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鬼神之說
隨着一聲不知從哪裏傳來的鼓樂的聲響，原本安靜站在臺上的女子忽然擡起頭，素手向後伸展，長長的衣袖飄揚，擺出了一個欲要騰空飛舞的動作。
由於那女子始終都是背對着衆人，她們看不清女子的容貌，但只是一個動作，就足以吸引人眼球。
緊接着，鼓點越來越急促，那女子一個旋身便躍向了舞臺中央，輕踏、旋轉，隨着節拍翩翩起舞。
明明是寒冬冷月的天氣，天上還飄着小雪，那女子的舞蹈卻能讓人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彷彿能將周圍的一切燃燒，每一個動作都充滿着力量。
剛柔結合，充滿了異域風情。
那些小宮女們早就看直了眼睛，而站在她們身後的夏蕊則是臉色慘白，不敢置信的看着臺上的人，身體發抖。
“蘭、蘭妃……娘娘？”
夏蕊的聲音本就不大，再加上身旁呼嘯而過的北風，鮮明的鼓點，以至於並沒有被其他的宮女們聽見。
這些都是新進宮的宮女，蘭妃於她們而言只是一個傳說，但夏蕊卻是曾親眼目睹過蘭琪入宮後那支驚爲天人的絕世之舞的。
這樣的動作，這身舞衣，還有那配合的鼓點，如果不是季節不對，夏蕊都要以爲自己時光穿越，又回到了那個封妃之夜了。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相似的人，這樣相似的舞？
難不成……
一個念頭在心中閃過，又被夏蕊狠狠甩開。
“呀！蝴蝶！是蝴蝶！”
不知是誰忽然喊了一句。
夏蕊連忙望過去，只見高臺上的女子仍舊在舞蹈，而她周圍竟然出現了許多五彩斑斕的蝴蝶，伴隨着她的每一個動作而飛舞旋轉。
太像了，像的幾乎是同一個人了。
夏蕊下意識的抓緊了袖口，同一個，人？是人嗎？
蘭妃，可是蘭菲早早就已經死去了啊。
那場刺殺，她也是旁觀者之一。
臺上的鼓點漸漸弱了下來，始終背對着幾人而舞的女子也慢慢停下來，夏蕊似乎看到她的手腕處有一抹金光閃過，再定睛望過去時，卻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寒風越來越緊，吹得臺上女子黑髮翻飛，衣袂飄然。
結束了一場舞，那女子似乎是累了，靠在玉石的欄杆上，仰望着天空，口中低低的哼着一首異國的曲調，悠悠揚揚，婉轉清幽，伴着風聲傳來，忽遠忽近，如泣如訴。
幾個小宮女也漸漸回神，面面相覷，其中一個想要靠近些去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卻忽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小宮女回過頭，正對上夏蕊異常嚴肅的臉。
“走。”夏蕊口中輕輕吐出一個字，手腳已經不受控制的開始發抖。
正在這時，臺上那幾只蝴蝶忽然朝着這邊飛了過來，繞着幾人轉了好幾圈，風中傳來女子低笑的聲音，幽而清淡，說不出的詭異：“怎麼，太長時間不見，夏蕊已經不記得我了嗎？這麼急着走？”
夏蕊的身體猛地一僵。
是這個聲音！就是這個聲音！
她記得的，這就是蘭妃的聲音！
主子。夏蕊在心中默默的喊了一聲，卻是怎麼也開不了口喚她一聲，心底被濃濃的恐懼所佔據。
想要逃走，腳下卻似乎是灌了鉛一般，根本動彈不了。
“還是說，你記得當初爲了趙皇后臥底在我身邊，出賣我的事，對我心存愧疚，纔會不肯認我？”
臺上女子的聲音再響，夏蕊已經承受不住的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聲音顫抖：“主、主子……”
原本還對女子舞姿心存羨慕的幾個小宮女此時已經嚇白了臉，剛剛纔說過夏蕊姑姑曾經服侍過已故的蘭妃娘娘，幾個小丫頭從夏蕊喊出‘主子’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害怕的抱做了一團。
跟夏蕊一樣，她們也都移不開逃跑的步子。
“啊！血！”又是一聲驚呼。
這血，自然不是天上飄得雪，而是臺上那女子身上慢慢滲出來的血，在藍色的舞衣上逐漸蔓延，流淌在覆蓋着積雪的鏤花臺上，朝着四方擴散。
衆人這才紛紛記起，當初的蘭琪，得寵於鏤花臺，可這裏不僅是她封妃之地，也是她的斷魂之所。
人就是這樣，低估了自己的幸福，放大了他人的榮耀，盯着人家的成功看，卻很少關注後來的悲劇。
