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阿靈之死
憑欄居外，凌晗讓黎青在外等候，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早就候在二樓的沈傾瑤，聽見底下門響，憑欄遠望的身體不由得一僵。
隨着越來越近的上樓的聲音，沈傾瑤握在欄上的手也越來越緊。
“離兒……”一聲喊着顫抖的呼喚在身後響起，沈傾瑤忽然覺得心上一輕，之前的那些緊張抗拒忽然就減了許多，於是轉過身來，看向一身月白紗衣的凌晗。
守在一旁的落雪好奇的打量着凌晗，眼裏閃着光亮，真是好相像的一對母女啊，不僅是容貌，還有氣度聲調，全都十分相似。而且凌晗又有一張極爲年輕的臉，兩人站在一起，說成是姐妹也是有人信的。
只不過凌晗的臉色比較蒼白，像是常年病弱不見陽光的樣子，身形較之最近明顯發福的沈傾瑤，纖細了不少。
“這裏是百翎閣風景最好的地方，凌宮主要不要來一起看看？”沈傾瑤笑問。
聽到沈傾瑤的稱呼，凌晗眼裏閃過一絲明顯的失望，但對於她難得的邀請，還是喜悅的點頭，走過來站到沈傾瑤身邊。
落雪連忙將位置讓出來給凌晗，看着兩人並肩站在一起的畫面，真實相當的和諧唯美。
“我初建百翎閣的時候，算上我一共就只有五個人。”沈傾瑤頭也不轉，看着遠方的某一處，目光飄遠。
“其實那時候我也沒有想過要建多大多強，只是想要有個保障，那時候縹緲宮的人把我當成了奪權的絆腳石，而我當時只是秦芒的掛名王妃，在這世上可以說是無依無靠。”
“我知道。”凌晗笑笑，得知沈傾瑤就是她的女兒，她這一年來發生的一切她都讓人一件件細數給她聽，彷彿每聽到一件就能多彌補一分她沒能參與的遺憾：“你做的很好。”
“不是我做得好，而是他們。”沈傾瑤搖搖頭：“百翎閣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樣，我一手創建了它，卻很少把時間用在它身上，都是我的同伴們在幫我打理、照顧，其實在這一點上，我倒是跟你真的很像。”
凌晗聽得出沈傾瑤語氣裏自嘲的味道，雖然明白她這句話並不是有意在針對她，還是愧疚的看了沈傾瑤一眼：“離兒，娘很抱歉。”
“其實真正算起來，戚季光他們並不是我最早的夥伴。”彷彿沒有聽到凌晗愧疚的道歉，沈傾瑤還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緩緩地說着她的故事：“我最早的同伴，是三隻可愛又懂事的小豹子，他們是我親手從受傷的母豹腹中取出來的，我給它們取了名字，阿杜、苗苗還有扇子。”
這些事凌晗其實都已經聽人說起過，看着沈傾瑤的樣子，她的心開始一點點的向下沉。
“阿杜最調皮，苗苗最沉靜，扇子性格在它們之間，扇子被我送去蒙地，阿杜陪在我時間最長，也最愛跟我撒嬌賣萌，最粘人最貼心……”腦海中浮現出那些日子一起相處的歲月，它們從一隻只嗷嗷待哺的小獸，長成可以爲她征戰，爲她提供保護的英雄。
沈傾瑤頭倚在窗櫺上眺望着遠方阿杜埋骨的地方，淚溼眼眶。
“離兒……阿杜的事娘都已經知道了，是娘對不起你。”在她聽說阿杜爲了保護沈傾瑤而死的消息時，她心中的疼痛無法用言語來表述，即便那件事不是出自她的授意，但趙皇后的那些權力都是她給的，是她爲了報仇激進不分手段的後果。
“你知道？”沈傾瑤終於轉過頭來望向一臉愧疚的凌晗，忽然露出一絲悲慼苦澀的笑容，“總有你不知道的，連我都不知道，也不敢知道的。”
沈傾瑤倏地轉過頭來，眼中含淚看向一直下意識想要往後退想要隱藏存在感的小丫頭：“落雪！”
“在！”落雪下意識的答應了一聲，告饒似的望着沈傾瑤，搖了搖頭努力想要擠出一絲笑來，顫聲道：“閣、閣主，您都不知道的事，屬下怎麼會知道？”
“你不知道？阿靈在哪，你不知道？”沈傾瑤望着她，眼神犀利。
落雪差一點就脫口說阿靈在縹緲宮，結果在沈傾瑤的眼神裏默默的低下頭。
沈傾瑤也不急，就這麼等着她開口。
房間裏一下子安靜得呼吸可聞，直到很久以後，才聽到落雪無奈的嘆了口氣：“閣主請節哀。”
即便早有準備，即便早就猜到結果，當從落雪的口中真真切切的得到這個真相的時候，沈傾瑤眼中的淚還是一下子就滾落出眼眶，一瞬間軟下來的身體靠在窗櫺上，嘴張了好幾次，都沒有發出聲音。
