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瞎子皇帝
季閔嶼轉向顏承霽,“所謂何事?”
“陛下不在的這段日子,送來的奏摺積攢了許多,都堆在天勤閣等着您批閱。只是如今陛下不便——”
說到一半顏承霽停了下來,意有所指。
陶易聽完立即豎起眉來。
難不成顏承霽還想取代皇帝批閱奏摺不成?
真是反了天了!以前顏承霽權利再大,也得有所顧忌,現在一看,明顯是要變本加厲。
但是季閔嶼心裏卻明白。
摺子上的東西,估計還沒送到自己書房,裏面的東西都會盡數傳到顏承霽耳邊,所以根本不用多此一舉。
“那丞相的意思是?”
顏承霽這次終於彎了彎腰,話語中帶着恭敬,“若是陛下願意,微臣願像今日一般,一一口述與陛下,之後陛下再依內容做決斷。”
季閔嶼看不見,身出京中之外的官員只能通過奏摺彙報政務,可以說,這確實是如今最好的解決辦法。
顏承霽話一說玩,陶易都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丞相的打算並無不妥。
不過卻不妨礙他懷疑顏承霽的用心,便開口阻攔,“丞相日理萬機,這種瑣碎之事交給其他人便可。”
顏承霽側過臉,“大司馬這麼說,看來是心中有更好的人選?”
陶易心中瞬間閃過幾人的名字,正要說出口,卻在顏承霽笑望過來時,突然停了下來。
奏摺不比字畫書籍,能夠輕易地轉交他人之口說出,其中還有一些機密要事,更是不能讓無關的官員宦官得知。
可以說,即便是瑣碎,那也只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能擔任此事。
顏承霽見陶易悶聲轉過頭,才收回視線,“陛下認爲該當如何?”
季閔嶼挑起眉,微微一笑,沒有拒絕,這都是小事一樁,雖然他不明白爲什麼顏承霽要這麼做,但是沒什麼壞處。
“卓連,按丞相所言,明日將天勤閣的摺子都拿到這裏來。”
他現在也不方便,就連早朝都是能免則免,只能把需要的東西儘可能地搬到寢殿。
說完這件事,顏承霽才轉身離開。跨出永延殿,他停了一下,問道:“大司馬可還有什麼要事稟告?”
陶易卻還在殿內猶豫,在聽見顏承霽的聲音時,他才反應過來,沉沉的擡了口氣,向季閔嶼說了一句微臣告退。
其實季閔嶼能明白他在擔憂什麼。
因爲只要顏承霽的野心再大一點,昇朝改朝換代都有可能。
只是顏承霽如果想要殺自己,那太過簡單了。
不說最顯眼的刺殺,他安排的禁軍隨便一個都能在季閔嶼沒有防備的時候動手,就連是季閔嶼身邊最親近的近侍,想要無聲無息的解決掉他。
比如說,只用在膳食裏,放入一點東西,那季閔嶼就活不到明天。
卓連捧着呈有銀筷的小碟到他身前,低聲說道:“皇上。”
季閔嶼緩緩伸出手,接了過來。
可是顏承霽沒有,所以季閔嶼其實不用擔心安危問題。
至於那羣出巡時遇到的刺客,季閔嶼覺得幕後主手另有他人。
顏承霽出了永延殿,一人朝宮外走去。
途中見到了顏審。
一見前面迎面走來的是顏承霽,顏審便低下了身子,“見過丞相。”
他身後跟着禁軍行了一禮,便很識相的離開了這裏。
顏承霽立在顏審身側,望着遠處,“皇帝有和你說了什麼嗎?”
顏審身子一頓,不自覺地握緊了手。
自幼他便被人稱讚七竅玲瓏,怎麼聽不懂顏承霽會問這句話的緣由是什麼。
他早該明白,宮中一切都逃不過顏承霽的眼。
昨夜的事,顏承霽肯定是知道了。
但是事已至此,在他面前辯駁求饒都沒有用,顏審輕輕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說。
顏承霽沒有等到答案,低下頭看向他。
過了許久,才悠悠說了句,“好好看着。”
“是。”
在顏承霽離開之後很久,顏審都沒有起身。
他不知道爲什麼顏承霽放過了自己,但以丞相的性子,絕對不是因爲心懷仁慈。
————
次日凌晨,季閔嶼還在牀上熟睡之時,就聽見卓連在牀外喊他。
他皺起眉轉了一下身子,不想理會。
但是卓連又出聲說了些什麼,季閔嶼睡意正濃,沒有聽清,他起身一把掀開牀簾,“深夜裏喊什麼?”
卓連慌忙跪下,“皇上恕罪,奴才只是來傳話,丞相在殿外等着。”
季閔嶼有些疑惑,他記得自己睡下沒多久啊,“現在幾更?”
“回皇上,是寅時。”
“什麼?寅時?”季閔嶼心中不快,心中更是疑惑。
他伸出手指指向外面,“你去問顏承霽,他這個點是來做什麼的?”
