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真的喜歡

作者:星期十
直至最後,柏寅清還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去最近的藥店買來過敏藥,看着虞微年將其吞下。

  柏寅清叫的車也到了,他再次警告虞微年:“別再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

  “我不想跟你扯上任何關係。”

  皮膚上的紅痕漸漸褪去,但虞微年的眼尾仍有水色。他用一種異常委屈的神情看向柏寅清:“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柏寅清沒有說話,他徑直朝門口走去。經過虞微年時,他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木質調。

  不像虞微年身上的味道,更像是從別的地方沾染上的。

  悠揚婉轉的音樂聲仍在繼續,虞微年漫不經心地看着對面的對戒禮盒,忽的笑了笑。

  柏寅清好像……沒想象中的那麼牴觸他啊。

  醫院走廊,穿着病號服的小男孩手握玩具奔跑,身後家長焦急追逐,卻依然沒能攔住興頭正盛的孩子。

  矮小身影被迫頓住,他撞上了什麼。玩具掉落在地,他呆滯仰頭,看着一張面無表情的冷淡面孔。

  “對不起啊,小孩太調皮了,你沒事吧?”一個儒雅的男人蹲下抱住孩子,另一個打扮較爲幹練的女人則在與柏寅清道歉,“今天是我孩子生日,他太開心了,所以鬧騰了些,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他。東東,撞到人要說對不起,還不快點和哥哥道歉?”

  柏寅清看向男人懷中的小孩兒,怯生生的,看到他的冷麪,東東明顯很害怕,但還是低聲說了:“對不起,大哥哥。”

  柏寅清自然不會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他提着手中水果,前去病房的路上,驀地停下腳步。

  光潔冰冷的柏色大理石地面上,是一家三口的溫馨身影。小男孩受了家長教育,乖乖點頭之後,隨後高興地舉起手中的機器人:“媽媽爸爸我愛你們!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柏寅清平靜地看着這一幕,直到護士喊他,他才推開病房的門。

  躺在病牀上的老者,見到柏寅清後很驚喜:“寅清,你不是還在軍訓,怎麼有空來看我?”

  柏寅清按下老者欲起身的動作:“請了下假。護士說你最近老是胸悶……”

  “別聽護士瞎說,我就是睡太多,閒得慌。”柏振達關心的不是這個,“上大學開不開心?有沒有交到新朋友?最近你生日,有和新朋友一起出去玩嗎?”

  柏寅清第一個想起的人居然是虞微年。

  他心情複雜,看着老人期待的表情,勉強“嗯”了一聲。

  “你要多和別人說說話,不要老冷着一張臉。”柏振達嘆了口氣,“你爸媽呢?他們怎麼沒一塊過來?”

  柏寅清:“他們在忙。”

  “哎他們怎麼這樣?再忙有家庭重要嗎?小時候對你這麼嚴格,長大又這樣……算了,不說他們了。”柏振達滿意地看着柏寅清,“我孫子真帥。對了,爺爺給你的生日禮物在老家呢,等爺爺出院了,再給你。”

  “生日快樂啊,都長大了。”

  柏寅清很少會收穫純粹的生日祝福。自童年以來,少數不多的生日祝福都來自他的外婆與外公。

  他父母是理性至上的精英,有着一套嚴苛的教育體系,在他們眼中,所謂的生日與任何節假日,沒有實際性意義,唯有商業上的價值。

  就算舉辦生日宴,也會披着一層利益場的皮。人人心懷鬼胎,皆是爲了利益與謀算,參加生日宴的賓客來來往往,卻無一人是爲他而來。

  柏寅清給柏振達看了他軍訓期間的照片,以及作爲新生代表的照片拍攝。照片中,他穿着白衣黑褲,富有歲月痕跡的現代教學樓與古樸的圖書館巍峨挺立,畫面明亮且富有朝氣。

  柏振達越看越滿意。

  他沒念過什麼書,所以對唸書有一股執念。當年他憑一腔熱血蔘軍,經歷無數血雨腥風,積累豐富戰功。在柏家風頭正盛時,柏振達選擇退位,回到故鄉養老。

  而柏寅清的父母是商業聯姻,他們雖無感情基礎,但憑藉父輩留下的人脈資源與極強的事業心,讓家族在京州擁有極高的話語權。

  柏寅清關上病房房門時,沒有馬上離開醫院,而是去了心理科。

  這是一傢俬立醫院,隱私性和服務都做得很好。柏寅清進行過激素水平與相關影像學檢查,醫生正要進行仔細排除翻閱,柏寅清突然說。

  “我的藥喫完了。”

