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4章 功归一篑 作者:甲青 “刘将军且慢,依苞看来,将军不若分出百来军士,仍按此路南行,多张旗鼓,以壮声势,借此迷惑贼人耳目,也好掩护我等行踪。” 刘浑闻言,连连点头: “此计大妙。” 当下便依计而行。 果然,当山口的魏军守将看到刘浑所派出的疑兵后,一边加强守备,一边派出快马告知平阳郡太守。 平阳郡太守得知蜀虏果然绕道,不由地在心裡庆幸不已: 幸好吾早就料到此事,不然永安城危矣! 正如关将军所想的那样,平阳与河东二郡,乃是属于司州,北边又有并州为屏障,已经算是属于魏国大后方。 再加上关中战事吃紧,所以此二郡的兵力粮草,大部都调往了关中。 此时二郡所纠集起来的兵力,再加上地方的郡兵,拢共也就是三千来人。 平阳郡太守让两千人守冠爵津谷的南口,再分一千人守东边的山道口。 经過這些日子的激战,南部匈奴胡人损失惨重,再无力抵抗蜀虏不要命的攻击,不得不退出了山谷。 不让退也不行了。 再不让退,把這些尚還勉强听话的匈奴胡儿逼急了,直接投了对面的蜀虏,转過身来冲击山口,那就是得不偿失。 拿着木制骨制兵器的胡儿,能把蜀虏堵在津谷裡這么久,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而蜀虏兵临谷口的时候,却是沒有立刻冲過来。 估计也是因为這几日打得狠了,需要休整一番。 站在山头上,看着河谷裡的蜀虏,平阳郡太守对自己坚守到援军到来,有了充足的信心。 匈奴胡儿在河谷裡都能挡住对方這么久,沒道理自己比匈奴胡儿還差。 相比之下,刘猛则有些担忧: “将军,按道理来說,走东面的山道,就是再慢,此时也应该出来了。” “阿弟到现在都沒有消息,会不会遇到了什么麻烦?” 正举着望远镜查看前方山上魏军营寨的关将军,闻言放下望远镜,淡淡地說道: “无妨。” 把匈奴南部的胡人驱赶出河谷,魏军在山口的布置,在望远镜的窥探下一览无疑。 “就算是刘浑沒能绕到后方,凭魏贼這点人马,也挡不住我們。” “你们两部人马,這几日伤亡不小,接下来就到后方休息,這一次,让义从军先上。” 晋阳作为并州州治,武库裡還存有一些兵器。 虽然凉州军看不上,但义从军着实是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 甚至還有一部分流落到刘猛和刘豹手裡。 這也是他们能把匈奴南部逼出山谷的原因之一。 原本大伙都是一样穷,手裡大多都是木制骨制的玩意,哪料到這一次同族相残,左右两部就多了一批制式兵器? 這特么就不讲武德! 也正是让左右两部匈奴前在前头,一路奔袭的凉州军,也得到了好几日的休息時間。 很快,已经休息完毕的义从军,开始陆续集合到前方,做好准备攻打山上魏军营寨的准备。 魏军驻守的地方,位置极是刁钻,正是在汾水的拐弯处。 东岸有一山头凸出来,汾水与山头之间,只有数丈宽的距离,魏军就在山上安寨。 同时又在山头与汾水之间构筑了壁垒。 而汾水西岸,在河流拐弯過后,全是悬崖峭壁。 想要继续往前走,除非是再一次渡回东岸,也就是山头的后方。 按這個地形来看,汉军若是不强行攻下那個山头,就无法安然通過這裡。 “喝喝喝!” 义从军最前面一排,举着大楯,喝喝有声,开始前行。 守在山上的魏军,有部分是地方郡兵,看到北面山谷裡的汉军旌旗遮日,延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 不少人心裡不由地就是有些打鼓。 山上的魏军伯长等将官不住地给他们鼓气: “不要怕!听好军令,就往下面扔石头!” 還有的则是威胁: “阵前敢后退者,斩!” 举着大楯的义从军已经来到山脚下,开始仰攻。 只听得一声梆响,山上的檑木滚石纷纷被扔下。 一時間,义从军躲避不及,有被砸中者,惨呼不已。 這几日還道自己是出了大力的刘豹刘猛二人,手搭了個凉棚,看到這番情景,登时就咂咂嘴。 看来关将军是知道自己的部族有几斤几两。 真要让自己去攻打這等山头,怕是沒攻几下,族人就要崩了士气。 要是真让自己单独遇到這种事情,要么是绕路走,要么是直接退走。 