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泔水桶
李桂香看着一言不合就跑走的大兒子,滿眼疲憊的嘆了口氣。
她又看向一旁的女兒周雲萊,神情嚴肅了些:“剛纔是不是又和你哥哥做那種害人的勾當了?是不是又去訛別人的錢了?”
看見周雲萊小腿上的擦傷,李桂香想蹲下身來看看情況,誰知道周雲萊不耐煩的一甩手,半個巴掌就落到了李桂香的臉上。
清脆的一聲響,周雲萊嚇了一跳,但還是強撐着說:“不要你管!”
然後一溜煙的跑掉了。
李桂香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周雲萊頭也不回離開的背影,像是一下子抽掉了她全身的力氣,她蹲下身來,看着自己洗的發白的,早已破爛的鞋襪發呆。
周雲州和周雲萊這對兄妹,是她和周從武生下的孩子,而周雲飛,則是在她懷着周雲萊的時候,周從武在外出軌,找了一個大學教授的女兒生下的兒子。
可以說,周雲飛是私生子,而大學教授又怎麼會讓自己的外孫成爲私生子呢,所以周從武就回來,逼着李桂香和他離婚。
說是離婚,可那時候又沒有結婚證這個概念,都是在村委會那裏做得登記,戶口上就是一家人了。
李桂香嫁給周從武快十年,整天起早貪黑的去上工,用自己賺來的錢供周從武唸完了高中和大學,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就和他離婚?
更何況那個時候,他們的大兒子周雲州都快三歲了。
李桂香自然是打死都不同意離婚的,那時候周從武在村子裏出了名的靠女人養,考上大學分配了工作之後又變成了是李桂香眼光好,要是出了離婚這件事,指不定對周從武的名聲產生什麼影響,所以周從武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搬去了西市,做了大學教授的上門女婿。
所以周雲飛和周雲萊一樣大,過的日子卻是天差地別,李桂香知道這兩個孩子在見識過周雲飛的富足生活後會心裏不平衡,卻沒想到他們竟然對自己有着這樣大的怨氣。
難道真是她做錯了嗎?
李桂香的爸媽在前年就去世了,李桂香的嫂嫂嫌她丟人,不肯再讓她哥哥接濟她,李桂香只好帶着兩個孩子來西市自謀生路。
她一天打三份工,只想將兩個孩子培養成才,卻不知他們在哪裏學來的壞習慣,居然學會了裝作被車撞到來訛詐過往的車輛。
李桂香既痛心兒女們的虛榮心,又擔憂他們的安危,嚴令禁止他們不許再去,可一個沒看住,這兩人就又跑出去了。
李桂香只愣怔了一會兒就站起了身,她雖然擔心周雲州和周雲萊,但眼下快要到她上工的時間了,不能耽誤,不然下學期兩個孩子的學費就交不上了。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早點攤幫忙,一直到中午,快要喫午飯的時間,她就會去飯店裏接着端盤子,忙到下午,就回去夜宵攤子那裏幫着洗碗。
“雲州,雲萊?”
李桂香滿身疲憊,一回到家中就發現連燈都沒開,室內一片昏暗,一看就沒有人在。
李桂香早就習慣周雲州和周雲萊的不着家了,眼下還沒開學,兩兄妹整天都在外頭野,勸也勸不聽,打又不長記性,李桂香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管教自己這一雙兒女了。
早前周從武倒是想將這一對兒女接過去,但李桂香拒絕了,她是見過周從武后頭的那個妻子的,李桂香不覺得在男人還沒離婚時就勾搭上女人會是個好的,也不相信她會善待自己的這一雙兒女,所以嚴詞拒絕了。
但現在,她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對的了,她將這兩個孩子拘在身邊,這兩個孩子的性子卻是變得越來越壞,她怎麼也管教不了了,不管怎麼說,周從武畢竟是讀書人,雲州和雲萊也是他的親生孩子,他總不能害他們吧?
或許將雲州和雲萊放在自己親生父親身邊會好一些?
“怎麼又是這個?我都和你說過多少遍了,我不喫剩菜剩飯!”
周雲州看着桌上李桂香從飯店和夜宵攤子打包回來的飯菜,暴怒道:“周雲飛在飯店喫的都是大餐,怎麼我和雲萊就只配得上喫這些別人喫剩下的剩菜剩飯嗎?”
李桂香忙碌了一天,腰痠背痛,對上暴怒的周雲州,簡直心力交瘁,但她還是和從前一樣解釋道:“那是店裏的剩菜,不是客人的剩菜,都是乾淨的……”
“那它也是剩菜!”周雲州怒吼。
他狠狠的瞪着面前蒼老的、憔悴的母親,忽地一甩袖子,直接摔門而去。
屋子裏只剩下周雲萊和李桂香。
“萊萊,喫飯吧。”
李桂香滿臉木然,直接打開了桌上的打包盒,周雲萊沉默的盯着自己母親滿是凍瘡粗糙紅腫的雙手,眼前忽然浮現出一雙白皙修長帶着碧玉鐲子的手。
那雙手會溫柔地撫摸她的頭髮,輕柔的爲她腿上的傷口擦藥,還會遞給她幾張大團結讓她去喫飯,說千萬不要餓壞了自己,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那纔是應該是個母親的樣子。
周雲萊驀地擡起頭,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對面神色蒼老的李桂香,忽地站起身,將碗筷往前面一推:“我不想喫剩菜!”
李桂香詫異的看了周雲萊一眼,尋常周雲州脾氣爆,這個女兒卻還是有幾分聽她這個媽的話的。
周雲萊胸口起伏着,眼圈越來越紅:“我去上學,別人都笑話我身上有泔水的味道,你知道我有多丟臉嗎?我在學校根本擡不起頭來!”
“周雲飛的媽媽是大學教授的女兒,人家在出版社工作,穿的是漂亮的裙子和漆皮的高跟鞋,我的媽媽是飯店裏打雜的洗碗工,每天都從泔水桶裏撿垃圾回來給我們喫,那些同學們都嘲笑我和哥哥,說明明有個出版社編輯的爸爸,爲什麼我們和周雲飛的日子過得天差地別。”
周雲萊抹着眼淚,“你每天只知道幹活,賺那幾個錢有什麼用?連給我和哥哥交學費都那麼艱難,爲什麼不讓我去找爸爸啊?”
李桂香摔了碗筷,怒道:“你住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