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信任

作者:渝朽
初遲盯着許從年看了許久。

  他的眉眼輪廓很深,不笑時總是帶着強烈的距離感。但偏偏笑容是他身上最常見的東西,即便有些時候並不出自真心實意。

  他大概是習慣了。

  初遲很敏銳地察覺到此時此刻的許從年心情不算太好,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

  可沒有人發現。衆人聽了他這句,很迅速地就被拽了回來。

  “那我繼續,”周茵如說,“然後是寧鬆清的。這裏說你,身上有很多舊傷疤?哇,這個圖看起來好嚇人。”

  牌面上附的圖片是一個人猙獰的背部,深深淺淺交錯的疤痕如荊棘般佈滿皮膚。

  初遲奇怪地接過那張牌看了幾眼,疑惑地問:“你怎麼弄的啊?我都不知道。”

  “你不用知道。”李之榮答。

  初遲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別在這打啞迷,一會兒都說清楚。”周茵如說,“我先把線索說完,第三張是李宛白的。”

  “嗯……是公主的貼身侍女說,要不是欠了他們家人情,公主纔不會和寧蔻交朋友呢。”

  俞亮目瞪口呆:“啊?我還以爲在場關係最真最好的就是你倆呢。”

  “你欠了我們傢什麼人情?”初遲聽得雲裏霧裏,扭頭問傅元霜。

  她不說話,只是示意周茵如繼續說。

  “最後是椿月的線索。她舞裙的袖子裏有毒針,丟出去刺到人身上會斃命的那種,算是暗器吧。”

  “這樣看下來,好多人身上都有兇器啊。”錢鬆認真地做着筆記,“刀、毒藥、毒針,啥都有。”

  “反正就剩我了,我乾脆先一口氣把線索說完吧。”徐憬提議說,“別打斷我啊。”

  “首先是寧鬆清,你房間的桌上有一本術法書,記載了許多詳細的內容,包括但不限於催眠、招魂等等。”

  “然後是莊衡,老王爺當年是被尹家設計陷害,最終含冤死去的。你看,我說了我這裏還有線索,這不就構成動機了。”徐憬俏皮地眨了眨眼,頓了幾秒繼續道,“第三條是李連溪的。”

  “又是兇器。他房間裏也是毒藥,只不過跟樂嬪那個不一樣,這個毒是服用就迅速復發身亡的。”

  “最後一條,寧蔻的。好像前面社長提過欸,就是她有玉簪,圖片裏可以看出這個簪子後面也墜着一顆玉珠子。”

  初遲沒想到這個被當成線索公開出來了,原本是有些擔憂的,好在玉珠子不止指向她一個人。

  這樣就好辯解得多。

  “線索都分享完了,你們可以討論一下。”主持人在這時開了口,“十五分鐘後,就能一對一單獨聊一聊。”

  “皇后死亡的時間不確定,時間線也不好理。”趙原嘆氣,“大家不是都去找過她嗎,誰先誰後說個清楚唄。”

  錢鬆舉手:“我八點半送她回去的,沒聊幾句就走了。”

  “我和哥哥是……”初遲忘了時間,往前翻了翻劇本,“八點四十過去的,跟她聊了個十分鐘左右,送禮物。”

  “對了,跟我們聊完皇后好像就累了,躺上牀一直背對着我們,像睡着了一樣。”初遲補充道。

  “是。”許從年應了聲,“我九點過去,她也是背對着的。但我說話她會應,沒睡。”

  趙原點頭:“我九點十五分到的,場景同上。”

  “我和我兒子是一起過去的。”周茵如說,“大概九點半的樣子,她的狀況跟前面一樣。”

  “不會已經死了吧?”徐憬皺眉,“然後刀插進去只是個假象?”

  “沒有。”俞亮否認,“我跟我媽和她說了話,她說話聽起來很正常。”

  傅元霜是最後啓脣的:“我十點過去找了她,想偷偷送禮物,她還活着。”

  “十點都還活着?”李之榮覺得蹊蹺,“那就是排除我們都在宮裏的時候動的手咯。”

  “大家都是十點離宮的,各回各家。”初遲道,“我上了馬車以後就沒記憶了,太累睡着了。”

  “那時間線差不多就這樣?感覺也沒理出來什麼,把前面留下的疑點也解決一下吧。”趙原說。

  他擡起眼看向傅元霜,問:“你欠寧蔻什麼人情?”

  這件事初遲也想知道。

  如果真是因爲人情才和她交朋友,那寧蔻也太可憐了,真心都換不來真心。

  傅元霜:“很……複雜,準確來說不是我欠她人情,是我母親欠的。”

  “皇后欠的?”初遲更迷茫了,“不會吧,我跟她能有什麼交集啊。”

  “是她害了你們家。”傅元霜沉默片刻,道出實情。

  俞亮搓手看戲:“怎麼害的?說來聽聽。”

  “他應該知道這件事吧。”傅元霜對着李之榮擡了擡下巴,“你們聽他說吧,我知道的也不詳細。”

  初遲看他:“哥?”

