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宴無好宴
“高丘蘭琪,見過國君萬歲。”高丘雖然仍舊是以國自居,但實際上這一戰之後已經成了朝廷的附屬國,年年納貢朝賀,從平等已經轉爲了主次。
蘭琪從一進殿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行動間寬大的裙角被壓得很穩,舉手投足都是高貴清華,即便朝拜跪地的時候身上那股尊貴威迫也不曾減少半分,讓人不敢看輕。
趙皇后在主位上暗暗握緊了拳,那種氣勢讓她很不舒服,明明她纔是皇后,明明這個女人跪伏在她腳下,偏偏讓她有種被壓下去一頭的錯覺。
這樣想着,趙皇后眼裏閃過一絲狠厲,又是一個狐媚。
坐在下首的四位蒙地新妃倒是與趙皇后的反應恰恰相反,一個個都笑盈盈的看着,完全不見嫉妒跟敵意。
直到皇甫銳讓蘭琪起身就坐,衆人的目光纔在蘭琪身上紛紛移開。
蘭琪在女官的指引下坐好,對四周驚豔或者嫉妒的目光完全視而不見。沈傾瑤站在她身後,垂眸斂目,安靜的彷彿不存在。
從一進殿沈傾瑤就在觀察每個人的反應,趙皇后的敵意,四妃的隨意,以及衆臣的驚豔,內命婦們的嫉妒。
而皇甫銳,除了最開始眼裏閃過一絲驚豔以外,還有後來的一抹嫌惡。
果然如蘭琪猜想的那樣,皇甫銳對她沒有好感,恐怕一見到蘭琪,就想起當年被高丘王戲耍欺騙的事了。
巡看了一圈,沈傾瑤都沒有看到秦芒,看來這位是稱病稱上癮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從一進殿開始,沈傾瑤就覺得有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就連蘭琪豔驚四座的時候也不曾移開過。可是等她回望過去,看到的卻是皇甫銳沒什麼喜怒的臉。
皇甫銳會盯着一個面容普通的宮女看?當然不可能,可是如果不是皇甫銳,那他身邊就剩下兩個低頭垂立的太監,她總不至於引起了哪個太監的關注吧。
可分明就是有道目光一直如影隨形,糾纏在她身上陰魂不散,這麼想着,沈傾瑤覺得自己的胳膊有種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怎麼武王的身體還沒有起色嗎?”酒過三巡,坐在上位的皇甫銳視線掃過右手邊的空位,擰着眉問道。
下方的太醫院首座連忙起身拱手:“回陛下,王爺本就身體病弱,再加上武王妃的驟然離世,憂思過重,引發身體原本就有的弱症,恐怕還要再多安養些時日。”
皇甫銳聞言輕輕頷首,武王秦芒自幼體弱,幾乎每月都要有幾日告假,他早就習以爲常,也就不多追問,
退下去的那太醫強忍住想要擦汗的衝動,回到位置上坐好,端起酒杯的手止不住的微微發抖。
天知道他連武王府內院的門都沒進去,才進了正門就被人拎到後面給丟出來了。
沈傾瑤在一旁瞧着,看來這太醫是被常青那些人給磋磨了,瞧這給嚇得,她離這麼遠都快聽到他牙齒碰在杯口的聲音了,真是作孽。
“武王妃驟然離世,王爺心情沉重也是難免的。”趙皇后在一旁接話,臉上笑容得體,雍容的正紅色宮裝彰顯着她後宮之主的氣度。
沈傾瑤一蹙眉,她可不認爲趙皇后會好心到替秦芒說話的地步,肯定是有後招跟着呢。
果然,趙皇后話音緊跟着一轉,就變了味道:“只不過,王爺如此哀思傷身,實爲不妥,皇上,不如您爲武王再賜下一門婚事,一來解王爺哀慟憂思,身邊也多個人照顧;二來王府高門望宅,總不好一直沒有主母,讓後院亂了方寸。”
一面說,趙皇后還一面將目光投向坐在下首的蘭琪,眼中帶着幾分滿意的打量。
皇甫銳聽到趙皇后的建議,也順着她的視線,朝着蘭琪的方向看過來,似乎也在思考是否可行。
沈傾瑤眼神倏地一冷,她當初頗費周章的找到蘭琪這條路,可不是爲了給秦芒續絃的。這個趙皇后當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她還沒找到她頭上呢,自己就急着撞過來了。
蘭琪坐得不遠,趙皇后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的傳進她的耳朵,拿着酒杯遞到脣邊的手驀地一頓,蘭琪忽而冷笑出聲:“蘭琪雖然遠在高丘,但也素聞皇后娘娘掌管偌大後宮,諸事繁忙,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她這樣一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蘭琪說完轉頭不着痕跡的看了眼沈傾瑤,事實上如果不是沈傾瑤提前要她給出了承諾,或許她真的會順水推舟的把自己嫁到武王府裏去。
一來秦芒出身尊貴,正是沈傾瑤口中那種可以影響到朝局的人物,其次武王府雖是異姓王,根基卻比端親王府還要厚重得多。
更重要的是,她對秦芒爲沈傾瑤殿前拒婚的事情也有耳聞,秦芒不是皇甫星那種瞻前顧後,完全服從皇權的人。
若真的嫁給秦芒,倒是比嫁給皇甫銳的好處還要多。不過那都是以她能得到秦芒青睞爲前提的。
蘭琪自認沒那麼大的把握,而皇甫銳嘛,在親眼見識過沈傾瑤馭蝶的本事之後,她已經很有把握了。
“公主此言何意?”趙皇后聽到蘭琪明顯含着嘲諷的話,臉色立即沉下來質問。
蘭琪輕笑擡眼,眉目間風情盡現,脣畔間淡淡淺笑魅惑叢生,不知看迷了不知多少人的眼。
“蘭琪雖然出身高丘,但對中原禮儀也有耳聞,高門大戶的主母過世後,爲人子者要爲母守孝三年,爲人夫者,也要替原配守喪一年,武王夫妻情深伉儷,武王妃如今過世還不滿一個月,皇后娘娘就在急着給王爺張羅婚事,可就不是因爲後宮事情太忙,以至於連基本的道理都忘了?”
