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她做了個不錯的夢,不錯到她情緒變化和昨日猶如天壤之別,她坐在牀.上怔了一會兒,連穆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頂着一頭亂髮神情迷濛的易靈。
她這幅樣子在他看來可愛極了,只是不好說出口,因此只出聲提醒她起牀洗漱喫早餐。
易靈看着被擺到自己面前疊得整齊的衣服和忙碌不停的連穆,沉默了許久才嗓音發澀的開口道出兩個字,“謝謝。”
連穆手上動作不停,朝她微微一笑,“和我不需要客氣。”
臨出門前,他不知是安慰還是哄人的揉了易靈腦袋一把,順便把她亂出風格的頭髮理了理,這才施施然出門去了。
易靈莫名覺得,這會兒的連穆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昨天她情緒失常不提,反而本來都快被她徹底斬斷的某種緣分似乎又死灰復燃了,她在牀.上磨蹭了一會兒,翻了下放在旁邊的手機,這才進洗手間收拾自己去去了。
連穆讓酒店準備的早餐很合易靈胃口,當然也可能是因爲她昨天沒怎麼喫東西,飽餐一頓之後,手機適時的響起來,是來自駐守醫院的那位貼身祕書。
“醒了?好,我很快過去。”
易靈神色平靜的接完電話,看向連穆,“我待會兒要去醫院,你不用再陪我,回去處理自己的事就好,如果真的有需要,我會找你幫忙的。”
鑑於昨天對方的全程悉心陪伴,易靈這次話說的沒那麼硬,不過還是委婉的表達了拒絕之意。
連穆看了她一會兒,卻沒接下話茬,“我正巧在寧城這邊有生意要處理,不耽誤什麼時間,除了晚上有個邀約,今天都不忙,陪你就當是打發時間了。”
對方都這麼說了,易靈也不好駁他面子,最後到底是兩人一起去的醫院。
ICU病房外,夏蘭帶着夏家僅剩的幾個親戚正同擋在房門前的談祕書與律師對峙。
如果不是一羣保鏢虎視眈眈,只怕她們早就闖進病房質問那個剛剛醒來的人了。
“夫人,這是先生的吩咐,恕我不能放行。”談祕書語氣雖委婉,拒絕的態度卻十分強硬。
幾番爭執下來,夏蘭再看丈夫這位貼身祕書早已暴怒不已,如果不是尚餘幾分不肯被人看笑話的自尊心,恐怕兩邊早就撕扯鬧騰了起來。
但即便如此,氣氛還是緊繃且僵硬。
“小談,明人不說暗話,弘毅是不是想要把公司交給易靈?”夏蘭忍着氣怒道,“你也別狡辯說我是聽信傳言,現在公司裏都傳遍了,董事會那邊也得了消息,你再和我打馬虎眼就沒必要了!”
“夫人,我只是按易總的吩咐行.事。”談祕書不卑不亢道。
夏蘭覺得自己血壓又升了,腳底發軟頭暈目眩渾身難受至極,卻也比不上當她知道丈夫把一切都留給易靈時的驚惶與憤恨。
於是,一方要闖,一方要攔,自然鬧得不可開交。
易靈到時看到的就是兩方爭執不下的場面。
“這裏是醫院,不是菜市場,要鬧去別處。”她神色冷淡,一副目中無人的驕矜模樣。
“小姐,你來了,先生等你好久了。”談祕書看到她彷彿鬆了一口氣似的,這幅姿態越發惹得夏蘭不痛快。
只是可惜,易弘毅花了重金聘請的保鏢們到底很給力,病房門短暫的打開了一瞬之後就又很快關閉了,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阻攔在了門外。
在走廊深處躲了許久的易薇是親眼看着易靈進門的,打了個照面的功夫也不影響她將易靈看得清楚,比起易靈的精神飽滿容姿煥發,此時的她模樣憔悴狼狽極了,二人單看外表就已經是天壤之別,更別提從今以後易家的所有一切都將屬於這個和她十分不對付的繼姐。
她厭惡極了她,難受到幾近窒息,憤怒,不甘,憎恨,嫉妒,重重情緒山嶽般撲面而來,將她整個人包圍。
對易薇來說,她生命中沒有比易靈更讓她難以釋懷的人了,她擁有的一切都讓人渴望與嫉妒,更甚者,她希望世界上從未有過易靈這樣一個只會帶給她無限痛苦的人出現。