  戴着眼鏡的陸醫生詫異:“上週剛開的藥,您現在就喫完了?這可是一個月的量……”

  柏寅清並不反駁。

  “您這樣濫用藥物,只能解一時之渴,並不是長久之計,最終只會加重病情。”醫生嘆氣。

  柏寅清:“我能控制住。”

  如果能控制住,爲什麼還來看醫生,又爲什麼要讓他繼續開藥?但這些話,陸醫生是不可能直接說的。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陸醫生得出結論。柏寅清是個心理防線很重的病人,絕對優秀,絕對自負,對自己又着超高標準,不允許自己有一絲瑕疵。

  但柏寅清又很矛盾。他一方面確實受到病情困擾,另一方面又不遠敞開心扉。“看醫生”這個環節,似乎只起到一層心理作用。

  也是他獲得藥物的手段。

  陸醫生曾試圖對柏寅清進行深入分析,但柏寅清很聰明,他總是能先一步預料,並設下相應的語言陷阱。治療的過程中,更像醫生與病患之間的博弈。

  柏寅清讀數各種專業類書籍。陸醫生需要不斷分析和推測他的言行,同時也要防止自己被捲入他精心佈下的心理陷阱。有時,他也會進行反問,表現出來的各種心理戰術,竟試圖反過來揣測分析、甚至擊倒醫生的心理防線。

  “先生,如果您一直對我有所隱瞞,我沒辦法幫助您。”

  “我不需要幫助。”

  “好的。您之前都有按時按量服藥,最近爲什麼突然擅自加大藥量?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嗎?”

  “沒有壓力。”

  陸醫生在紙上勾勾寫寫:“沒有壓力,卻有性衝動?”

  柏寅清:“是。”

  “很強烈嗎?”

  “是。”

  陸醫生在紙上記錄,沒多久,柏寅清再一次道,“很強烈。”

  落筆動作一頓,陸醫生詫異擡眼,這類藥物的副作用通常會伴隨性功能障礙,可柏寅清竟絲毫不受副作用影響,反而還增強了性/欲。

  他快速在紙上記錄,隨後輕聲問:“最近睡眠如何?”

  “睡不着。”

  “吃了藥也睡不着嗎?”

  “睡不着。”

  “……”

  柏寅清的症狀似乎又加強了。陸醫生逐漸嚴肅:“柏先生,您可能產生了耐藥性,這種情況更不能濫用藥物。”

  “我建議您每三週複診一次,每六週進行一次心電圖、肝功能、腎功能檢查,避免藥物對器官的損傷。”

  柏寅清:“好的。”

  人機一樣的對話,陸醫生已經習慣了。

  陸醫生無聲嘆氣,如此難搞的病患,他也是頭一回見。正在他以爲這次診療又要以失敗告終時,柏寅清居然主動開口了。

  “我最近,遇到了一個人。”

  陸醫生眼神一緊:“什麼人?”

  “他說他想了解我。”

  “瞭解你?”陸醫生問,“是想跟你做朋友嗎?你身邊出現了新朋友嗎?”

  柏寅清:“不是朋友。”

  “那他是想跟你做朋友?”

