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瞎子皇帝
這些都沒什麼,只是顏審注意到陶易已經有數日沒有上朝,就連坐班都沒有去。
顏審心中覺得奇怪,他負責監察百官,自然需要對這件事負責。
陶易不像是會擅離職守之人,所以他只能暫且四處詢問,找了與陶易親近的官員,卻都沒有結果。
“有事起奏——”
聽見太監的聲音,一些官員開始稟告政務。
最後一個官員說完,顏審行禮問道:“丞相,近日大司馬不見身影,也無休假記錄,微臣四處詢問無果,丞相覺得該當如何?是否該派人尋找?”
顏承霽瞥了一眼空缺的位置,緩緩說道:“大司馬此行乃是負責要事,事關機密不可外露,所以京中無人知曉,他之前與本官商議過,顏大人不必憂心於此。”
機密要事?
單說這個,顏審可能覺得沒有什麼,但要說陶易與顏承霽商議,顏審實在不能相信。
只是丞相都將話都說到這裏,他也不便再多說什麼,只好低頭應聲,“微臣知曉。”
當晚,顏審思索過後,還是寫了摺子遞了上去。
只是次日,送回來的摺子上也只有一個閱字。
這日下朝,顏審正要出宮門,卻看見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跑到宮門,拿出了一個腰牌,氣喘吁吁地和禁軍說道:“我有要事面見皇上。”
顏審聽他的聲音急切,而且拿的腰牌是朝中重臣纔有的,便上了些心,往近了幾步。
禁軍低下眼看了一下他的腰牌,和旁邊的人互相對視一眼,緩緩說道:“皇上現在還在病中,不便見人,有事可以告訴我代爲轉達。”
“這件事只能親稟皇上,不得轉告他人。”
“你這麼說我也沒有辦法。”禁軍搖了搖頭。
“可是,這是大司馬交代的,他之前也和皇上遞了摺子。”小廝又將腰牌遞給了禁軍,“你看這是大司馬陶易的腰牌。”
禁軍接住腰牌的手停頓了一瞬,“明白了,你跟我從這邊進去吧。”
說完他帶着小廝往側門去了。
顏審看見那禁軍的表情卻覺得不對,在宮中爲顏承霽辦事多年,他最明白這些人聽令於誰。
思前想後,他還是悄聲地跟了上去。
邁步走至偏門一角,這裏極爲的偏僻,本來應該在此看守的士兵現在也不知去向,顏審眼睛往裏一掃,便見那個小廝被人迷暈,然後就被兩個禁軍擡走了。
顏審捏緊了手。
轉身疾步往宮中走去。
他進不去後宮,便找了卓連的徒弟。
“顏審知道我現在見不了皇上。那就煩請公公代我轉告丞相,顏審有要事求見。”
公公擡眼看了他一下,將心中的疑惑嚥進了肚子裏。
過了沒有多久,他帶話回來了,“丞相如今正照料着皇上,無暇來見顏大人。”
“我可以等。”顏審已經下定了決心,若是顏承霽不現身,他便一直在這裏等着。
公公搬來了一個椅子給他,“丞相知道你會這麼說,只是要請顏大人多等一會兒。”
顏審搖了搖頭,並沒有坐下,如勁竹一般身姿挺立。
時間慢慢過去,高懸的太陽也漸漸西沉,殿內落滿了夕陽的橙光。
顏審一直在思考這其中的問題,最後的答案卻都指向一個。
顏承霽有謀反之心。
終於,腳步聲在空曠的殿中響起。
擡起頭看去,顏承霽穿着一襲月白色長袍,一隻手背在身後,墨色的頭髮隨意地挽起插了一支簡單的玉簪,全身不再加一點修飾,風華絕代之姿卻盡顯無疑。
顏審卻覺得諷刺。
因爲明明就是這麼一個看起來清心寡慾之人,在這朝中攪弄風雲。
顏承霽看向他,“聽聞你有要事要找本官。”
“事實上,不是微臣。”顏審拿出了一個腰牌,是他自己暫代御使大夫之職所有的,“丞相可知道這個?”
“我親眼所見,那些禁軍將拿着大司馬腰牌說有要事要面見皇上的人攔下,爲什麼?陶易卻又是爲何幾日都未上朝,卻沒有一點消息。我送上去的摺子,只有一個閱字?”
顏審之前便去問過大司馬府上的人。
府內的人卻只知道陶易某個深夜騎馬出城。
如此匆忙,肯定有大事在身,現在卻沒有一點風聲。唯一一個請求面聖的小廝卻被禁軍擄走。
顏審猜測估計所謂的摺子都被顏承霽扣了下來。
由此可見,其心可誅。
聽完之後,顏承霽低下眼,“你想知道就是這些?”
