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9 各有算计 作者:甲青 帅旗三十丈以内,早被亲卫营的人清空了。 独留下冯刺史和关大将军在卿卿我我。 “我過不去。” 关将军看着宽阔的大河,眉头轻颦,声音清柔,朱唇微噘,似在阐述,却让冯刺史听出了点点撒娇告状的味道。 哪裡還有领军纵横千裡,破敌如摧朽,令贼人闻之丧胆的关大将军模样? “沒事,细君你已经做得不能再好了。” 帅旗下,冯刺史高大的身子似要把关将军护住一般: “接下来,且看我的就是。” 但见此人手执马鞭,语气豪迈,大包大揽。 不知情的人,還以为是他亲自领军,从雁门一路横扫到河东。 关将军闻言,眼波流转,嘴角噙笑: “不知君侯有何妙计?” 关将军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甚至让凉州军中诸将心存敬畏。 但如今在冯刺史面前,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小女儿姿态。 铁骑纵横,横扫数千裡,听起来是很厉害,也很夸张。 除了凉州军,换作别人,谁也打不出這等战绩。 因为這個战绩的背后,是运筹帷幄,是后勤粮草,是将士同心等等。 上至统帅谋划,下至马匹驮运,大至军中组织,小至一块干粮,都是不可忽视的因素。 也正是因为别人都做不到,所以才能打得魏贼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关将军心裡非常清楚,自己這一战的战绩,越是耀眼,就越能证明自家阿郎的厉害。 所以在他的面前,自己不需要任何伪装。 “妙计就沒有了。” 浑然不知自己在关将军心裡,形象已经有所提高的冯刺史摇头,“不過是以力破巧罢了。” 他看向大河,“细君可知,从蒲坂津到龙门渡,有多少裡路?” 关将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即便沒有三百来裡,那也差不了多少。” 這些日子以来,虽然沒能渡過大河,但身为一個合格的将军,应该掌握的事情,关将军自然不可能落下。 “三百裡……”冯刺史比划了一下,“司马懿能派出多少人马防守三百裡河面?” “蒲坂津至少有两万人马,至于龙门渡那边,虽然還沒有传回消息,按我的估计,应该也不会低于一万人。” 除了蒲坂津和龙门渡這两個大渡口,這三百裡河面,還有一些小渡口。 小渡口当然是沒有办法让大军渡河。 但一两百人马小批游渡,大约還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所以這也是为什么对面要游骑巡逻,同时還筑了烽遂的原因。 “差不多是這個数。”冯刺史点头,赞同关将军所說的话。 关中的魏军說是有二十多万,但大汉這次的兵力也不少。 诸葛老妖那边,至少就能拖住司马懿十五六万人。 剩下的魏军,既要守汧县,守陈仓,又要守桥山,還得守泾水,现在再加上河西,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地方。 对岸能挤出三万马防守,已经算是很重视了。 “三万人防备细君渡河,那是差不多了,但若是再加上我带来的人马,三万人恐怕就不太够了,至少要六万。” 冯刺史嘿嘿一笑。 来到河东的凉州军,全是骑军,再加上关将军一路上降服的胡骑。 实在不行,甚至可以把安邑和闻喜的屯田客拉過来壮声势。 到时候在這三百裡的河岸,处处都可以是大军。 再加上大量骑军来回奔驰,足让对方疲于奔命,拖都能拖垮对岸。 对方主将再厉害,能分得清主力和疑兵,但他防得了一两次,能防得了三四次,五六次? 只要一次防不住,一旦让凉州精骑過了河,别說关中能不能守住,就是关中這二十多万魏军,能不能安然退回关东都是個問題。 “六万?”关将军眉头一皱,“太多了吧?” “不多。”冯刺史看向南边,目光深幽,“山门以风后为祖师,吾出身山门,到了這裡,又岂能不去风陵祭拜?” 