  柏寅清忽略追求的部分:“他是這麼說的。”

  “哦,那就是了。他想跟你做朋友,你是怎麼想的呢?”陸醫生引導道,“你是否希望身邊出現他這個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柏寅清語氣很淡。

  “但他好像很想跟你做朋友。”

  “他有很多朋友。”

  “對方很受歡迎啊。”

  柏寅清沒有反駁,這是實話。陸醫生又說:“可如果很受歡迎的他,還是很想跟你交朋友呢?一直纏着你,很珍惜你這段友情,就算你不想和他交朋友,他還是不放棄。”

  柏寅清沉吟片刻,淡聲道:“他不會的。”

  過去十八年來,柏寅清不是沒遇到過想和他做朋友的人。那些人聽從父輩命令抱着目的接近他,卻又怕他。

  他天生情感淡漠,再熱情的主動,碰壁幾次過後,都會被澆滅得無影無蹤。

  柏寅清已一次次拒絕虞微年,虞微年這樣的天之驕子最是驕傲,新鮮感來得快去得也快,在他這裏喫過幾次癟後,很快就會淡了興致。

  之後,也不會再記起他。

  陸醫生:“如果他會呢?”

  柏寅清罕見地愣了一愣,似乎根本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他垂下眼簾,紗窗外的日光照進,在他眼下透出一道不清不明的陰影。

  他盯着桌面上的綠植,彷彿在走神。想說什麼,還是什麼都沒說。

  最終,柏寅清只是道:“時間到了。”

  陸醫生知曉今日柏寅清不會再多透露更多信息,也沒再強求。

  辦公室內只有沙沙的寫字聲。

  患者姓名:柏寅清

  精神檢查:患者意識清晰,情緒穩定,性/欲強烈,且不可自拔,有很強的自控力。激素水平以及頭顱ct、腎彩超等檢查均未發現明顯異常,排除器質性精神障礙。不曾接觸成癮性物質,無相關藥物的長期服用史,排除精神活性物質所致的精神障礙……

  診斷結果:性/愛成癮症

  ……

  柏寅清以爲虞微年已放棄對他的糾纏,可接下來兩天,虞微年依然在勤勞地送早餐。

  每天早上,柏寅清打開宿舍門,便會看到門口擺放的精緻早點,一旁配有賀卡,上面寫滿關心言語。是虞微年親手寫的。

  姚洲恰好要去食堂,看到這一幕,他神色莫名。

  最尷尬的還是原何熠。他一開始居然以爲虞微年對他有意思,結果虞微年看上的是他室友……

  他莫名有些不是滋味,隱晦打量柏寅清片刻,心想也就這樣啊。

  比起誇張高調的鮮花,柏寅清寧願虞微年只是送個早餐,起碼後者不會讓他像猴子一樣被圍觀。

  不過,他也沒興趣喫虞微年送的早餐。

  正準備拿到一樓給宿管,原何熠誤以爲他要丟了,連忙開口:“你要丟了?你不喫要不給我……”

  柏寅清忽然回頭看了原何熠一眼。

  原何熠一瞬語塞,他道:“我只是覺得丟了很可惜,不能浪費食物……”

  “那給你了。”柏寅清說。

  這是軍訓的第四天,也是虞微年放完狠話的第三天。

  轉眼間,虞微年所說的“一週”進度過半,他絲毫沒有着急的樣子,彷彿那天信誓旦旦放下狠話的人,不是他一樣。

  下午,操場上出現一個張揚的身影。此刻柏寅清正在排隊接水,等他接完水,轉過身的一剎那,清潤懶散的音色,近距離在他耳畔響起,延長尾音帶着顆粒質感,順着耳膜穿進他的大腦裏。

  “柏同學,下午好啊。”

  柏寅清瞳孔略微放大。原以爲再也不會出現在的人,突然降臨在眼前。

  “你……”他頓了頓,才道,“你怎麼在這裏?”

  “我是帶你們班的導生,我爲什麼不能在這裏?”虞微年很溫和地笑了起來,“倒是柏同學你,好像很意外能在這裏看見我?”

  “還是說,你是在意外——”虞微年說,“我居然還沒放棄?”

