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李成綺拽了拽謝澈的袖子,打斷了他的思緒,“小侯爺,我想要那個。”
謝澈看過去,是一賣松子糖的小攤。
“外面的東西,小公子不能多喫。”謝澈勸道。
李成綺本來就病剛剛好,不管他在外面吃了什麼,不管對他好與不好,但凡他有一點不適,責任都要被推到吃了外面的東西上。
李成綺伸出手指晃了晃,“我就要一小把,就一小把。”他貴女打扮,容貌冷豔,做出的動作卻與樣貌截然相反。
謝澈按下了自己罪惡的爪子。
這是大不敬,這是大不敬。他對自己說。
謝澈只得領着李成綺過去買糖,在李成綺眼巴巴地看着的情況下,最終買了一大包,裝在紙袋內,謝澈想拿着,最終卻到了李成綺懷中。
“不能多喫。”謝澈無奈地提醒。
李成綺口中含着松子糖,重重點頭,沒切開的糖塊把他的臉撐着一點凸起。
謝澈把手背在身後,一手按在另一隻手上,防止自己一時沒忍住,非但揉了皇帝的頭髮,還捏了人家的臉。
小皇帝久居深宮,雖各樣珍饈名品不缺,然而好些東西卻從未見過嘗過,結果便是,謝澈追着李成綺,一攤一攤地給錢。
淋着糖漿的糯米丸子就吃了一口,撒芝麻的餈粑吃了整個,小皇帝又異想天開去吃麪,吃了五口放下,喝了一小口湯。
謝澈站在桌邊,付錢。
喫不完的東西當然由謝澈拿着,謝澈拿着東西,看着走在前面脖子不疼了,也走得輕快了的李成綺,深深思考着我究竟出來做什麼了。
李成綺喫過一口的冰盞又塞到了謝澈手裏。
按說十六七的少年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喫的東西樣子雖多,東西卻很少,謝澈想起之前同他喫飯的時候,李成綺也是每樣菜嘗些,謝澈竟看不出他喜歡喫什麼。
“小公子,再不喫完我就真拿不下了。”謝澈在他身後道。
李成綺拿帕子擦了擦嘴脣,他擦的小心,生怕把口脂全都蹭下來,“好。”他答應得極痛快,走幾步便立刻跑到腦後。
謝澈只得叫幾個在暗處保護的侍衛出來拿東西。
李成綺正在咬糯米藕,忽聽謝澈道:“是鎮國公。”
鎮國公與李氏有點八百輩子前的遠親,早已遠離朝堂,本代鎮國公戚不器同李成綺關係融洽和睦,所以李成綺疑惑地擡頭看謝澈。
鎮國公就鎮國公唄,孤都出來逛燈市了,看見鎮國公有什麼稀奇,他又沒被禁足。
謝澈壓低了聲音,急促道:“您登基大典上鎮國公見過您。”
李成綺瞳孔一震。
戚不器此人生平一大愛好就是隔岸觀火看熱鬧不怕事大,若是見了小皇帝着女裝,定然不僅會大肆宣揚,還能留下幾幅畫像傳與後代子孫。
而戚不器顯然看見了玉京侯世子,朝他們微笑着走來。
李成綺把糯米藕往謝澈手裏一塞,扭頭往回走,走了數百步才停下來。
侍衛都在不遠處,謝澈看了一眼便朝戚不器走去。
戚不器與李成綺同齡,雙鬢卻已然全白,神儀具佳,劍眉朗目。
“鎮國公。”謝澈見禮,還沒得見,戚不器已將他攔住。
“賢侄不必多禮。”戚不器笑眯眯道。
謝澈亦微笑。
作爲謝明月的兒子,謝澈地位極高,輩分卻低。
李成綺和謝明月是同輩人,謝澈自然是晚輩,而說起來,朝中這些與謝明月曾有點關聯的,具是謝澈的叔叔輩,謝澈不是謝明月親子,只比謝明月小十歲,這也就意味着,他名義上的同輩,最大就十二三。
“先前我過來時便見賢侄身邊有一妙齡貴女,”戚不器道:“見到我來卻逃似的走了。”
戚不器甚至懷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面目可憎到隔了百步那姑娘已覺得懼怕了。
“小女兒家怕羞,”謝澈拱手;“侄兒在這代他向國公賠罪。”
戚不器擺手道:“卻當不得罪。”他笑得宛如一關懷小輩的長輩,“我從未見你帶女子上街,那可是賢侄媳了?不知道是哪家的貴女,明月事務繁忙,可要我陪你去說親?”
謝澈臉上的笑容險些有點維持不住。
他怎麼忘了,戚不器除了喜歡佔輩分上的便宜,還樂意給人說媒拉縴。
甚至都說合到先帝頭上了!
那邊李成綺站在一滿是首飾釵環的小攤面前,擺弄着一支仿宮中樣子的絹花,娟料雖普通,樣子卻好看。
攤主見他打扮講究,心知可能是哪家出來的貴女,熱情的招呼李成綺,甚至還打開了放在盒中的給李成綺看。
一男子原本步履匆匆,見到李成綺一人站在攤位旁把玩絹花,大步到攤位前。
這人有點擋光,李成綺略往後退了退,將手中的簪子放到燈光下看。
“姑娘拿的這支倒好看,料子粗劣的很,染色卻染得用心,不落俗套。”這男人突然道。
這絹花染得如輕煙,雖好看,但與李成綺的髮飾不配。
“姑娘頭上的飾物更好,在下見過不少女子髮簪,竟沒有比姑娘頭上戴的更好看的。”這男人繼續道。
李成綺放下手中的簪子,方纔他雖聽見有人說話,卻不知是和自己說的,道:“你在同我說話嗎?”
