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奈何橋上一碗湯,回首再無人相望
大多數都被斬了一魂或是一魄。
小部分喪命。
天人峯頂負責行刑的陰兵劊子手換了一批又一批,在落日西垂的時候,終於,所有的訪客處理完畢。
接下來,就是此次祭天的主菜了。
已經過了大半天,所有的書院弟子都被押到山頂。
看着面前密密麻麻、哭聲此起彼伏的書院弟子們,特管局的人沉默,判官沉默,楊寧打了個哈欠。
“判官,你看,這些書院的弟子們怎麼判啊?”
就在楊寧問完這句話之後,青面判官肩膀上綁着的一個銅鈴鐺“叮叮噹噹”地一個勁亂響。
當楊寧的視線注意到那個鈴鐺時,那鈴鐺便停了。
判官再次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說:“這、這,齊川書院門內弟子總計一萬三千餘人,其中核心弟子七百二,內門弟子三千一,外門弟子九千四百餘人......”
“在這些弟子當中,功德爲正者共有四千七百六十六人,這些,放、放下山?”
說到最後“放下山”三個字的時候,判官的腿在劇烈打顫。
他還記得之前楊寧說過的話,要滅這書院滿門。
可是,齊川書院自詡名門正宗,平日裏惡事做了不少,但好事也不是沒做過,不可能全員都該死。
這一下判官所代表的地府一下就難辦了。
在沒有天災、人禍的情況下,無端帶走四千多條無罪亡魂,是要遭天譴的。
天不敢譴楊寧,但對他們地府的人那可是一點都不客氣。
一想到自己那上司剛剛纔經歷過跳崖,接下來又要遭雷劈,瑟瑟發抖的青面判官不禁爲其感到心痛。
他偷偷瞥了旁邊那位非常“好相處”的楊某人一眼,見那位正看着緩緩落山的夕陽沒有說話。
西垂的紅日在天人峯頂灑下一片紅暈,宛如血色的微光。
判官如同置身火海中一樣,極爲煎熬。
他不得不求助於此刻山頂上的其他人。
然而,在場的黑白無常、兩陰將、特管局四鬼、遠程關注着這裏的朝歌雪,誰敢在這個時候出來求情?
楊寧不久前才說過要滅書院滿門,這個時候出來求情,那不就等於打楊寧的臉麼?
那張臉,誰敢打?
但事實上,真的有人敢打。
那人就是楊寧自己。
迎着夕陽下的微光,吹着山頂的勁風,楊寧笑着說:“我不要面子,打臉就打臉吧,誰讓自己剛剛把牛批吹得那麼大呢?”
“人命關天,不能誤判。”
這一刻,青面判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人,居然、真的這麼好相處?!
直到楊寧下邊一句話——
“這些功德爲正的書院弟子,就讓他們去過普通人的生活吧。”
“我聽說地府裏有個婆婆,可以給人抹去記憶,對吧?”
頓時,青面判官本就已經溼透的判官服下,再一次暴出全身的冷汗。
同時,特管局四鬼和山下的朝歌雪也同時一陣顫慄。
抹去記憶,過普通人的生活?
這
“說到底,齊川書院還是被滅門了。”
“而且是從根上被滅了。”
韓陽兩句話,爲整件事情做出了定性。
青面判官回過神來,顫顫巍巍說道:“那、那,我、我馬上請孟婆過來!”
說完他拿下肩膀上的銅鈴,對着綁在銅鈴尾部的繩子彈了彈。
在某個不知名、一片灰暗的空間裏,之前從山上“一不小心”掉下去的中年男人,把自己耳朵貼在一個綁着絲線的銅鈴上,小心翼翼聽着。
當那銅鈴上的絲線微微晃動,這中年人大大鬆了口氣。
“不死就好,不死就好!”
放下銅鈴,這中年人對着面前大聲喊道:“馬上通知孟婆!”
“讓他去陽間出一趟差!”
一片荒蕪的空間。
沒有太陽,沒有星月,不知道從哪裏發出的光源照亮了這片不見任何生命跡象的空間。
一條嘩啦啦流淌寬闊河水從這空間一望無邊的土地上穿過,河水上立着一座長長的拱橋。
這橋很長,橋上一個接一個站滿了亡魂。
這些亡魂排着隊向前,隊伍的尾端一直延伸到橋下,那片荒蕪的土地盡頭。
橋中間,一條一指見寬的縫隙在這裏出現。
通過這縫隙,可見橋下的滾滾河水。
每一個路過的亡魂見到這縫隙,都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強烈的恐懼。
莫說是亡魂,就是站在橋上的鬼卒們,也不敢去直視這橋上的縫隙。
一個拄着柺杖靠在橋邊的老婆婆,輕聲唱道:“奈何橋上一碗湯,回首再無人相望......”
老婆婆身邊,幾個鬼卒從一口燃燒着烈火的大鍋裏,舀出一碗一碗的渾濁湯水,遞給路過的每一個亡魂。
一個路過的亡魂在喝湯之前,向這婆婆問道:“有沒有哪個上了這座橋,又回去的?”
老婆婆看向遠方,眼中露出一絲心有餘悸的神色,“大概,四千多個陽間日之前吧......”
“有人,從這裏帶走了一個孩子。”
說着,這老婆婆看了一眼橋上的縫隙,說:“這便是那人留下的痕跡。”
“這麼久了,一直都沒修好,估計,也修不好了。”
那亡魂聽了,喝下手裏的湯,走到橋的另一邊。
片刻後,老婆婆身上的銅鈴鐺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響。
拿着鈴鐺一聽,老婆婆臉色當場一變。
她看了看橋下奔涌的河水,渾濁的雙眼中眼珠子一轉——
“哎呦!”
這老婆婆一個翻身,掉在了奔涌的奈河水中。
她一邊在水裏撲騰,一邊向橋上的鬼卒吼道:“告訴大人,就說我掉河裏了,去不了陽間出差!”
馬上,橋上的鬼卒喊道:“婆婆!大人說了!你今天就是淹死了也得去!”
河裏的老婆婆:“......”
文聖山,天人峯頂。
在夕陽完全隱匿前的最後一刻,揹着一個大葫蘆、臉上蒙着黑布條的老婆婆被黑白無常擡到了山頂。
因爲她自己上山的動作實在是太慢了,楊寧一點都看不下去,只能讓兩無常下去擡他了。
一看這老婆婆,楊寧笑問:“婆婆,還記得我是誰嗎?”
“不記得、不記得!”
蒙着眼的婆婆連忙搖頭說道:“我是來出差的、不認故人!”
“給我架鍋,熬、熬湯!”
“對,熬湯!”
“我是來熬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