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妖僧 4
半個月前,荆州府有名的大商人司马大官人,通過县裡的书吏,招纳了刚把职分传给各自子侄的张广文兄弟俩。
說实话,身为牢头,也就是明王朝的监狱系统的最低级别的小吏。兄弟二人在小民百姓眼裡固然是不得了的人物。但实际上,面对像县衙的书吏和各种读书人出身的佐贰官员,以及正牌子大老爷的时候,他们心裡還是相当的自卑的。
目不识丁的他们也知道。在洪武皇爷爷的规矩裡,他们這种出身,和青楼裡的妓子一样,是世代相传的贱役。
虽然不知道司马大官人說的,枝江县主仪宾這样的贵人老爷,为什么需要他们這种贱役。但是,与在家裡吃白饭或者回乡下老家种地相比较,哪怕是在贵人老爷府裡干個普通的奴仆,那也是极好的選擇了。甚至可以說,能够在贵人府邸执役,這样的工作,比他们干了一辈子的牢头還要有前途的多。
张广文兄弟俩都已经五十出头了,在這個时代是真正的老人。面对二十年的身契,這兄弟俩心裡還有点犯嘀咕,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個时候。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贵人府邸裡能干什么。可是,进府之后的待遇让他们還是很吃惊。每個人一栋宽敞的房子不說,包吃包穿包住這些也出乎他们的意料。特别是每年三十两的年薪,让他们心裡很沒底。
之后的经历就更离奇了。进了府,先是和两個小后生学规矩。
府裡规矩多的不得了不說,那個《卫生大令》更是苛刻繁琐的让人头疼。自然而然的,接受了显微镜细菌教育之后,两人不仅大开眼界,他们根据丰富的刑讯经验,更想明白了,为什么有伤口的犯人大多会死的原因。当然,他们对于《卫生大令》的遵守一点不比府裡的老人差。
学完了规矩之后的事情一样很奇葩。同样是個小后生,给了两個人一人一本名字叫做《历代刑讯详解》的书本。府裡知道他们不识字,专门安排了這個小后生,给他们两個人讲這本书。
张广文兄弟两人像一切封建时代的手艺人一样,对于书本上的专业知识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刑讯逼供這個活计当中的门道,根本就不是外行人所能明白的。像怎么能够不声不响干干净净的把人灭口,如何让不相干的人招供顶包等等牢裡的秘密,不是世代相传家学渊源,书本裡怎么可能学得到呢。
不過随着讲书活动的继续,张广文兄弟俩的不以为然,逐渐的变成了目瞪口呆了。不仅他们祖传的手艺在书本裡有明文记载,就连历朝历代监牢裡的各种手段,在书本中都写的清清楚楚。特别是那本书裡,還有专门的讲解锦衣卫和东厂的刑讯手段。
张广文兄弟两听完了书,心想坏了,别是被锦衣卫的人招进来了。从他们到了王府镇,到讲书结束。他们发现這個地方处处透着诡异。說是贵人府邸,但是府裡的人手,行走坐卧都是一副他们沒见過的整齐划一。与他们想象中的军营很像。更何况,下人们管仪宾府不叫仪宾府,反而称呼贵人的住处为大营。
等到他们熟悉了大营的规矩,对专业书的掌握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他们在编制上被划分到匠师营裡。两個人因为沒上過文化课,也沒参加過军训,所以被府裡定了個特种匠师。
随着時間的推移,他们逐渐的了解府裡的情况。他们发现,在府裡想要出头,沒上過文化课,沒接受過军训是肯定不行的。不過,贵人为了下人花费這么多钱物,专门给下人们读书训练的事情,真是让他们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直到他们见到了王书辉。
面对态度温和,平易近人的王书辉的时候。张广文和张广武兄弟两人,并沒有因为仪宾贵人的温润作风而放松警惕。在县衙裡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兄弟二人可是知道,身居上位的人,往往看着温和,实际上,心都狠着呢。
就說他们县前不久新上任的县令大老爷吧。二甲进士的清贵出身,对待衙门裡的人总是一张笑脸。可是有一次,六十多岁,在县衙裡当了四十多年差的一個老衙役,因为扫地的时候不小心,扫帚碰了县令大老爷衣服的下摆一下。第二天就被辞退了,還被打了二十大板。要知道,当时的时候,县令大老爷面对诚惶诚恐的老衙役,還說了几句无妨呢。
王书辉对于這种老油條是比较缺乏耐心的。說起来原因很简单,像张广文兄弟两這种人,已经在基层的行政机关裡磨练了一辈子,指望他们說真话办实事,那就是异想天开。