关将军一愣,紧接着马上醒悟過来,脱口而出地說道:“风陵渡?!” 所谓风陵,正是风后下葬之地。 那裡,有一個渡口,正对潼关。 关将军皱眉:“可是就算是大军从风陵渡過去,那也還有一個潼关呢?” 冯刺史理所当然地說道:“对啊,魏贼也是這么想的,所以他们觉得,我們不会从那裡過去,自然不会加以防备。” 說到這裡,冯刺史嘿嘿一笑,“控制了风陵渡,就相当于截断了关中魏贼的大半退路,你觉得曹叡会不会着急?” 为什么是大半退路,因为還有一個武关。 但是走武关,那可是比走潼关還要难得多。 要不然崤函古道也不至于成为连接关中与关东的主要干道。 “司马懿恐怕不会想不到這一点吧?” 关将军仍是有些犹豫地說道,“再說了,换作是我,只要潼关不破,关中又有何惧哉?” 冯刺史语气悠悠地說道: “守关中的人,是司马懿而不是曹叡,就算司马懿不怕,难道曹叡也不怕?再說了,司马懿难道就确定我們当真過不了河?” 截断了崤函古道,洛阳的曹叡怕是就得跳脚不已,到时候能不能轮到司马懿說了算,那還是個問題。 战场势态瞬间万变,如果司马懿真要那么牛逼,什么情况都能提前料到。 或者在大汉丞相的巨大压力下,非但能随时掌握关中战局,甚至還能游刃有余地指挥底下将领如何挡住纵横无敌的关大将军。 那他可就真比大汉丞相要妖多了。 真要如此,大汉输了這一场大战,那就是因为技不如人,也不算太冤。 关大将军听到冯刺史這個话,脸上止不住地荡起笑意,轻捶了一下冯刺史,嗔道: “什么纵横无敌?莫被人听去了,那得闹笑话!” 冯刺史哈哈一笑,手执马鞭,指着大河說道: “信不信,现在魏贼只要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关大将军,怕不是有很多人得夜不成寐?” 他一边說着,一边看向关将军,“不信?那不如以关将军的名义,给对岸送個信?看看他们的反应?” 关将军面色顿时有些古怪起来:“送過了。” “嗯?” 冯刺史一愣,眨眨眼,“细君与对面的魏将打過交道了?” “对啊!”关将军叹了一口气,道,“就是想跟对面商量,给我让出一段河岸過河,到时一决胜负,可惜对面沒答应。” 看着关将军无可奈何的模样,冯刺史忍不住地一笑: “关将军威名正盛,魏贼怕是不敢答应。” “是沒答应。”关将军撇撇嘴說道,“我本想着给他们一個半渡而击的机会,他们居然不愿意接受。” “如今关中的局势,对魏贼越来越不妙,他们现在怕是只求无過,不求有功。”冯刺史微微一笑,“看来,我也要给对面送個信了。” “送什么信?” “告诉他们,我来了。” “冯贼来了?” 鲜于辅再一次接到对岸的来信后,神色突然变得极为凝重起来。 一個关索就已经给了他不小的压力,现在再加上一個凶名赫赫的冯贼,這让鲜于辅顿感压力倍增。 只是当他看完来信后,他又是有些惊怒不已:“欲前往风陵祭祀?什么意思?” 冯贼這是特意来信告诉自己,他要前往风陵渡? 這是…… “欺人太甚!” 鲜于辅按捺不住情绪,唤人牵過马匹,亲自赶往河边,果然看到对岸有一支人马,正向着南边而去。 “将军,蜀虏有动静了,我們怎么办?” “立刻派人沿着河岸跟着他们。”鲜于辅面色阴沉,紧紧地盯着对岸,似乎想要把对岸看個清清楚楚。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冯贼之名,能止关中孩童夜啼。 不過是仅仅一封信而已,居然就扰乱了自己的心思。 “必须要弄清楚,对面究竟是不是冯贼,倘若当真是他,看他究竟要去哪裡。” 自从冯贼离开桥山后,已经几個月沒有消息了。 如果此时他出现在对岸,那也不算是太离谱。 毕竟雁门到河东,有多少大城险关要隘? 居然挡不住关索所领的骑军,這入他阿母的就最是离谱! 鲜于辅在派出人马后,回到营中,又连忙写了军报,派人送往郿城。 “冯贼终于出现了嗎?” 郿城魏军的帅营裡,魏国大司马安坐在案几前,看完鲜于辅送過来的军报后。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讶色,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随手把军报扔到案几旁边。 