易薇咬着牙,視線隨着消失的易靈轉移到了病房前安靜等待的連穆身上。
這次和昨天不同,連穆來的時候身邊也跟了幾位保鏢,且能力和段數看起來遠比守在易弘毅病房前的那幾位更得力,以至於夏家的人想要禍水東引鬧出什麼動靜來都成爲了天方夜譚。
“連先生,先生和小姐談話的時間可能會有點兒長,這邊有些亂,您要不要找個其他地方休息一下?”談祕書對眼前這位年輕的後起之秀還是有所瞭解的,尤其是現在易家一副亂象,對方以一副親密姿態陪伴在小姐身邊,說不定日後打交道的機會還有很多,將關係早些經營起來沒什麼不好。
“不用,我在這裏等就好。”連穆搖頭拒絕。
夏蘭同身後的夏家人不甘心的想要繼續撕扯一波,易薇就出現了,雖說母親現在十分惱恨她,但她很清楚夏家人唯利是圖的秉性,僅僅在對方耳邊多說了幾句話,原本還想繼續鬧的人就選擇了偃旗息鼓。
被女兒拽着離開前,夏蘭深深的看了眼病房前身姿筆挺的連穆一眼,這才滿懷不甘的挪動起了腳步。
安全通道里,易薇將自己的打算說給了母親,夏蘭看着面色蒼白憔悴的女兒,眉頭緊皺,“你說的是真的?這些消息你從哪兒得來的?”
“這些消息雖然很難打聽,但也不是沒人知道,至於真假,肯定是百分百無誤的,畢竟消息來源是本人。”易薇勉強扯了個笑。
她沒說,這些事情易靈本人根本沒有費心隱瞞的意思,無論是當初她大手筆花錢勉強連穆和她在一起,還是兩人分手後她得了天價分手費,全都是再真實不過內部消息,只差被人宣傳的滿天飛。
“你真的有信心能讓連穆幫你?”夏蘭不太相信,“他對易靈那股熱乎勁兒你也看到了,我覺得懸。”
“媽,你要知道,事在人爲,更何況,他們兩個之間,多的是嫌隙。”易薇不肯說自己的手段,夏蘭此時也勉強不了女兒,不過能做到最好,做不到她也沒什麼損失,畢竟對她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保下夏家的親人,順便阻止丈夫頭腦發熱將所有財產全都留給原配生的大女兒。
她們在這邊精心密謀,被算計的對象連穆則在等待易靈的過程中見識了這些人對易靈的惡意。易薇是以告知易靈特殊祕密的藉口將連穆引離了病房前。
說真的,連穆其實根本不在意易薇所說的藉口,他本想拒絕的,只是在想到易薇是造成易靈不幸的罪魁禍首之後,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是真的很想看看,醜陋的人到底能有多醜陋,這直接決定了他處理這些人時手段的狠厲程度。
於是,他選擇了從善如流跟隨易薇離開。
醫院天台上,雖說風冷且大,但同樣有人在這邊。
兩人在天台欄杆處站定,易薇頂着一張柔弱且蒼白的臉苦笑着開口,“很久不見了,你看起來還不錯。”
“我們沒有熟到能在這裏寒暄的地步,你有話可以直說。”連穆冷聲道。
他從來都是個冷漠無情的人,只是大多數人面對的是他的冷漠而非無情,很顯然,易薇是有這個榮幸直面他的無情的。
醞釀到一半的情緒被對方毫不留情打斷,看在自己的目的上,易薇忍了下來。
“我知道因爲姐姐的關係,你對我觀感不好,可是很多時候,事情真.相如何並非外人所想的那樣,”易薇苦笑道,“我不是爲自己做辯解,只是希望你能多一點耐心能聽我說下去。”
“我對你觀感不好和任何人無關,”連穆冷聲道,“有些人,出生就揹負着原罪,既然身負罪孽活着,就要有被討厭被憎恨的自知之明。”
言下之意,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易薇這副模樣是很沒有自知之明的了。
易薇有些心梗,卻還是忍耐道,“連穆,我不知道姐姐和你說了什麼讓你這麼討厭我,但我知道你是好人,要不然當年你不會願意出手幫我。”
她哀聲道,“如果喜歡一個人,意味着連理智都要拋棄矇蔽,這樣是不是太盲目了?”
