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章 底線

作者:浮沉的命運
太原城知州衙門,也是王鬆宣撫使下榻之處,夜色迷茫,秋意甚濃,持槍執刀的衛士戒備森嚴,他們來回巡邏,經過燈火光依舊的那一間院落時,步調也會變的各位輕,甚至有些躡手躡腳。

  金人肆虐,兩河、陝西、山東糜爛一片,各路武裝勢力紛紛佔山爲王,動不動就是成千上萬的隊伍,就連淮水兩岸和江南,也都是盜賊蜂起,天下洶洶。

  不知不覺,桌前獨坐沉思的王鬆,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來到大宋已經快三年了,三年來發生的往事,流水般在眼前掠過。

  千辛萬苦,阻止了靖康之變,到頭來,還是有這麼多百姓流離失所,還是有這麼多顧慮。

  現在,自己似乎要被鎖上手腳,隱退於江湖。可自己要是退隱於江湖,這大宋的天下會如何,百姓會如何,他對得起那些地下亡靈的累累枯骨嗎?

  門“格吱”一聲,馬擴和董平、張橫幾人進來,張憲和耶律亙手裏提着食盒和酒壺,看樣子是有備而來。

  “相公,左右無事,小酌幾杯如何,不會誤了軍事。”

  張憲上來,輕聲說道。

  “酒菜都準備好了,還廢什麼話,擺好了桌子再說!”

  王鬆站了起來,伸了一下腰。這一天的事無鉅細,他還真有些疲乏。

  “監守自盜”的事情後,牛皋率軍前去爭征討土匪,軍中進行了肅察和整風,上下一片肅然,風氣也比以前好了許多。

  “耶律亙,騎兵訓練的如何?要和女真人玩命,光有火器可是不行。”

  “相公放心就是!河東本就產馬,軍中會騎馬的兄弟不少,就連最難練的投彈,兄弟們也都沒有問題。”

  “沙場之上,騎兵可是有大用,耶律兄弟做的不錯,辛苦了!”

  王鬆欣慰地點點頭。忠義軍騎兵並不強調騎射,但馬上擲彈卻是一項必練的技能,軍中的騎兵人人必修。

  “相公眉頭緊鎖,可是在爲國事憂心?”

  相處這麼久,不用問,馬擴也能從王鬆的臉上猜到他的心思。

  “內憂外患,外有強敵壓境,內則是盜匪四起,百姓苦不堪言,每日思之,本官都覺得心焦之極,常常不能入睡。只盼能早日擊退番賊,百姓早些安居樂業,這即是如今本官所思。”

  “相公可曾想過,百姓苦不堪言,盜賊峯起,除了番子入侵之外,朝廷腐敗,橫徵暴斂也是主因。”

  北宋末年,宋江、方臘起義,河北張迪和高託山起義,“常勝軍”事件,趙佶朝軍政腐敗,民怨沸騰,即便沒有金人的南下侵宋,民族鬥爭也會讓步於階級鬥爭,宋朝滅亡也在清理之中。

  “話雖如此,只是天子重用我等,信任有加,我等只能精忠報國,剷除弊端,以報天子之厚恩。”

  王鬆的話有些遲疑,也有些言不由衷。

  “大官人,我知道官家對你有恩,可這百姓的事纔是大事,你不能爲了小義,而置百姓於不顧。”

  張憲沉聲道:“弟兄們知道你對朝廷忠心耿耿,可也不能任由這些奸臣亂着來。必要時,痛下殺手,也可震懾這些妖邪!”

  王鬆哈哈一笑。張憲儒雅公子,罵人的話也是客客氣氣,絲毫不見鋒芒。

  “張憲,各位兄弟,如今正是抗金的緊要關頭,若是這些大頭巾敢胡來,我一定如張憲所說,先殺幾個人立威,即便有皇太子,本官也會毫不留情。”

  董平和張橫臉色馬上舒張了開來,一起眉開眼笑道:“相公,喝酒,喝酒!”

  耶律亙大聲道:“相公,你不用親自動手,只需發號施令就是,這些小事,交給小人去做就好!”

  董平馬上接道:“大官人,也算我一個!”

  “相公,萬一朝廷讓你回東京城,你又做何抉擇?”

  張憲的一句話,讓房間裏面的衆人都是安靜了下來。

  一旦朝廷聖旨下達,王鬆失了軍權,忠義軍何去何從,衆將又是何去何從,人人都是心中不安。

  “抗金大業未成,陛下絕不會做如此短視之舉。各位兄弟放心,保管相安無事,咱們還要恢復燕雲,馬踏西域,你們就把心裝回肚子裏面。”

  屋中衆人面面相覷,張憲舉起了酒杯,踢了踢旁邊的耶律亙。

  “相公說的是,喝酒,喝酒!”

  馬擴暗自嘆息了一聲。王鬆顧忌着自己和趙桓的君臣之情,卻不知朝廷以文治武乃是國策,朝政腐敗,積弊已深,他這樣的武將,終究會被掣肘、閒置,甚至大難臨頭。

  一旦皇太子攜衆大臣到了太原,一旦時局穩定,王鬆被調回京城,似乎已經是不可避免。

  即便王鬆能夠掌握兵權,到時候掣肘連連,王鬆究竟要何去何從。

  放眼大宋境內,也只有王鬆一枝獨秀,能夠抗擊金人。若他出了任何意外,抗金的大好局面就會轟然倒塌。

  “相公,朝廷暗流涌動,文武官員寡廉鮮恥,官家色厲內荏,優柔寡斷,非雄主之象。大宋內憂外患,天下民情洶洶,相公千辛萬苦,死傷士卒無數,才換得了大宋片刻安寧。若是抗金大業戛然而止,豈不愧對了天下百姓?”