那裡,已经堆起了小山似的竹简。 不仅仅有关中各地送過来的,還有洛阳送過来的。 案几的角上,還有几卷叠起来的竹简,那是皇帝這些日子送過来的诏令,被单独放到一边。 司马懿的左手放到那几卷诏令上,下意识地拍了拍,喃喃地說道: “冯贼真要到了河东,看来河西怕是守不住了。” 不是他不相信鲜于辅,而是他明白一件事情:鲜于辅挡不住冯贼和关索的联手进攻。 当年曹真的十万大军,就是被這两人联手所败。 如今鲜于辅手裡不過三万来人,那就更不可能挡得住這两人——就算是有大河为凭也挡不住。 对于司马懿来說,這一战早就输了。 甚至還沒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因为对方谋划之深远,行动之庞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 在司马懿看来,从蜀虏进入司州的那一刻起,关中之战,就已经到了尾声。 所以他对皇帝催他出兵的诏令,一直只当沒看到。 他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如何打败诸葛亮,而是如何在退出关中时,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更重要的,是在退出关中后,自己应当怎么办。 守土失责,按魏法,那是要受重刑的。 所以为了不让家裡人受到牵连,守城的主帅往往只能殉国以明志。 陇右丢失的时候,皇帝借张郃之死退回洛阳。 萧关大败后,曹真重病身亡。 凉州丢失的时候,刺史徐邈殉国而亡。 并州丢失的时候,刺史毕轨殉国而亡。 现在轮到关中了…… 司马懿从怀裡拿出一封密信,這是刘放和孙资私下裡秘密派人送過来的。 這封密信,他夜裡睡觉时都要贴身藏着。 但见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若是风陵渡落于冯贼之手,天使怕是就更過不来了吧?” 這些日子以来,司马懿一直希望宫裡能派出天使,前来关中正式告知自己。 而不是像现在這样,只能从别人偷偷摸摸送来的信裡,去猜陛下究竟怎么样了,想要做什么。 可是很明显,他恐怕要失望了。 皇帝陛下看来并不想让他知道一些事情。 就算是他想再等等,但冯贼现身河东的消息,也逼得他下定决心: “来人!” “大司马。” “立刻派人前往汧县,就說吾需尽快击败葛贼,挽救并州司州之败局。請秦将军立刻领军走陈仓向五丈原,与吾前后夹击葛贼,一决胜负。” “诺!” 冯刺史浑然不知自己仅仅是在河东露了個面,就让在五丈原隔河对峙了大半年汉魏两军主力,开始出现了变动。 他按照计划,领军从蒲坂津一路南下,一直到风陵渡口,這才停了下来。 在祭拜過风陵之后,冯刺史开始下令,伐竹木为筏,准备强渡。 得知這個消息,鲜于辅不敢怠慢,连忙抽出人马,支援潼关的守卫。 就在蒲坂津的魏军被调走一部分以后,东岸的汉军,突然就有了动静。 早就准备好的木筏木船,开始纷纷被汉军将士推进河裡。 与此同时,一些凉州胡骑则是把提前吹好的羊皮,绑到战马两边,然后再驱赶着战马下水。 马是会游水的,再加上羊皮筒子的帮助,足以帮助战马游到对岸。 一時間,河边人叫马嘶,纷闹不已。 西岸的魏军得知动静,立刻点燃了狼烟,敲响了警号。 “将军,不好了!蜀虏似乎想要渡河!” 得到消息的鲜于辅霍然而起,“来人,备马!” 当他赶到岸边看到对面的情况,突然仰天一笑: “吾便料到冯贼前往风陵渡不過是诱敌之计,欲引吾分兵而已,今日见之,果然如此!” 他虽是派了五千人前往潼关,以防万一,但主力仍是留在蒲坂津,就是赌蜀虏仍会从蒲坂津渡河。 看来這一次,是真赌对了。 “传令,列阵!” “呜呜呜……” PS:天下局势图,点开评论,自古一楼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