  “那我說吧。”李之榮表情豐富,又是皺眉又是嘆氣的,“你當時還小,什麼也不懂,當然不知道這些事。”

  “我們家本來挺幸福的,咱爸在縣裏做了個小官。我簡單說,就是尹家有人犯事了,殺了人,讓爹做了替罪羊,他是這麼死的。”

  傅元霜合時宜地說:“……替罪羊是我母親提議的。”

  初遲腦袋嗡嗡響,愣是沒想到這背後牽扯出來的事這麼複雜,脣瓣張張合合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那你跟我交朋友,對我那麼好,就是爲了給她贖罪?”初遲慢吞吞地問。

  傅元霜說:“一開始是,但我後來真的有把你當作好朋友。”

  “我知道她想殺你,所以我一直有勸她。”

  許從年忽地笑了:“但是沒什麼用吧。”

  “……是。”傅元霜道。

  “怎麼氣氛這麼沉重啊,”錢鬆打了個哆嗦,感慨:“皇后做的壞事真不少。”

  “所以,你背上的傷疤是出去打工維持生計弄的嗎?”初遲把故事在腦子裏盤條理順,合理猜測。

  李之榮承認:“對。”

  俞亮:“慘吶兄弟。”

  “你動機也有了。”許從年捏着筆隨意在紙上劃了幾道,不緊不慢地說。

  徐憬揉揉太陽穴,提出疑問:“沒人想問問那個術法書的嗎?”

  “我我我,我想問。”俞亮說,“寧鬆清是吧,你怎麼還有這種書呢?”

  “業餘愛好而已,而且應該不止我一個人知道這個書吧?”李之榮面色很平靜。

  許從年垂着眼:“還有誰知道,出來認。”

  “我——”趙原拖着長音打哈欠,“公主也知道。”

  “我知道,”錢鬆默默舉手,“樂嬪也知道。”

  “這種書屬於皇宮禁書,早些年還不是禁書的時候我們看過。”周茵如說,“皇后自己應該也清楚。”

  “皇宮禁書你怎麼弄到的?”許從年指尖夾着筆,指向李之榮。

  他說:“就市場上買到的唄,可能不小心傳出來了?”

  “有誰知道書的大概內容嗎?”初遲問。

  “大部分都是術法,觸發媒介基本上全是玉相關的東西,剛剛線索裏有說,包括但不限於催眠和招魂等等。”傅元霜解釋道。

  “催眠……”許從年擰眉沉思。

  “玉相關的話,那個玉珠?”俞亮說,“會不會有啥關聯啊。”

  “應該不是指向那個。皇宮裏玉這種東西太常見了,難道不是嗎?”趙原答。

  俞亮一時語塞:“那倒也是。”

  “還有別的故事沒理出來嗎?”李之榮說,“椿月和顧南尋,好像到現在都還挺神祕的噢。”

  許從年掀起眼皮瞧他,沒多想就開口道:“我沒爸沒媽,牽掛就一個寧蔻,還想知道什麼?”

  “我也沒啥啊……”徐憬弱弱地說。

  “皇上跟你媽什麼關係?”趙原回顧了一下自己記下來的線索,問道。

  徐憬無奈:“我跟太子真不是兄妹。”

  “他跟我媽沒關係,真的,就是普通的去喝酒我媽伺候一下。”她說。

  俞亮也奇怪:“那你的動機是什麼啊,皇后怎麼你了?”

  “她難道是嫉妒你媽媽嗎?”初遲大膽猜測,“那個時候就暗戀皇上,看他天天去青樓,跟你媽媽走那麼近,就嫉妒你媽媽?”

  “有可能。”許從年表示贊同。

  “我服了你了遲遲,真能猜。”徐憬被她的想象力折服,“……還讓你猜對了。”

  初遲懵圈:“嗯?我猜對了?”

  “對。皇后她嫉妒我媽,找了不少男人把我媽……然後就那麼死了啊。”徐憬支支吾吾地說。

  李之榮驚呆:“她手段是真多啊。”

  “那我總結一下動機唄。”錢鬆說,“目前來看,我和霜姐還有遲妹是沒有動機的。亮子你是自己被害加上你媽被皇后欺負;原哥是借錢和爺爺被陷害;從哥是爲了保護遲妹;社長是家裏被她搞垮以及父母雙亡;周茵如是被換孩子和兒子被害;徐憬是媽媽被害死。”

  “光從動機,好像看不出來什麼。”初遲一字一句地聽完了,發表意見,“大家都被害得挺慘的,除了許從年。”

  “是在說我嫌疑小?”聞言,對面的人輕擡起漆黑的眸,視線平直地望着她,脣邊浮起點點笑意。

  被他這麼一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初遲抿脣,低聲嘟囔:“是啊。”

  “對了,遲妹你那件帶血的衣服還沒弄清楚呢。”趙原突然想起來,便提了一嘴。

  初遲已經差不多想明白了,兇手大概率不是自己,於是把自己的想法如實告訴大家:“我確實不知道是怎麼弄的,全程沒有印象。但我覺得可能是有人想陷害我,把這口鍋扣在我身上,屬於借刀殺人了。”

  全場沉寂了幾秒,似乎都陷入思考。

  她忽而有些不安,覺得這種爲自己辯解卻沒人相信的感覺似曾相識,令她渾身不舒服。

  大約是幼兒園的時候,同班的小朋友丟了東西,不知怎的就懷疑到初遲頭上。她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懵懂地望着老師,聲音稚氣地說:“我沒有拿她的東西。”

  後來怎麼處理的她都要記不清了,應該是楚錦親自聯繫老師解決問題的。可那時其他人帶着懷疑和探究的目光,卻深深印在了初遲的腦子裏。

  明明是場烏龍,仍舊讓她在遇到類似的情形時下意識地感到不適。

  但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初遲調整了一下狀態,剛想再爲自己說幾句話。

  一道低沉嗓音倏然劃破空氣,平淡卻帶着力量似的響起:“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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