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封信的效果
坐落于约克港中央地带的大教堂分两大区域。
其中一個区域对普通民众开放。
另一個区域,则只限于超凡者进入。
就职修女后,莉莉的“上班”地点,就是這裡。
工作內容倒也并不复杂——祈祷、做功课、跟着资深修女出门做帮助信徒,传教,组织集会等各种活动。
以及,最主要的內容是,打扫卫生。
当然不是說教堂沒有钱雇佣帮工,而是因为,打扫卫生,也是她们修行的一环。
总的来說,一段時間后,如果表现合格,莉莉会被调遣到其他城市的教堂去,而不是始终呆在這個区域总部当中。
不過……
捏了捏修女长袍袖子内的拳头,少女有种预感。
那就是,自己可能很难再走這個正常流程了。
“請问,诺曼主教在哪?”
来到广阔明亮的主堂中时,她开口询问路過的教友。
“在忏悔室。”
对方回答,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开了。
莉莉于是朝忏悔室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人看见了她,但基本沒有人和她打招呼,其中甚至包括了当初参与考核前,与她一同前来参考的朋友。
在了解自己的反贼身份后,莉莉就开始疏远曾经的朋友了,因为害怕某一天会连累到她们。
只是她的這种行为,却被误认为得了考核第二名后,骄傲自大,不愿意再理会曾经的那些好友。
于是渐渐的,别人也不再愿意理会她。
這倒贴合了少女的心思,只不過,虽然始终能保持理性的看待這一切,她有时候却仍会感到难過。
“但這都是值得的。”
来到忏悔室内的她心想,将信捏在手中,目光注视眼前的隔板,却又有些迟疑。
此地的忏悔室空间狭隘,分两個部分,一部分供进来的信徒自述罪恶,表达忏悔。
另一部分供主教或者神父聆听与开口回应,中间有木质花纹網格挡着,互相难以看清对方。
而此时,網格对面坐着的,正是头发花白的诺曼主教。
也是手中信的收信人。
少女迟疑的原因就在于此。
這個人当初屈服于管家的淫威,对安迪进行了驱逐。
现在,安迪却又叫自己来找他……
他真的值得信任嗎?
“此地一切言语都不会传到第三人耳中。”
显然察觉到了少女的迟疑,对面传来一句低沉却和蔼的声音。
“孩子,你想說什么?”
“您对安迪怎么看?”
事已至此,迟疑沒用,于是莉莉终于开了口,“您认为,当初的事,您做的正确嗎?”
对面闻言一怔。
显然沒料到,她竟然提起了這件事。
实际上這段時間,此事始终沒消停下来。
而诺曼這個主教,就像是身处于言论的漩涡裡,在暗处不断被议论,不断被指指点点。
旁观那场考核的人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說,和他其实一样,都屈服于管家,或者說屈服于权力的威慑之下,继而做出了漠视這种不义的抉择。
可他们显然不会认为,那是他们自己的错。
不是自己的错,又会是谁的错?
当然是诺曼這個最先屈服的主教了。
如果不是他的屈服,沒有顶住压力,安迪又怎么会落到那种狼狈境地?
如果不是他的屈服,沒有顶住压力,他们這群观众何必自打自脸,做出那种伤及自尊的难堪選擇?
甚至于,一部分人想,如果主教能据理力争,沒准安迪這個新星,就不会落到那种境地。
他们当初的赞叹与支持,也就能够获得一個良好的反饋……
总而言之,人们不敢将憋屈的情绪宣泄到管家那裡,对于诺曼這個主教,却沒那么客气。
他就像是一個撒气桶,给了别人宣泄恼怒的余地。
于是這段時間,老主教的遭遇可想而知。
明裡暗裡,都会有人出言讥讽他。
当初给管家送礼上位這件事,更是被人拿出来轮番嘲笑,笑他“德不配位”。
如果是马修神父当初上位,根本就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這样的话,甚至都有人說出了口。
外界的舆论都已经如此了,教堂這個事件发生地内,自然更加严重。
考虑到诺曼是主教,是所有人的上司,大家倒是不敢明着說什么。
可老主教本身,却也别想再有什么威望。
背后有管家撑腰,他的主教位置倒是十分稳当,任凭别人怎么去說,也休想伤到他半点利益。
但……
“我每天都在忏悔,忏悔自己的罪行。”
老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侧面回应了少女的問題,“也在终日祈祷,希望那孩子能够過得顺利。”
“实际行动呢?”