“丞相方纔和奴才說,他是來稟報奏摺的。”
那也不用這個點來吧。
季閔嶼甚至懷疑宮門都沒開,他嘆了口氣,“罷了罷了,先來人替朕更衣。”說完他又說了句,“讓顏承霽先等着。”
等身上的衣服換的差不多了,一直閉目養神的季閔嶼這才睜開眼睛,揚了揚下巴,“讓他進來。”
顏承霽踏入殿內的時候,宮女正爲季閔嶼繫上玉環綬,細長的條帶繞過腰間,墜下一塊清透的白玉。
在其他人都垂首不敢直視季閔嶼時,顏承霽的眼神從那塊玉落至他的衣角,又上移到那雙沒有光彩的雙眼,最後是季閔嶼的頸邊。
只是這一切,季閔嶼都沒有看見。
“不知是宮中沒有規矩,還是各個都懈怠了,連伺候穿衣都做不好。”
季閔嶼一聽顏承霽說這話,就知道身邊伺候的估計跪倒一片了。
他伸手撫過身上的衣服,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
“恕臣逾矩。”說完顏承霽往前朝他走了幾步,他身上還帶着夜露的寒氣,黑暗中,季閔嶼感覺到他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領口。
季閔嶼被他吵醒已經有些不快,這時候說話的語氣算不上是很好,“丞相一天真是操勞萬千,凡事都如此親力親爲,甚至現在天色還沒亮,都早早在殿外候着了。”
顏承霽的語氣卻很平淡,“身爲陛下的臣子,都是分內之事。”
季閔嶼揉了揉眉頭,有些頭疼,“明日你可以下朝再來。”
“臣覺得不妥。下朝之後官員都應各司其職,臣自當也不例外。彙報政務已經花費一些時辰,若是加上這些摺子,那該有監察官員記上微臣一筆了。”
季閔嶼心中冷笑,誰敢記他。他覺得顏承霽此行就是故意的。
“陛下可是覺得太過辛苦?”
季閔嶼聽見顏承霽這麼問,心裏突然有種預感顏承霽要說什麼。
顏承霽繼續說道:“可是往日陛下也都是五更天便起身上朝不覺勞累。”
雖然季閔嶼有意整頓,所以做出些改變也無可厚非。
但是前後轉變太大,估計也會引人懷疑,特別是像顏承霽這樣的心思縝密的人。
所以臣子都這樣勤勉,他一個本應該勤政的皇帝當然不能說什麼,“不,朕只是感嘆,丞相如此勤懇,實屬昇朝之幸。”
站在季閔嶼面前的顏承霽無聲地笑了起來,望着季閔嶼的眼睛,沒有謙遜,“多謝陛下誇獎。”
而一旁的宮人深深埋頭,不敢擡頭看他們一眼。
一切收拾好之後,顏承霽便拿起奏摺,爲季閔嶼一字一句地敘述道來。
卓連在一旁碾墨,以防顏承霽要做批註。
大概讀了有一半,顏承霽就起身去上朝了。
季閔嶼想要再睡,也沒有睡意。
他回宮已經是第三天,但是卻一直處在寢殿,有些悶了,便讓卓連帶自己出去走走。
這個時候已經入秋了,如果季閔嶼眼睛沒有壞的話,就能看到天上一羣一羣南飛的大雁,還有已經開始泛黃,風一吹便會落到池水之中的落葉。
可是這一切都與季閔嶼無緣。
他想不明白爲什麼系統要把他弄瞎纔好,眼睛看不見,什麼都不方便。
首先不瞭解身處四周的環境就很危險,在黑暗中,不安會漸漸吞噬熟知的一切。
不過對於季閔嶼這點倒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季閔嶼看不見別人的表情,猜不到對方心裏的想法,讓他在帶着目的和人談話的時候少了幾分把握。
季閔嶼已經習慣捕捉站在對面的人的神情姿態,現在完全要憑感覺來,有點虛無縹緲抓不住東西的感覺。
但是他也懶得去質問了,系統終究是一個數據運行的機器,一切都按照規定運行,所以季閔嶼一直不願意和它打交道,現在他就想快點完成任務,轉去其他地方。
和卓連走了有一會兒,季閔嶼有些累了,卓連便扶着他在一個石亭旁坐下,旁邊有水流的聲音,大概是一個養有魚的池塘。
今日實在是起的太早,剛纔還很有精神,坐了一會兒,轉眼睡意就這麼起來了。
他側撐着頭,打算要淺眠一下,結果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了過去。
卓連在一旁彎着腰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叫醒季閔嶼,這個時候雖然還沒到冷的時候,但是露水多,也容易感染風寒。
就在卓連準備走上前時,突然一隻修長纖細的手攔在了他的身前。
轉頭一看,站在卓連身旁的是下朝後過來的丞相。
他瞥了一眼睡着的季閔嶼,“去拿外衣過來。”
卓連張了張嘴,最後卻沒有說出什麼話,低頭應了一聲,便轉身便離開了。
如此一來,整個石亭就只剩下了季閔嶼和顏承霽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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