顏審盯着顏承霽嚴詞厲色道:“最重要的,我很疑惑丞相究竟在隱瞞什麼?”
顏承霽點了點頭,將身後的手伸出來。
手上拿着的是一本摺子,那日陶易連夜差人遞上來的加急奏摺,顏承霽將摺子扔了過去,“看這個你知道了。”
顏審看了一眼他,彎腰撿起了奏摺。
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裏面的內容,他皺起眉頭來,“這是外敵來侵的跡象。”
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兩國間的戰爭,嚴重性便變大了。
顏承霽並沒有置之不顧,而是以季閔嶼的口吻下了指令,作出了之後決策。如今陶易已經北上調查,顏承霽這裏也在依他的消息跟進。
“既然如此,爲何不肯如實告知皇上?”顏承霽心裏究竟在打着什麼主意?
“皇上回朝後便兩次因病取消上朝,你可知爲何?”
顏審一聽,心下一跳,隱隱察覺到了什麼,“卓公公說只是因爲偶然吹了冷風,得了風寒,平日也都在調理,沒有大事。”說完他有些不敢相信,“他在騙我?”
顏承霽卻搖了搖頭,“他沒有。因爲卓連認爲的真相便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
“整個皇宮乃至京中、昇朝,除了太醫,也只有我知曉。若是再日夜憂思下去,只怕是虧損更甚。”
其實和顏承霽所說的有稍微不同,季閔嶼也知道自己這個身份是個短命皇帝,倒黴如他,當時抽到第三個世界,就是這樣的設定。
聽完之後顏審感覺有些反應不過來,“怎麼會?”
“你若不信,便去太醫。若不信太醫,便拿着近些日子皇上所用的方子,憑你的聰慧,應該能也能查出來。”
“爲何我從來沒有聽過?”顏審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是因爲墜崖。”
“和仲大人一樣,陳年舊疾,平日不顯而已。”
當年季閔嶼作爲太子被廢之後的事了。
“這麼說,丞相是爲皇上着想?”
顏審有些動搖。
顏承霽擡起頭,看向殿外漸漸黑下來的天色,“無一不是。”
說完,他便準備離開了。
之後的自有卓連來處理。
“丞相,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顏審卻又出聲攔住了顏承霽,“既然你一片忠心,凡事都爲皇上考慮,從無謀反之意,那爲何當初要派我去日夜監視,甚至現在皇上身邊卓公公依舊替我再辦這件事!”
說到後面他聲音提高了起來,語氣中帶上了質問。
“從來沒有哪一朝的忠臣會去監視皇帝,更沒有哪一朝的皇帝會甘心被他的臣子掌控!”
顏承霽偏頭望向他,冷靜至極,眼底沒有一絲心虛,“本官與皇帝之間的君臣關係,你與皇帝的君臣關係,本就不同。”
“有何不同,只因爲你輔佐皇帝登基便能欺君瞞下?”
“那你便去告發我。從皇上的病情,到陶易的奏摺。”顏承霽擡起手,直直指向永延殿的方向,“你現在去,沒人敢攔你。
“你上奏說本官有欺君之罪,讓皇帝剝去我的朝服,削掉我的官位。如此一來,你就立了大功,他正好會藉此再提拔你。”
顏審抿緊了嘴,卻沒有動作。
聽完顏承霽的緣由,他怎麼敢再將此事在皇帝病中的時候盡數告知他。
顏承霽微微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我想你應該也明白,你不過是陛下培養的下一個我而已。”等顏審到顏承霽這個位置,這個身份,他做的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顏審聽到這句話,眼睛微微一縮。
這件事他心裏早就清楚,只是擺到眼前,還是沒有那麼容易回答。
季閔嶼從一開始地密見顏審,到之後派他去調查賈巖一事,確實一直在計劃將顏審提拔到顏承霽的位置,加上陶易的助力,兩個顏大人會在朝中分庭抗禮。
所以他現在只需要表面上壓顏承霽一頭,讓他日日向自己稟報政務,口述奏章。
季閔嶼一個眼睛看不見的人,這裏面有太多可操作的空間,只是對於極有可能發生的隱瞞,他不怎麼在意,顏承霽也不在意。
顏審冷靜了一下,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這件事遲早皇上需要知道。”
雖然,不是現在。
顏承霽沒有再回答他,轉身朝永延殿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顏審無聲地嘆了口氣,將手上的摺子遞給了後面走出來的卓連。
顏承霽一人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他繞了遠路。
秋日夜晚的冷風吹過耳邊,他眼底的冷意纔在到了永延殿門之前消散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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