莉莉又问,“如果有机会用行动来对您的選擇进行赎罪,而不是口头的忏悔,您還愿意做嗎?”
這话让老主教眼皮一跳,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安迪离开教堂后,受到世俗中那些鬣狗的追捕,最终在绝境下却突然逃脱的事情,现在可不是秘密。
他当然是听說了的。
也因此,诺曼主教很清楚,在国内,正有一伙人于暗中,和管家甚至王室作对。
這伙人是谁?
他不知道,管家正在大肆展开调查,闹出的动静很大,却沒得到什么有用线索。
除了一個警察局长之外。
但那局长明显是個弃子,酷刑中透露出的信息,不是错的,就是已经失效了的。
于是调查陷入停滞当中。
這事有些丢脸,管家因此发出了大额悬赏,在收集证据。
心动的人很多,去提供线索的也不少,但始终不见关键点浮现。
诺曼主教是对此保持旁观态度的。
却不想,這关键线索,此刻竟跑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注视着隔板对面那朦胧的少女面孔,诺曼主教心情复杂。
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科齐亚家這女孩,放任着大好前途不顾,反而投奔了阴沟老鼠似的反贼阵营?
难道她所属的科齐亚家也不简单?
“离开這裡,孩子,我会忘掉你刚才說的话。”
内心掀起一阵波澜,表面上,诺曼主教的态度却变得冷淡了下来。
然而闻言后,莉莉反而松了口气。
“安迪說,就算您不選擇帮助我們,也不会去管家那裡告发我們,看来他沒看错人。”
“安迪?”
老主教闻言表情一动,脸上刚刚浮现的冷淡消散,忍不住问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老实說,他是极为欣赏安迪的,聪慧沉稳,天资卓越,如果能顺利成长起来,必然会成为福音教会的骨干。
可惜安迪的命运实在凄惨,落难到什么地方不好,偏偏落在了這裡。
乃至于从现身的那一刻开始,被打压的结果就已经注定。
老主教想尽办法去阻止,却半点作用都沒有,最后只能无奈妥协,站在了安迪的对立面。
但就如同他之前說的那样,最近這些天,他還真就在真心实意的替男孩祈祷。
希望他已经挣脱了掣肘,去了另一個和平的地方,那必将能够让他像鱼儿入海一样,可以肆意畅游。
“還在躲着,管家人手查得严,不敢让他离境。”
莉莉回答,“他已经成了半超凡者,生命暂时是沒有危险了。”
“上帝保佑。”
老主教闻言暗松了口气,随后就不再愿意和眼前這小反贼說话了。
于是他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别再来找我,我就是個老废物,什么都帮不了你们。”
“我来找您,并不是为了求助。”
少女却不肯罢休,“而是来帮您的。”
“帮我?”
主教闻言一阵好笑,“我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最近這段日子的确不太好過,可我都這個岁数了,還会在乎那些?”
“您也许不在乎别人的指指点点。”
少女說道:“但您难道就不在乎自己被架空嗎?”
“身为一地主教,本该位高权重,结果呢?您的权威已经被管家几句话削的荡然无存了。”
“教堂裡的人现在還在听从您的命令,可他们到底是听您的,還是听您背后那位管家的?”
“他们根本不尊重您,也沒把您真的当做一位主教,当做他们的领袖与教中长辈来看待。”
“在他们的眼中,您不過只是個傀儡,管家掌控的傀儡!”
“做傀儡也沒什么不好。”
主教却說,“起码我福利待遇很高,那些人再瞧不起我,這方面他们也比不過。”
“可您当初竞争主教职位,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福利待遇?”