哪像這义从军,强得有些過头了。 根本不用汉军跟在后头督促,一波退下来后,另一波就主动顶上去。 别說是与那些散漫的胡人大不一样,就是与两人印象中的义从军也不一样。 啥时候胡人的义从军這么有组织性,這么愿意给汉人拼命了? 這個念头在两人肚子裡转了半天,最后只得出一個结论: 這位关将军……带军有方啊! “蒋师兄,這样不行啊,太难打了!” 义从军裡的一個小年青,腿上打着绑腿,腰间的牛皮腰带,是讲武堂毕业时统一发放的,如今已经有了不少的磨痕。 别看他唇上才长出软软的黑绒毛,但却已经是义从军裡的军司马了。 同样一身利落打扮的同门师兄,看着又一次被逼退下来的义从军,脸色有些阴沉地点点头: “关将军那边怎么說?” “什么也沒說,只說让我們拿下這個山头。” “那就是让我們自己想办法。” 被唤作蒋师兄的讲武堂学生转头看了一眼后方。 虽然看不到关将军在哪,但他知道,义从军的一举一动,定然都在关将军的观察之中。 “這是我們讲武堂第一次跟随大军出征,在阴山那裡被人偷袭,已经是丢過一次人了。” “這一次,我們若是能让义从军独立拿下這個山头,好歹也能挽回些脸面。” 小年青有些烦躁地抓抓头: “关键是眼下怎么办?” “把大伙都叫過来,一起商量商量,看看有沒有更好的办法。” “行!” 二十来個同样打扮的小年青很快聚拢起来,围到一起议论了一番。 很快有人提出個方案: “渡水怎么样?先渡到西岸的悬崖下,再从那裡渡回东岸,可以绕到這個山头的后方。” “贼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你上岸?” “你懂個卵!這叫声东击西……” “蠢!魏贼难道不知道守住山头才是关键?你绕那么远的路,又上不了岸,這個声有什么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 “贼人已经知道你要击哪,再怎么声又有什么用?” “未必。”一直蹲在地上,拿石头作推演的师兄,突然开口道,“据关将军所言,山上的魏贼不過两千来人。” “我們若是派人故作声势绕到山后,魏贼怎么說也是要派人過来防备,如此一来,也算是调动贼人,减少山头的守军。” 這位师兄是与张远同一届,同时也是那一届年纪最小者,如今却已经是這些学生裡的老资格。 他被派到义从军中,也有作为领头的意思。 他既然开了口,所有人也就不再作声。 师兄站了起来,拍拍手: “我现在就去請示关将军,你们先自己分配任务,若是关将军同意,我回来就立刻执行。” “我领军渡水!” 立刻就一個粗壮黝黑的小伙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会水,這汾水淹不死我。” 有人立马接口道: “那我就掩护,到时候我亲自领军攻一次,吸引山上的贼人注意,做戏就要做得逼真一点。” “行!你们两個马上去准备,记住,千万要小心!” 当关将军听了学生的請示后,她有些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内,就想出這個办法,這小小年纪的军司马,至少在阵前谋划方面,可是比一般的将校還要强。 “去吧,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实在不行,還有凉州军给你们托底呢!” 关将军一边說着,一边把自己手裡的望远镜递给他,“這個就暂借给你,战后记得归還。” 区区义从军而已,可不就是给這些讲武堂的学生练手的么? 若是真能把他们锻炼出来,就算是把這些义从军全部打残了,那也是值得的。 要不然,怎么能有资格进入凉州军這等虎狼之师担任基层校官? 想到這裡,她又开口說道: “军中前些日子扎了一些水筏,到时候我会派人送到你们手裡。” 蒋师兄得了关将军的批准,关将军還给了這么大的支援,他哪裡還不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只见他兴奋地說道: “将军且看末将表现!” 然后匆匆地行了一礼后,立刻转身跑了。 