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章 輿論

作者:浮沉的命運
盛夏時分,清晨,東京城,龍德宮。

  後院水榭旁的一處亭臺裏,檀香嫋嫋,幾個宮女在後面扇着扇子,桌上擺着瓜果冷飲等物,一身道袍的趙佶,正在看着眼前的小報。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裏憶平生。好詞,好詞!”

  這位才華橫溢的青樓天子,拿到報紙的第一眼,首先看的就是詩詞歌賦。至於那些鍼砭時弊的文章,通通先放過一旁。

  “……特恃其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諛。於是蔡京以滑薄巧佞之資,濟其驕奢淫佚之志。溺信虛無,崇飾遊觀,困竭民力。君臣逸豫,相爲誕謾,怠棄國政,日行無稽。及童貫用事,又佳兵勤遠,稔禍速亂。自古人君玩物而喪志,縱慾而敗度,鮮不亡者,趙氏甚焉,故特著以爲戒。故趙氏諸事皆能,獨不能爲君耳!”

  隨着他仔細看下去,趙佶臉色漸漸變的鐵青,渾身也開始發抖起來。

  他“啪”的一下把報紙拍在桌上,站了起來,大聲怒喊道:“這是誰寫的,馬上給我查出來,誅殺九族,誅殺九族!”

  旁邊的幾個宮女嚇得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生怕這位喜怒無常的“太上皇”,把自己拖出去給斬了。

  “太上皇,這是本月流入東京城的一種小報,聽說是叫什麼連載,七八天就會出一份新的。寫着文章的人叫“破奴”,顯然不是真名,也無從查起。”

  曹勳趕緊上前,垂下頭,緊張地等候着趙佶下一步的發作。

  “這麼說,已經傳遍東京城了!”

  趙佶頹然地坐下,擺了擺手,搖頭道:

  “朕已退位,也管不了這麼多,就由它去吧。”

  曹勳揮退了宮女,上前幾步,輕聲在趙佶耳邊說道:“殿前司指揮使王宗濋求見。”

  趙佶輕輕點了點頭,站了起來,輕聲道:“帶他到書房見我。”

  盛夏時節,本該人倦馬乏,奄奄欲睡,但整個兩河、陝西、山東、包括京畿各地,卻都被一種新出的小報«警世鐘»所攪動着。

  警世,自然是警戒世人,振聾發聵,使人醍醐灌頂,幡然悔悟。由於紙張的質量一般,只是當時一般流行的用於刊印書籍的黃麻紙,也只有短短几篇,起初並沒有引起當時這些讀書人的注意。

  只是由於這些紙張上刊印的文章鍼砭時弊,筆鋒十分犀利,又夾雜着一些新創的詩詞歌賦,雖然篇數不多,卻個個都是精品,很快就在各地流傳起來。

  不多說,只是那一首《浣溪沙.我是人間惆悵客》,就已經引得那些讀書人如癡如狂。只是對於大多數的讀者來說,值此山河動盪、中原多事之秋,自然更加註重的是當中的國防軍事上的分析。

  “女真人口不過百萬,蠻夷小族,滅遼伐宋,侵凌漢土,何也,燕雲之地皆爲其有矣!然則我漢土果真不堪一擊乎?”

  “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士大夫寡廉鮮恥,武將貪弊怕死,士卒血氣全無,以如此軟骨無能之輩,對女真巖瞑穴居、茹毛飲血之兇殘之徒,焉有不敗之理!”

  “好!好!寫得好!”

  東京城,東華門外,馬行街,楊樓。

  一衆士子坐在一張酒桌前,大聲讀着報紙,人人都是精神亢奮。

  “我中華禮儀之邦,立世間不知凡幾,地大物博,文明源遠流長,人口何止千萬。前有漢武之英雄,後有唐宗之雄略,中華尚武之風,自古皆然。”

  一個士子憤然道:“這位“破奴”兄一針見血,直指我朝積弊。當真可以算得上是警鐘長鳴,直入心肺!”

  “王兄所言不錯!”

  另外一名士子接道:“王相公乃是聖上的愛臣,爲國戰死,卻被朝中諸臣百般埋汰,諸般詆譭。究其緣由,皆因王相公是一武臣爾。煌煌士大夫,不懂得文以載道,反而是嫉賢妒能,慢待國事,當真是寡廉鮮恥,毫無節操!”

  在座之人人人皆是激憤,高聲怒罵者有之,搖頭嘆息者有之,人人直指當朝弊端。

  也無關乎衆人驚歎連連。這本警世鐘不但鍼砭時弊,而且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大宋面臨的弊端。

  而關於金人的諸般軍政也是分析的明明白白、徹徹底底。

  “女真人口不到百萬,但卻佔地甚廣,其疆域東到混同江;北到火魯火疃,西北到河套地區,與韃靼蒙古部、塔塔兒部、汪古部爲鄰;西沿河外三州。南部以雁門關、拒馬河爲界,地域千里……”

  “金人滅遼,承其舊制,奉行兩套體制,即女真舊制和漢官制。金朝爲勃極烈制度,地方則爲猛安謀克官制……”

  “猛安謀剋制度,即百夫千夫長之制。成年男子平日從事生產,戰時參加戰鬥,兵器、糧食自給自足。百姓一千戶爲猛安、一百戶爲謀克,謀克爲百夫長,猛安爲千夫長。萬戶府下轄諸猛安,猛安下轄謀克,謀克之下還有五十、十……”