  見識過朝廷的腐敗,知道其已經爛到了根子上。文官愛錢如命,生色犬馬,武將膽小如鼠,毫無節操。大宋皇室只顧弄權,整日裏思量如何保住皇室家族,而非江山百姓。這樣的朝廷,又如何扛得起恢復燕雲,乃至“天下皆歸漢土”的大業。

  “話雖如此,但本官手握數萬大軍,朝廷派重臣監軍,也是理所當然。咱們沙場點兵,光復河山,也不是沒有可能。”

  “相公倒是赤心奉國,但陛下,尤其是朝中那些士大夫,他們會這樣認爲嗎?”

  王鬆轉過頭來,詫異道:“馬宣贊何意?”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切都要以抗金大業爲先。”

  “這……”

  雖然行軍打仗,推薦官員,很多軍政要務上都受到了朝廷的掣肘,但王鬆還是難以接受,現在和大宋朝廷割裂的事實。

  趙桓對他不錯不說,趙多福也和他千絲萬縷。至於朝廷民生上的事情,他還沒有想那麼深。

  “相公,你一片赤誠,俠肝義膽,對朝廷,對官家一片忠心,可朝中又有幾人知曉?莫說旁人,即便是官家,怕也對你疑慮叢生。”

  “那也不能公然對抗朝廷,此舉和反叛無異,萬萬不行!”

  “有何不可!相公心地坦蕩,赤子之心,只有我等知道,那些士大夫,耿南仲、唐恪、秦檜,即便是張叔夜,誰不是想奪回相公的軍權,更有甚者,要置相公於死地。相公不可不防!”

  “聽調不聽宣,等恢復了燕雲,四海靖平,相公何去何從,我等必不會腹誹。如今是緊要關頭,相公千萬不可糊塗!”

  董平的話剛說完,張橫也接着說了起來。

  “什麼緊要關頭,糊塗什麼?”

  王鬆轉過頭來,驚詫地問道。他眼睛緊盯着衆人。

  “朝廷要奪相公的軍權,這就是緊要關頭。相公若是放了軍權,那就是糊塗!”

  馬擴輕輕說了出來,語氣卻頗是堅定。

  王鬆驚訝地看着馬擴,這還是歷史上那個在亂世中對宋廷忠心耿耿,抗金不渝的志士嗎?

  彷彿知道王鬆想什麼似的,馬擴毫不忌諱他的目光,嘴裏輕輕地說出了幾個字來。

  “相公被朝廷和官家猜忌,思之如狂,緣由再也簡單不過。”

  馬擴緊盯着王鬆的目光,沉聲說道:“相公手握重兵,勢若藩鎮,一旦存有異心,這其中的話語,就不用下官說了吧。”

  王鬆不由得無語,呆在了當場。

  自從他帶兵以來,可謂是殫精竭慮,問心無愧。朝堂之上,文臣和他水火不容,彈劾打壓,流言蜚語,他也早已習以爲常。原以爲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今日聽馬擴一說,心頭豁然開朗。

  文臣如此爲所欲爲,皇帝習以爲常,實則根子上在於以文制武,將在御中,皇權至上。自己以爲自己問心無愧,實則已經動了別人的蛋糕,犯了衆怒不說,如今還擁兵數萬,觸及了官家的逆鱗。

  關鍵是,自己現在手握數萬精兵,可謂兵強馬壯,女真人對自己無可奈何,朝廷又怎會放心。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可是,一旦聖旨下達,他真的願意大權旁落,抗金大業賦予他人嗎?

  “馬宣贊,你真是字字誅心啊!”

  王鬆搖搖頭,苦笑了起來。

  “我大宋已是風雨飄搖,百姓屍積如山,白骨累累,死者已矣,活着卻是更加艱難。本官自統兵以來,所作所爲,皆是爲了大宋百姓,爲了大宋朝廷。本官問心無愧,做事也不會爲他人左右。”

  他想再說些什麼,卻再也說不出話來。狄青如此功勞,也不是在羣臣口誅筆伐之下鬱鬱而終,自己何嘗不是狄武襄第二。

  “相公,朝廷派人前來,一則是分權,怕相公做大,另外就是控制忠義軍,成爲朝廷禁軍,而非相公之藩兵。”

  對大宋朝廷的心思和積弊,馬擴早已是心知肚明。“攘外必先安內”,強幹弱枝,以文制武,這些最基本的國策,一般的士卒都懂,爲何王鬆卻是懵然不知。

  也許不是不知,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相公須記得今日下官之語。”

  馬擴鄭重其事地說道:“相公兵強馬壯,手握雄兵數萬,若能順時而動,或能恢復山河,造福萬民。若是坐等朝廷派人而來,相公危矣,大宋危矣。”

  順時而動?

  王鬆輕輕搖了搖頭。難道自己真的要走上和大宋決裂的這條道路?

  “相公,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只要你登高一呼,兩河百姓必會簞食壺漿,大事可成。”

  “相公,董平說的不錯!以相公之能,即便不與朝廷分庭抗禮,至少也可宣撫一方。若是失了軍權,奸臣們上下其手,相公危矣。”

  衆將苦苦相勸,王鬆搖搖頭哭笑道:

  “兄弟們,這頓酒,看來是難喝呀!”

  他沉思片刻,纔對伸長了耳朵、迫不及待的衆人說道:

  “陛下待我不薄,我絕不能背信棄義,枉做小人,這是本官的底線。至於軍權,等退了外敵,我自會和陛下細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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