看着那似乎還有些過于年轻的身影,关将军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得知关将军同意了方案,二十来個年青小伙子皆是兴奋不已。 有人嘀咕了一句:“我看啊,关将军也是考虑過這個方案的,要不然怎么会提前扎了水筏呢?” 蒋师兄闻言,不禁一愣:“有可能啊!” 得,原本就兴奋的大伙,一下子就再打了一针兴奋剂。 关将军是谁啊? 凉州军中,山长下面的第一人,关将军当仁不让。 就是赵将军都得退居其后。 “快快快!放,小心点!” “哗!” 巨大的水筏被放入水中,掀起一阵不小的浪花。 领头的学生第一個跳了上去。 這一次渡水,要先渡到对岸,然后再沿着岸边一直到达悬崖下边,再从那裡渡回东岸,可以绕到山头的侧后方。 之所以不能直接顺水而下,是因为不但会被守在山下岸边的魏贼拦截,同时還有可能被山上的箭弩远程打击。 虽然這一次渡水算得上是吸引魏贼的兵力,說不定要尝试强行渡回东岸。 但能尽量减少伤亡,還是要尽量减少为上。 山头上的魏军从一开始就看到了汉军渡水的举动,他们很快就明白過来。 从望远镜裡看到山头的魏贼一阵人影晃动,蒋师兄明白,调动敌人分兵的目的达到了。 他不禁握着拳头,在空气裡挥动了一下。 正值鏖战的时候,魏贼一番调动,让义从军一口气冲過了半山脚。 虽然后面又被逼退回山下,但足以让他哈哈大笑起来。 “快!” 已经到达悬崖下边的义从军,再一次跳到木筏上,准备划回东岸。 早就在岸边等候的魏军,开始举弩搭弓。 只待木筏過了水中央,“蓬蓬蓬!” 弩矢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水面而来。 领头的学生压低了自己的身子,趴在木筏上,耳边的破空声源源不绝,让人心惊。 “啊!” 一声惨叫,身边有人站得太高,不小心中了一箭,翻身就要落水。 年青学生眼明手快,连忙抓住他手裡的划浆,接替着他继续划。 至于人……中了箭還掉水裡,想活也沒机会了,就是想强救,眼下也沒办法救上来。 举着望远镜的蒋师兄,终于发现了這一边的不对劲。 他恨恨地跺了跺脚,破口大骂:“這王疯子,当真是疯了嗎!” 不是說好的吸引贼人注意,你怎么還亲自冲到第一线去了? 真要是冲不上去,大半的可能性,就是顺水而下,飘到哪算哪…… “老子就不应该让他去!” 蒋师兄后悔不迭,只是眼下,战况正激烈,他根本沒有什么办法去阻止王疯子。 “到了到了,就要到了!” 王疯子似乎已经是真疯了,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红了,正死死地盯着岸边的魏贼,手裡只知道机械地划水。 箭羽越发地密集了,有好几次,都是挨着他的身子擦過去。 为了方便渡水,他的身上,就是一個皮甲,這么近的距离,真要挨了箭羽,不死基本也要重伤。 “隆隆隆……” 正在指挥魏军阻止义从军上岸的魏将,似乎听到了雷声。 他下意识地朝南边看去,只见山口的后方,骤然变得宽大的河谷,有一支骑军正逆水而上,向這边疾驰而来。 “哪来的骑军?是援军到了嗎?” 還沒等他想明白,骑军已经越发地近了,赤色的旗帜,红得刺眼! “蜀虏!” “蜀虏从后面過来了!” “是蜀虏的骑军!” “哗!” 王疯子的木筏已经冲到了岸边,他一跃而起,又高又壮的黝黑年青人,操起长刀,大喝: “杀贼!” “轰!” 诡异的是,魏贼似乎被吓破了胆,他這一声高喝過后,岸边的魏贼立刻一哄而散! 這個时候,他這才看到自己的右边不远处,熟悉的铁骑正席卷而至。 逃跑的魏贼只恨父母少生了两條腿,想要在铁骑冲過来之前逃回山上,谁還有心思去管冲到岸边的人? 感受着地面的震动,王疯子呆呆地看着自家铁骑呼啸而至,开始收割那些沒有跑掉的魏贼。 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渡水這么久,却是功归一篑,最后只吃了個灰,他突然跳脚大骂: “入你阿母的!给個机会行不行?” 回应他的,是马蹄踏飞的泥土,滚滚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