端坐着一人,衣着不凡,手持书简,正读得入迷,看也沒往這边看一眼,說话和给他递水囊的,正是赶车的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