連穆本來懶得和易薇磨嘴皮子,他也不是個正事之外多話的人,但易薇既然感覺這麼良好,不讓她多直面些現實就有些可惜了。
“如果對你來說,走在路上看到一條落水狗願意施以援手就是好人的話,那就是吧。”連穆道。
所以她對他來說只是一條路邊的落水狗?易薇現在已經不是心梗了,而是想要吐血,她一直以爲連穆當年幫她是有其他意思的,就算她比不上易靈,但不意味着她不出色沒有價值。
而且,她記得很清楚,每次易靈囂張跋扈的欺負她排擠她時,連穆那雙眼睛裏的情緒絕不是欣賞與贊同。
這個人本來是很厭惡易靈的,更別提之後連家破產時她仗勢欺人落井下石逼.迫他在一起,在易薇看來,易靈那種魯莽無謀的行.事作風很明顯赤.裸裸的踐踏了連穆的自尊,就算後來兩人日久生情,由此造成的隔閡與嫌隙也難以消弭。
若非如此,連穆後來不會堅決分手,給出天價分手費顯然也有羞辱易靈之前金錢包養的意圖。
易薇覺得自己抓.住了兩人關係裏的軟肋,只是沒等她試探幾次,就在連穆面前慘遭滑鐵盧,到最後,她只能承認,有些男人一旦動起感情來確實盲目到堪稱愚鈍,否則不會如此輕而易舉放過易靈此前對他自尊與驕傲的踐踏和羞辱。
“如果你只是想說這些廢話的話,我想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
對於易薇的屢次挑撥離間,連穆已經沒有耐心了。
“等等——”易薇攔住想要離開的連穆,“我想說的不是這些!我說過的,我有易靈的祕密想要告訴你,以免你被她矇騙!”
“所以,你到底想說些什麼?”連穆的不耐直接體現在態度和語言上,氣勢冷沉,姿態逼人,彷彿下一瞬就會狂風暴雨迎面而下。
易薇臉色白了白,不再心懷僥倖,而是低頭輕聲道,“我想告訴你,易靈已經不是真正的女人了,她以後永遠沒辦法做一個母親。”
低着頭的易薇嘴角是翹着的,即便她語調裝得再沉痛,也壓不下心中說出這番話時的痛快與得意。
如果說她覺得自己有哪件事做得特別好特別值得稱讚的話,這件事在她生命裏恐怕能排第一。
她只是可惜,易靈當初沒有直接死在那場車禍裏,否則今日都不會有這麼多麻煩與後患。
連穆從聽到易薇第一句話起,心裏就有了一個念頭,如果易薇後半輩子但凡有一日過得安寧平靜的話,那他就沒臉再出現在易靈面前。
他這麼想着,對滿懷惡意蠢.蠢.欲.動的易薇視而不見,直接撥通了某位好友的電話,“你之前不是說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嗎?現在我有想法了。”
對方對他的想法顯然很感興趣,不過有些細節並不適合此時磋商,短暫的通話結束,擡起頭的易薇也看到了連穆的眼睛。
“你很好。”他語調淡淡,卻讓直面他眼神.的易薇突然渾身發毛。
易薇退後一步,神情尷尬,“我只是覺得,你和姐姐感情好的話,在這件事上不該瞞你……”
她話沒能說完,大概是連穆的神情太過可怖滲人,易薇胡亂搪塞了兩句就跑下樓去了。
不知爲何,她突然心生不安,覺得自己今天和連穆這番談話是走了一步臭棋,或許,她應該再慎重一些的。
天台上漸漸沒了人,安靜得過分,風越來越大,吹在身上透骨的冷。
連穆站在天台邊,看向遠方,從此以後,易靈不喜歡的,他也會不喜歡,譬如易薇,譬如夏家。
毀掉他們,或許能讓她對他多露出一個笑容。
當然,即便不笑也沒關係,毀掉他們至少能讓他自己感到開心。
目前來說,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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