  柏寅清確實是意外的。他自認對虞微年的態度糟糕,不可能有人能忍受得了他這樣的冷漠疏遠。

  虞微年應當被他的態度激怒,開始厭惡他、牴觸他,並遠離他。而不是現在這樣,像沒事人一樣靠近。

  “我不是說過嗎?我不會放棄的。”

  樹蔭下,虞微年迎着暖風朝柏寅清走近一步。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柏寅清,我真的很喜歡你。”

  “而且只喜歡你。”

  “所以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會放棄。”

  盛夏天裏,落葉在他們周身盤繞飛舞。樹葉發出沙沙聲,宛若心跳回響。

  片刻後,柏寅清說:“我不喜歡你。”

  “我知道啊。”虞微年道,“我這不是在追你?柏同學,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追你好不好。”

  虞微年取出一張電影票,修長手指勾着柏寅清的口袋,將薄薄的電影票塞了進去。

  “這是今晚六點半的電影。”他又擺出一副很可憐的表情,“我們一起看電影吧?”

  “就算你不來,我也會一直等。”

  虞微年送完電影票後,便扭頭離開。

  又丟下一句:“我會一直等下去,直到電影散場。”

  虞微年好像根本沒有想過,柏寅清會同意的可能性。

  柏寅清垂下眼簾,口袋裏電影票翹起一角,他伸手將其撫平,仍然能感受到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與氣息。

  電影開場時間爲18:30,虞微年提前兩小時來到商場,他先在一家餐廳用晚飯,等時間差不多,再到電影院門口等柏寅清。

  電影院門口人來人往,大多成羣結隊。虞微年坐在單人沙發上,因外形條件過於優越,一路惹來不少人的側目。

  虞微年在手機上打着麻將,時不時切出去,發出幾條微信。

  ——柏同學,你來了嗎?[可憐落淚

  ——大家身邊都有人陪,只有我孤零零的。

  ——我會一直等你的,哪怕等不到你。

  一來一回,虞微年麻將也打累了,他放下翹着的二郎腿,檢查微信消息,柏寅清沒回。

  現在是18:29。

  虞微年看了眼周圍,沒有柏寅清的身影,如他所料,柏寅清不會來。

  他撥出一個號碼,對方像在等他電話似的,馬上接通。

  “喫完沒?”

  “完了。”

  “ok,來看電影。”虞微年說,“一分鐘,夠你從樓下上來了吧?”

  “一分鐘太趕了,給我兩分鐘吧。”褚向易那邊傳來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這個點升降機人多,他改坐扶梯,“柏寅清沒來啊?”

  “沒來。”虞微年漫不經心道,又催促,“快點,電影要開始了。”

  “我順便買了張你的。”

  “我說呢,怪不得請我喫飯。”褚向易吐槽完,正好出現在電影院門口。虞微年朝他招了招手,他沒什麼形象地跑過來,“我怎麼像你的備胎?”

  “你不就是嗎?”虞微年看了下影廳號,“票買都買了,不看太可惜了。而且我挺想看這部懸疑片的。”

  褚向易越想越不爽:“你想看你就單獨約我啊?柏寅清不來,我替補是吧……”

  “晚點去打高爾夫。”

  虞微年丟來一張電影票,堵住褚向易叨叨不停的嘴。

  他偏過首,“今晚我請客哦。”

  電影院燈光昏暗,淡淡映着虞微年的面龐,一小塊光順着他的眉眼下滑,落至鼻尖。他眼尾稍稍帶笑,流動的光影將他襯得神祕又意氣。

  褚向易恍神,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忍不住感慨,這張臉長得真牛逼。

  面對這張臉,柏寅清到底怎麼忍得住的啊?給他頒獎得了。

  他們沒有注意到,對面另一個角落裏的頎長身影,一直在暗處注視着他們。

  他們距離大概五六米遠,中間有大型擺件阻擋,這讓柏寅清的位置處於視覺盲區。虞微年看不到有關柏寅清的任何,柏寅清卻能將虞微年那邊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手機消息一條條彈出,除了虞微年的,最新一條是陸醫生的。

  ——報告單我送過來了,是在商場四樓咖啡廳碰面嗎?我怎麼沒看見您?

  柏寅清站在原地,衣裳釦子一絲不苟地繫着,透出幾分禁慾氣息,髮絲整齊乾淨,像精心打扮過。

  他看着虞微年二人一前一後進入影廳,面容一如既往平靜,唯有手中電影票,不知何時被揉成一團廢紙,再也看不清原本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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