  自金人南下侵宋以來,不要說民間百姓,就是朝廷上下,包括皇帝,就沒有幾個人對女真人有如此見識。

  打了數年交道,打仗也有數年之久,但要說如何對付金人,金人如何之強,整個大宋朝廷,都還停留在表面,無人有更深的認識。

  如朝廷“六如給事”李鄴鼓吹金兵如天神的“人如虎,馬如龍,上山如猿,下水爲獺,其勢如泰山,中國如累卵”,以及“四盡中書”王孝迪的“男子殺盡,婦女虜盡,公室焚盡,金銀取盡”,這位“破奴”就以不屑的輕描淡語所總結。

  “金人之強,士大夫盡畏之如虎,餘謂之時無英雄,使豎子稱雄。倘若中華之士皆有勇氣抗擊番賊,即便人手一杆鏽槍,一把鈍刀,猶能痛擊番賊,驅除韃虜。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敵之責……”

  文章還拿忠義軍屢屢挫敗金人作爲例子,號召百姓奮起抗爭,不做亡國之奴。

  大宋刊印業發達,書坊到處都是,但要說一時達到興盛,廣爲流產者,上至達官貴人,下到黎明百姓,就是這幾份薄薄的連載報紙«警世鐘»了。

  誰也不知道報紙從哪裏來,這位破奴兄又爲何人,朝廷也沒有明令禁止,這報紙畢竟是鼓舞百姓抗金,減輕的是朝廷的壓力。士大夫、地方官員雖然惱羞成怒,也不敢公然抓人,畢竟他們做了這麼多見不得人的事情。

  於是乎,那些氣急敗壞的士大夫們、做賊心虛的貪官污吏、底氣不足的武將禁軍,只有縮起腦袋,扮起了鴕鳥,裝作聽不見外邊的流言蜚語。

  «警世鐘»或三五日一出,最長也間斷不過六七日,市面上沸沸揚揚,落的是滿城風雨,人人皆知。

  “好!好一個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敵之責!”

  睿思殿中,大宋天子趙桓看着手中的«警世鐘»,不由自主地叫出好來。

  趙桓近日的心情不是很好。自從這王鬆死後,朝廷編練的新軍是一批不如一批。武臣懈怠,文臣不知兵,再加上酷暑時節,金人退去,人人都留戀於絲竹美酒,勤於政事者沒有幾人。

  他在朝議上提出趁金人退去,恢復失陷的河間府、真定府,竟招來諸位大臣的一致反對。

  這些個文武大臣,尤其是這些士大夫,只要提出恢復失地,就百般阻撓,像割他們身上的肉似的。不過想想也是,打仗要出錢糧,還不是從他們這些大富豪身上出,就難怪他們對此毫不熱心。

  “官家,這報紙在東京城可是人人皆知,百姓抗擊番賊的心氣都很高。這對朝廷抗擊金人,可是大有裨益呀!”

  旁邊的宦官高問看到皇帝頗爲激動,趕緊上前恭維道。

  趙桓點了點頭。如今這東京城中,士人、百姓聚集在一起,談的大多數都是這份報紙,聊的也都是其中刊載的內容。

  太學生們自發組織起了一場辯論賽事,討論宋、金雙方的優劣,如何克敵。辯論到了最後,雙方誰也不服誰,大大出手,上百人受傷,還有幾人差點喪命。

  趙桓不由得搖了搖頭。想不到如今這太學生,也是個個性裂如火,只是不知道,他們打起架來,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不過民間百姓抗金的熱情倒是高漲,這也使得趙桓莫名的欣慰。正如這位“破奴”兄所說的一樣,若是人人奮起抗擊,番賊又豈能猖獗!

  “破奴”!只可惜王鬆死了,否則若是有他在的話,自己又何須日夜擔憂,金人再度南犯。

  “這是最新的報紙嗎?下一期的還沒到嗎?”

  趙桓翻看起桌上一疊疊的舊報紙來,這«警世鐘»的連載,他都一期不漏地保存完整,上面的許多觀點他也會經常和皇后等人討論。有時他也會拿到朝堂上去和大臣們探究,只可惜大多數人都是裝聾作啞,敷衍其詞。

  看到皇帝發問,高問趕緊回道:“官家,這是今日清晨買的報紙,最快的也要兩天以後。不過宮裏已經讓外面的人注意了,只要報紙一到,必會馬上買來給官家過目。”

  現在這報紙紅極一時,若是沒有去早點購買,恐怕會被早去的人買個精光。

  想到了王鬆,趙桓好像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張橫、耶律亙、林風,還有王倫、歐陽澈等人,都還關在牢裏吧?”

  “歐陽澈調往廣州、陳東調往雷州。張橫、王倫關在大理寺的大牢裏,林風和耶律亙還在太原府的大牢,正在等候官家的發落。”

  “有什麼可發落的,本就是無罪之人。”

  趙桓臉色微變,隨即沉思道:“傳旨給大理寺以及太原地方官員,無論是關在牢中的張橫、王倫、耶律亙、林風,還是貶斥在外的歐陽澈、陳東等人,任何人不得加害。否則朕就把他們貶斥到兩河邊關去,讓他們和金人正面對壘。”

  高問趕緊應聲下去。趙桓看了片刻報紙,眉毛豎了起來,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這些個佞臣,若不是害得王鬆慘死,邊事又豈會如此崩壞,朕又何必如此夜不能寐,如坐鍼氈!”

  大殿外,一個宦官豎起耳朵聆聽,過了半晌,看到左右無人,這才輕輕溜了出去。

  是夜,耿南仲書房中燈火通明,人聲吵雜,直到夜深人靜,裏面才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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