王书辉当时对他们的原话是這样說的,“我不管世人怎么看待你们這些牢子的,我也不在乎你们在衙门的时候,是不是收受好处草芥人命。我甚至不在乎你们那点家传的手艺。你们听了讲书,自然也知道,這裡面的道道,我是全懂的。我在乎的是,你们在衙门裡几十年来的动刑经验。”
“俗语說,沒吃過猪肉還沒见過猪跑。這话有些道理。但是,吃過猪肉杀過活猪的,总比只看過猪跑的人,更懂得怎么杀猪。我花钱雇佣你们,给你们這样那样的待遇,就是因为你们有实际的动手经验。”
张广文兄弟两人的人生阅历,让他们可以很明确的听懂王书辉的意思。他们知道,這位仪宾老爷看中的是他们的经验,也就是說,仪宾大老爷看中了他们敢下手。
见過贵人主家之后,两個老牢子的日常生活,开始逐渐的融入到王府镇的环境当中。他们每天接受教导营结合他们实际接受能力制定的,相应水准的文化学习和军事训练之外,還要加上一门,专门为他们两人和新成立的警务科开设的审讯专业课程。
张广文和张广武两個人上的课越多,越觉得自己家传的這门手艺,不過才是這门审讯课程中的一小部分。而且他们发现,他们掌握的刑讯技巧,并不是以获取真相为主要目的的。真要說起来,這個审讯专业课中的一切学问,都是围绕着让犯人讲真话开展的。而他们家传的手艺,则完全是为了取得相应的口供为目的的。他们发现,获取信息和取得口供是两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两天前第一次接受任务的时候,不能不說,原本已经厌倦了审讯生活的两個老牢头,爆发了惊人的热情。他们可谓是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实践自己新学到的手段,以此证明自己在仪宾府裡的价值的。可是,当他们看到将被审讯的人,是在整個荆州府都很有名气的释道心和尚的时候,两個人心裡還真有些打鼓。
要知道,哪怕是在枝江县边上,两個老牢头家所在的长阳县,弥陀寺静明大师也是极有名的人物。倒不是說這個释道心是什么有名的高僧大德,而是他的实际身份,让长江边上的几個县裡的头面人物们都比较忌惮。
就像释道心自己說的,他是江盗出身。对于他的這种出身,他不以为耻,反而并不忌讳的到处宣扬。释道心之所以能够在劫掠了长江上的官船之后,跑到弥陀寺出家。正是因为,弥陀寺本身就是长江中游一個势力较大的船帮的据点。這個船帮不仅劫掠江上的船只,更与长江沿岸的巡检司暗中勾结,为湖广地区的盐商们运送货物。弥陀寺实际上在前几年就已经沦为该船帮的一個窝点了。
在衙门裡消息灵通的张广文兄弟俩,自然也是知道這個情况的。不過出于明哲保身的本性,因为他们必须按照规定,在审讯過程中戴着面具。所以,他们并沒有主动的将這個信息告诉王书辉。
从晚饭后七点钟开始,王书辉一直在警务科的地牢裡,细致的给学员们讲解审讯的技巧。他只是反复的使用两种刑讯手段,一种就是脸上糊草纸,一种是把人倒吊起来,让人的脑袋在一個大木桶裡,被水反复的浸泡。等到了晚上九点钟左右,静明和尚被从刑讯室提了出来,拖到了审讯室裡。在审讯中,王书辉只是按照审讯程序,机械的提出各种問題。
一开始的时候,精神已经明显崩溃了的释道心,显现出一种呆滞惶恐并存的混乱状态。在再次经历了几次审讯手断之后,他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开始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回答王书辉的提问。就這样,第一天的审讯工作结束了。
之后的十几天裡,教导营的学员和警务科的家丁们,开始了针对释道心的审讯实践。他们按照审讯教程,对释道心进行了六七十遍基本相同的审讯過程。半個月之后,释道心从精神上彻底的崩溃了。不管有人沒人,他都会带着空洞的目光,反复的嘟囔着审讯时的回答。整個人都疯了。
现代的,科学的审讯工作,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对于审讯对象,在信息上,会进行最大程度的压榨。
释道心经過半個月的,不同身份的,七八十個人的,反复的审讯。他把自己从几岁换牙到前不久逛了哪裡的青楼,都进行了全面的交代。
自然而然的,弥陀寺的底细和湖广盐商的根底,只要是他所知道的,他都进行了全面细致的交代。
释道心的价值,在王书辉看来還沒有完全被挖掘干净。除了之后要作为家丁们的见血对象之外,王书辉還准备把他的尸体作为医学生们的解刨对象。在王书辉看来,释道心的到来,是为他提供了一個他所急需的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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