他的聲音是不匹配容貌的清越。
那人拿起李成綺方纔拿起的簪子,點頭笑道:“在下確實在和姑娘說話,在下在不遠處看見姑娘背影秀麗,一時忘情來與姑娘搭話,請姑娘見諒。”
他說完之後卻見這容色豔麗的少女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全然沒有半點被陌生男人莫名搭話的不解疑惑。
他一瞬間居然有些躊躇,起了馬上道歉告辭的心思。
身後,禁軍策馬而過。
攤主疑惑道:“這是怎麼了?”
李成綺偏頭,見不遠處的高樓下還站着一隊禁軍。
他轉過來,誠懇道:“不必介懷,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這人一時語塞。
這些東西做的精巧,不比宮中華貴大氣,卻輕靈淡雅。
李成綺點了數十支簪子,道;“具包起來。”
攤主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連聲道;“好,貴人且等一等。”
李成綺眨了眨眼。
他突然想到,自己沒錢。
雖然他滿身飾物已是千金,然而都是宮中御造,每一件上都有刻印,拿來抵錢,只會害了人家。
他自己走的太遠,謝澈已經看不見了。
那人好像注意到了李成綺的動作,立刻道:“我與姑娘萍水相逢卻十分有緣,這些簪子且由在下買下送給姑娘,不知算不算與姑娘結一小緣?”
李成綺偏頭看他,這人表面上一直極鎮定地說話,額頭上卻有一層汗,手下意識往腰間按,在什麼都摸不到之後又放下,“結個小緣?”
那人笑道:“是。”
李成綺垂眼,道;“可惜了。”
那人不解,“什麼可……”
箭羽穿過長空,破風而來。
他霍然轉頭,箭頭已映在他的瞳孔中。
李成綺往後退了三步。
利箭貫顱,血濺當場。
這人甚至沒來得及躲閃,臉上猶是滿面驚恐,身體抽搐兩下,後仰倒地,激起地上塵土。
可惜第一次有人敢盛讚孤之貌美,卻死了。
“殺人了——”
尖叫聲劃破夜晚寂靜,燈市頓時慌亂起來。
李成綺順着放箭的方向看去,恰好看見有個穿銀甲的青年人放下弓箭。
李成綺轉頭,對嚇得已說不出話的攤主道:“官家行事,若是造成了何損失,都可上報里正,今日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里正不會不管,且放心。”
一滴血沾在李成綺下頜上,紅得刺目,白得晃眼。
攤主見他表現得鎮定,柔聲同自己說話,才覺見到了活人,顫抖着連聲道:“多謝姑娘告知。”
有人悄然站在李成綺身後,道:“陛下,請隨屬下回小侯爺那。”
李成綺點頭,還未走出五步,謝澈已快步過來。
不遠見到李成綺無事,謝澈原本緊繃的肩膀驟然放鬆。
他深吸一口氣,才發現自己一直在顫抖,連呼吸都急促萬分。
方纔聽說有人出事,他顧不得鎮國公就跑來了。
幸而成綺毫髮無損。
“陛……小公子,”謝澈到成綺面前,竟失儀地扶着李成綺的肩膀前後檢查看他有沒有受傷,“是我輕率,險些釀成大錯,我明日便去領罪。”
李成綺一言不發地望着他。
謝澈的心驟然沉了下去,恐將成綺嚇壞了,他猶豫着,將手貼上小皇帝的臉。
冰涼涼的。
“燈市不安全,回去太遠,請小公子同我回府上,屈居一夜。”謝澈道,他很緊張,但聲音半點都聽不出。
“我無事。”李成綺輕聲道:“謝澈,我想要紈扇。”
謝澈聽見他說話唯覺聽到仙樂一般,而後馬上反應過來,“紈扇?”
李成綺點頭,“這裏人多,我到車上等你。”
“是。”
“禁軍誠不該在燈市殺人,但若追捕狡猾無比,窮兇極惡之徒就地格殺卻也情有可原,雖令我受驚,然不知者無罪,你莫要爲難苛責。”李成綺道。
謝澈心中滋味難以言說,道:“是。”
誠如李成綺所說,禁軍已在疏散人羣。
兩人擡屍,想來是錯估了屍體的重量,不由得一個踉蹌,將屍體摔在地上。
從屍體懷中滾出一物。
謝澈定睛一看,竟是卷黑-火-藥。
而這人的身上,還不知有多少。
謝澈神色驟變,想起李成綺方纔就站在此人三步之外,後怕後悔非常。
一看起來十分溫和可親的禁軍來安撫攤主。
李成綺穿過人羣。
路被分作三條,一條讓人往東,一條讓人往西,還有一條供禁軍策馬。
那射箭的銀甲人策馬而過,他視力極佳,一眼就看見了人羣中走過的少女方纔就站在那逃犯旁邊,見到死人卻不哭不鬧,不知是不是被嚇傻了。
他分心看過去。
燈光下,成綺的容貌近乎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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