高臺上，‘蘭琪’的血不斷的流淌，緩緩的蔓延過了玉石的臺階，而‘蘭琪’，則是踏着那血液流淌的痕跡，緩緩朝着她們的方向而來。
“不，不要過來！不要！”
小宮女們嚇得大哭起來，閉着眼睛使勁的揮舞着手臂，而夏蕊則是一動不動的看着漸漸逼近的身影，不知爲何，無論她怎樣努力，都看不清楚對方。
一陣急促的踏在積雪上的腳步聲從小路上傳來，衆人連忙求救似的朝着聲音的來源望去，只見方纔搬救兵的那兩個宮女正帶着兩個侍衛擡着藤椅匆匆趕來。
因爲離老遠就聽到了這些宮女們的哭聲，那兩個侍衛已經分別抽出了腰間的佩刀，氣勢洶洶的衝了過來。
然而，當他們趕到的時候，早已經沒有了‘蘭琪’的身影，甚至是高臺上那些血液的痕跡，都一概消失不見了。
與此同時，皇宮裏的其他宮殿，也漸漸的熱鬧起來。
先是楊美人忽然從寢殿裏披頭散髮的跑出來，口中驚呼着見到了廢后趙氏，然後是重華殿的單婕妤，在回宮的路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白色鬼影。
與此同時，前殿的禁軍也在宮內發現了刺客的蹤影。
後宮裏就此一片沸騰，宮中禁衛們奉命仔仔細細的搜索了整個皇宮，卻沒有發現一絲可疑之處。
而身爲始作俑者的沈傾瑤，此刻正坐在皇宮禁地的冷香殿內，包裹着厚厚的棉被，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
“阿嚏！”
落雪又捧了一個棉被進來，一股腦的全都裹在沈傾瑤的身上，又匆匆的跑出去弄了碗熱乎乎的薑湯。
“閣主剛剛那支舞跳的可真美，雖然我沒見過那個蘭琪公主的舞蹈，但閣主一定跳的比她還要美，”落雪忽閃忽閃着眼睛，手裏的披風將沈傾瑤左三層右三層的裹了個嚴嚴實實，蹙眉道：“就是這衣服太薄了，這大雪天的，太傷身體了。”
沈傾瑤緊緊裹着寒衣，一口氣喝完了落雪遞過來的薑湯，滿心滿肺的暖意讓她舒服的呼了口氣。
是真冷。
已經是歲末寒冬的天氣，這身初春的舞衣幾乎完全沒有抗寒的功效，但爲了效果逼真，讓大家、尤其是服侍過蘭琪的夏蕊真的以爲是蘭琪的鬼魂回來了，只能拼了。
“讓人記得將那些蝴蝶的屍體安葬。”沈傾瑤身體漸漸回暖，吸了口氣囑咐道。
這種時節出現的蝴蝶根本就無法存活，那一瞬間的美麗背後是許多小生命的犧牲。沈傾瑤低下頭看了看腕上的萬獸環，如果凌晗在她身邊，一定又會因此而訓誡她了吧。
可是此刻，她好想聽一聽孃親的訓誡聲啊。
“暗殿的那些人已經去辦了，閣主在來的路上已經交代過許多遍了呢。”落雪接過沈傾瑤手裏的空碗回道，轉頭四下打量了一圈雖然荒棄卻仍舊可以看到曾經精緻的冷香殿：“這裏就是皇甫銳曾經囚禁尊上的地方嗎？”
沈傾瑤點頭，上一次來，是因爲蘭琪怕連累她讓她再此避禍，這一次來，是她假冒蘭琪，同樣是避禍。
她母親曾經呆過的地方，兩次都成爲了她的避難所。
這是不是也算是一種緣分呢。
“閣主要不要找一找這裏，皇甫銳那種人心裏扭曲，說不定就是將靳王關在這下面，讓尊上兩夫妻僅僅一線之隔卻又不得相見。”
沈傾瑤搖頭：“不會，若是過去孃親被困在這裏時，依照皇甫銳的性子或者還有可能，但是現在就不會了，孃親詐死給皇甫銳留下不小的陰影，這個地方他根本就不敢踏入，將人關在這裏，對於掌控欲極強的皇甫銳來說，根本不可能。”
“也對。”落雪煞有介事的點點頭，然後又問：“那這身舞衣要怎麼處理？閣主明天還要跳這支舞嗎？”
“不用留着了，你一會兒找個僻靜的地方毀掉吧。”沈傾瑤攏了攏身上的被子淡淡道：“有些方法，用一次就足夠了，多了反而失真。”
“是，我這就去辦，主子您倦了，先休息一會兒吧。”落雪點頭應下，見沈傾瑤面露疲色，於是建議道，看到沈傾瑤頷首，便抱着那件藍色的舞衣到旁邊的偏殿去了。
昏暗的房間裏不能點蠟燭，只有清冷的月光透過窗紗照射進來，灑在沈傾瑤倦意濃重的臉上。
皇宮裏面從不缺鬼神的傳說，這樣一場安排之後，不用她親自動手，也會有那些深宮寂寞的宮女內侍們添油加醋，不出半日，就會演變成另一番模樣。
而沈傾瑤想要的，就是這樣人心惶惶的效果。
忽然，沈傾瑤聽見窗櫺上一聲幾不可查的脆響，不由得臉色一變！
有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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