落雪見沈傾瑤渾身都在顫抖，臉色煞白，嚇得趕緊跑過去扶住沈傾瑤，急聲道：“閣主，閣主你怎麼了？閣主你不要嚇我，請您冷靜，大夫說您不可以情緒起伏太大的。”
凌晗在一旁幾次想要上前，卻不得不按捺住心裏的擔憂，關切着沈傾瑤的情況。
沈傾瑤伸手推開落雪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洶涌翻覆的情緒，“說。”
“好，閣主你別急，我說，我都說。”落雪急急地點了點頭，眼睛一錯不錯的定在沈傾瑤身上，“那一晚，閣主在山路上昏倒，戚大哥當機立斷，命人火燒百翎閣，匆忙忙將您送到閣裏找大夫醫治，當時您身上都是血，裙子上也全都是血，直到那時候我們才知道，原來閣主您已經有了身孕。”
那時沈傾瑤以及陷入深度昏迷，失去阿杜跟孩子的重重絕望讓她求生意志十分弱，不只是孩子保不住，按照當時大夫的說法，連大人恐怕也留不住了。
“戚大哥當時就紅了眼，揪着大夫的脖領逼着他想辦法，少主跟您稍有差池就要他全家陪葬。”想起當然的情形，落雪也是心有餘悸，當時幾近崩潰的又何止戚季光一個。“大夫被我們逼得沒辦法，才說或許找到九轉靈蛇的膽來入藥，還能有一線生機。”
“所以，你們就殺了阿靈取膽？”沈傾瑤倏地仰起頭問。
“當然沒有！”落雪連忙否認：“我們當時並不知道阿靈就是大夫口中的九轉靈蛇，即便知道了，它是您的同伴，也是我們的朋友，我們也下不去手的。”
“那阿靈是怎麼死的？”沈傾瑤哽咽着問，心裏卻也隱約猜到了答案。
“九轉靈蛇我們都只是在書上看到過記載，什麼顏色，什麼模樣，沒人知道，我們當時手足無措的聚在外廳裏想辦法，蔣志遙忽然嗅到淡淡的血腥味，以爲是閣主的血沒有止住，結果等衝進來纔看到，是阿靈自己纏在了兵器上，沒了生息。”
“自殺？”沈傾瑤閉上眼睛，心口一陣陣的疼，她的阿靈出現的最晚，最嬌氣也最膽小，阿杜一起跟它玩鬧，爪子不小心碰得重了，它都會鬧脾氣，稍稍有點危險就會露出尖牙來咬人。
這麼怕疼愛嬌的小東西，卻在她生死一發的時候，自己纏到兵器上自殺取膽。
落雪眼圈紅紅，眼淚不住的滾落，“閣主，阿靈最通靈性，它就是怕我們猶豫不決會耽誤了救你的時間，才自己跑進房間裏自盡的，請您一定要保重身體，不要辜負了阿杜跟阿靈它們的犧牲。”
“我當然不會讓自己有事，讓它們失望。”沈傾瑤緩緩睜開眼睛，臉上淚痕斑駁，擡手指了指窗外不遠處那一片空地：“那裏是阿靈跟阿杜的埋骨地，凌宮主願意陪我一起去看看嗎？”
在一旁始終沉默的凌晗聽到沈傾瑤問她，擡起頭來輕聲答應：“好。”
沈傾瑤深吸一口氣，看着凌晗比剛纔更加蒼白的臉色，心裏一揪，她承認她故意在母女見面的時候問起這些事，不僅僅是單純的想要知道真相，她想讓凌晗知道，她折在她手裏的兩條命，懲罰自己，也懲罰凌晗。
可是見到凌晗那樣紙一般顏色的臉色，她沒有絲毫報復的痛快，心情更加沉重。
終於，在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沈傾瑤頓住了身形：“你，還好嗎？”
凌晗脣邊彎起一抹淺淺的弧度：“放心吧，娘沒事。”
聽見凌晗的回答，沈傾瑤微微放心，但又覺得這樣實在對不起阿杜跟阿靈，心裏涌起一股煩躁，快速的下了樓，走出憑欄居。
守在外面的戚季光等人見沈傾瑤臉色不好的從裏面走出來，眼前還有些泛紅，相視一眼紛紛迎過來。
“我想去後山阿杜跟阿靈的墓前坐一坐。”沒等他們發問，沈傾瑤就先一步說道。
果然是知道了。幾人對望一眼，戚季光猶豫着開口：“後山是百翎閣衆兄弟的埋骨之地，陰氣頗重，閣主現在的身體，還是等少主降生之後再過去吧，相信阿杜阿靈它們都會理解的。”
“既然都是自家兄弟的英靈，有什麼可怕的呢？”沈傾瑤扯了扯嘴角，眼裏的意思很堅定。
戚季光等人知道再勸也沒有用，只好妥協：“那屬下等陪着閣主過去。”
沈傾瑤搖頭拒絕：“不必了，我跟凌宮主單獨……”
沒等她說完，守在另一邊的黎青忽然臉色一變，一閃身快速朝着憑欄居的門口衝了過去：“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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