少女并不气馁,“福利待遇高,能换来别人的尊重嗎?能换来您教区中一切事务的顺利运转嗎?能换来弱小的人不再被欺负嗎?”
“您也许不在乎這些,但您必然是在乎您家人的,安迪的事情之后,您的家人怎么看您?”
“据說您有一位孙女,她以前很尊重您的吧。”
“现在呢?”
现在?
老主教闻言,感到有些无奈。
儿女倒是沒什么,对于這件事十分理解,并且对外面那些不好的议论非常气愤。
可孙女。
他那個小孙女年纪不大,可不认同什么叫成年人的妥协。
她只能看见,自己這個当祖父的名声很臭,因为做了一件不符合身份的恶心事。
固然這沒有影响到祖孙两人之间的感情,孙女也声称能够理解。
但她偶尔眼中会出现的些许异样,乃至很懂事的有意避开某些话题的态度,却還是像一根根刺一样扎到了诺曼主教的心裡,让他愈发感到苦涩。
沒错,他是不怎么在乎外人看法,可他却在乎自己的家人,在乎自己谆谆教导多年的晚辈怎么看自己!
非常在乎!
错不在于我,我当时甚至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站出来帮助安迪的。
可为什么我会遭到這种下场?
他能理解這個問題,但他不想去接受。
只不過,不想归不想,该接受却還是要接受。
年纪大了,类似的委屈又不是沒承受過。
最后除了变成脑子裡一件时不时就能想起来的不平事,私底下骂骂咧咧一番外,還能怎么样呢?
……
见老主教始终沒吭声,表情上也不见有多少松动,忏悔室另一侧的少女不由有些气馁了。
昨天早晨安迪就說,找到目标后不用說别的,直接把信交出去。
她之前還不信這能让诺曼主教立即下决心,于是就将昨晚思考了好久的话拿来刺激眼前的老人。
结果却发现,這位竟然這么的油盐不进。任凭她怎么說,态度都毫不松动!
“安迪說,您是這裡少有的具备反抗心思,并且能付之于行动的人。”
莉莉决定不再多說话了,免得起到反效果。
“這封信是安迪写的,裡面的內容很重要,希望您可以看一看,如果不赞同,也請您事后别去举报我們。”
說罢,她不理会对方什么反应,就转身离开了忏悔室。
看似很信任诺曼主教,但這当然是装的。
对于诺曼主教的人品,她是持怀疑态度的。
但安迪却似乎对他很信任,而且還說,只需把信交给這位老主教,他必然会比你更积极。
可刚才对方那個态度,怎么看,也看不出会很积极的样子啊?
像是只乌龟一样,一碰就缩脖……
不行就去找别人。
她转而心想。
诺曼主教是最优的收信人,却不是唯一可选的收信人。
在海边那座木屋裡,安迪列出了好几個人选。
不過那些人全都是陌生人,甚至都沒与安迪說過一句话,莉莉很怀疑他们到底能不能行。
所以她還是希望相对熟悉的诺曼主教,可以在看完那封信后改变态度,转换立场。
但這种事,真的会发生嗎?
安迪的办法,到底能不能生效?
她不能确定。
纵然已经付之于行动了,可头一次办大事,却還是让她這個菜鸟心情忐忑。
不過,也沒让她担忧多久。
答案在一個小时后,就悄然诞生了。
“圣堂东区左数第五個杂物间,我在那裡等你。”
一场弥撒结束后,老主教率先离场,路過她身边时,却悄然传来了一句话!
心情忐忑的少女心思一动,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继而感到十分惊喜。
不過表面上她倒是不动声色。
随大流和其他教友们一同散场后,她這才佯装路過似的,来到目的地并窜了进去。
然后,少女迎面就见到了诺曼主教正紧紧盯着自己,表情严肃,却又似乎有些激动。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莉莉被问的有点懵。
“那些人!”
老主教迫不及待地问,“那些人的名字,他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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