說罷,蘭琪還忍不住笑出聲來,清脆悅耳的笑聲迴盪在殿內,卻彷彿一根細針刺進趙皇后的心裏。
大殿內裏頓時一片寂靜,連同着臺上的歌舞也都跟着歇了下來,舞姬們不知措施的互望,繼續也不是,站着也不對。衆大臣們一個個都低垂着頭,噤若寒蟬的不敢出聲。
趙皇后氣得臉色發青,強忍着國母風度不好發作。這個蠻夷公主,分明是在嘲笑她不懂規矩!
坐在下首的四妃各自對望一眼,眼中的譏諷之意也隱約露了出來,若不是有外族的使節在,嘲諷皇后也是丟了自己國家的顏面,她們肯定不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皇甫銳更是臉色不悅,自己的皇后竟然當着外國使臣犯了這麼大的錯,簡直是盡了他的臉,不由得狠狠瞪了趙皇后一眼,直接忽略了方纔他也有考慮過皇后的提議。
自從趙丞相不在,他對這個皇后開始越來越不滿意。
趙皇后看到皇甫銳掃來的目光,臉色一白,委屈的紅着眼眶垂下頭,眸中怨毒一閃而過。
而作爲始作俑者的蘭琪,彷彿感覺不到身邊氣氛的低壓一樣,臉上依舊是明豔動人的笑意,甚至還用很期待的目光看着趙皇后,等着她再開口。
沈傾瑤對她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姿態實在無語,在後面輕輕的拉了下蘭琪的衣角,示意她適可而止,她這次進宮是爲了爭寵的,皇甫銳那邊總不好太得罪。
蘭琪滿不在乎的撇撇嘴,這算什麼,當年她在不知不覺間被趙皇后父女擺過一道,因爲皇甫銳的嫌棄,她在父皇身邊不知道又受了多少磋磨,要不是他們從中搗鬼,她也不會鬧得豔名遠播,成爲那些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如今她也不過是小小的還回來一點兒罷了,來日方長,離她一解心頭怨氣的日子還早得很呢。
蘭琪出身高丘皇室,對分寸掌握的火候也算熟稔,當然不會因爲爭一時之氣忘記了自己這次來的任務,等到皇甫銳對皇后的厭惡表現的差不多了,她便站起身朝着高座上輕輕施禮。
“蘭琪剛纔言語有失衝撞了皇后,若有得罪之處還請陛下原諒蘭琪的無心之過,臺上的姑娘們既然都不肯再繼續跳,想必是累了,蘭琪曾在高丘師從中原的舞藝大師,不如就由蘭琪獻醜一番,也算是對剛剛失言無禮的賠罪。”
皇甫銳身爲一國之君,自然不好與附屬國的公主計較,於是輕輕頷首,臉色也略微緩和:“蘭琪公主率性直爽,談不上衝撞,不過既然公主有此雅興,朕也就拭目以待。”
趙皇后絞着手裏的帕子,蘭琪口口聲聲只說要皇甫銳原諒,根本就不把她這個皇后放在眼裏,而皇甫銳當着他國使臣竟然也不給她爭個面子,簡直太可惡。
蘭琪款款一笑,再次施了一禮,與沈傾瑤互換了一個眼神,轉身更換舞衣去了。
臺上舞姬們紛紛退下,趙嬤嬤上前來俯身對趙皇后低聲勸了幾句,趙皇后擡眼看着空置下來的高臺不屑冷哼,什麼異族公主,還以爲是什麼高貴角色,也不過是名伶舞姬之流,蠻夷之地出來的女子,不知羞恥。
片刻過後,蘭琪換了一身高丘國的舞衣款款上臺,擺出一個起舞婀娜的姿勢,面容微微垂下,四周原本亮如白晝的燈光也隨之暗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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