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作者:照破山河
第五十一章

  ◇

  唯有領口下隱隱約約露出一點淺紅,李旒瞳孔驟然縮緊。

  容貌獰厲而美豔的厲鬼偏頭看他,黑沉沉的眼眸中似乎光華凝滯,“誰人不會死?”他問。

  少年人聲音和緩輕柔,幾乎要淹沒在鼎沸人聲當中,可宿眠還是聽得一清二楚,他從來沒聽得這樣清楚過。

  宿眠彷彿聽到了自己懸着的心怦然落地的聲音。

  他被什麼東西刺痛了似的閉上眼,但馬上又睜開。

  宿眠徒勞地開口,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想哭又想笑,當然是哭自己命苦,哭李昭這個大靠山倒了他以後的處境勢必更加艱難,笑也是覺得自己可笑,連景陽鍾都撞響了,謝明月守了七日的靈,難道這也能有假?

  “他是,你什麼人?”過了好半天,宿眠才聽到自己詢問出聲。

  李成綺頓了下,才道:“親長。”

  李昭沒有子嗣,這少年長得和他如此相像,大約是李氏子孫,能讓謝明月親自出面找人回去,除了今上,宿眠想不到任何人。

  宿眠注視着李成綺的眼睛,忽地笑了出來。

  像他從前一樣嬌媚,一樣動聽。

  宿眠扯下臉上的面具,隨意往上一拋,不知他怎麼做到的,那面具後的帶子竟然真的牢牢掛在了鐵鉤上,他彷彿和成綺早就相熟似的,親親密密地拉住成綺的袖子,笑眯眯道:“你還要不要別的?”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任何人都不會相信,這人上一刻還是滿眼悲慟沉鬱,鬱色氤氳着,幾乎要落下淚來。

  李成綺點點頭,看也不看,從架子上拿了一大堆下來,各種圖案五花八門,足有十幾個,往宿眠懷中一放,“多謝。”

  一隻蚊子趁李成綺不注意,在李成綺脖子上快速地咬了一口。

  李成綺沒拍到蚊子,垂着頭看自己領口,神情有些冷淡地皺眉。

  宿眠:“……”

  竟有點像李昭。

  他馬上把這個年頭甩了出去。

  以李昭的脾氣,就算讓他死,他都不會穿着女裝招搖過市。

  宿眠乖乖給李成綺結了賬。

  攤主先前以爲兩人素昧平生,還因那狐狸面具起了爭執,不想竟是宿眠給他結賬,忍不住多看兩眼。

  戴面具的小郎君掩蓋住了臉,眼睛清澈明麗,叫人忍不住去猜測面具下是一張怎樣的面容,至於他身邊那人…拆去佩飾的青年靜靜地站着,劍眉星目,高鼻薄脣,人像支削刻的蘭花。

  李成綺買的太多,攤主還貼心地給了個尺寸正好的紙盒裝面具。

  宿眠把盒子推給李成綺,讓他自己拿着。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哀怨道:“當年我與你家中那親長籤的賣身契是死契,”當年他被送進康王府就沒想過活着,若非李昭,他大約已經被磋磨至死了,他當年出於感激——更多是識時務,改換門庭,到了李昭那,“至死方休,不想,是你親長死在我前面了。”

  李成綺聽了這話差點被氣笑。

  他心說你有什麼想不到的,孤那個身體,你能比孤先死纔是奇事。

  “按照周律,主人死了,這死契自然不作數了,小公子,想必你比我更熟讀周律,你且說,我說的對嗎?”

  宿眠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李成綺以手輕輕敲了敲面具的額角。

  他這思考的姿態看得宿眠心一下提起。

  要是這小皇帝真要他繼續幹下去他也沒辦法,大不了以後只做生意,諸事敷衍,力圖保命罷了,他敢答應先帝一大原因就是李昭大權在握,他不真作死,哪怕東窗事發了李昭也能悄無聲息地保住他。

  小皇帝……宿眠忍不住腹誹,保得了自己嗎?

  宿眠不行,那便要換個人。

  眼下李成綺無人可用,幸而他並不急,人可以慢慢尋,事要耐性做。

  李成綺看了眼繃得宛如拉緊的弓弦一般的宿眠,覺得好笑又可以理解。

  他是真怕死。

  不過誰不怕死?

  宿眠能在明知他死後還將那封關於李旒與謝明月近況的信送到他手中已是對舊主忠心至極了。

  “原本是沒兩清的。”李成綺笑吟吟地說。

  宿眠聽到小皇帝如此回答亦不意外,他只是失望,他忍不住低了下頭,再擡頭時卻揚起了個笑容,對李成綺柔聲道:“既然您說沒清,那便沒清。”

  李成綺從盒子裏隨便扯了粉嫩得能滴下水似的面具往宿眠懷中一扔,後者猝不及防,又怕用力弄壞了輕巧的面具,手忙腳亂地接住了。

  “死契說的是你死了,不是主人死了,就算我家親長人故去,你也該繼續做我的人,”滿空來跟上來,任勞任怨地抱住李成綺的面具盒,“但你給我買了面具,面具錢便是你的贖身錢,”戴着厲鬼面具的少年人笑得眉眼彎彎,擡起手動作沒幅度地揮了揮,像貓揚爪子似地道別,“走吧。”

  贖身錢這三字一出,彷彿銀錢從天而降,把宿眠砸得眼冒金光,一瞬間耳邊嗡鳴,竟懷疑自己聽錯了。

  宿眠在李昭死後,唯想保命而已,他做好了小皇帝令他照舊處事的準備,不期小皇帝罷手得如此輕易。

  他一愣,正要和李成綺道別,後者卻毫無留戀地轉身離去,他方察覺,這句走吧,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對滿空來。

  連與其說是心寬灑脫,毋寧是薄倖絕情的模樣,都似得十分。

  他應該笑的,這時候卻不大能笑得出。

  面具錢是贖身錢。

  面具花了他一兩銀子,難道他就值這點錢?

  放他自去,是君恩,宿眠咂摸了下,怎麼想怎麼不是滋味,他好像是個無足輕重的物件,被人隨手扔了。

  宿眠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忽地快步跟上去,抱怨道:“雖說你不是我舊主,但好歹他也是你家親長,你就不問問我以後要去哪?”

  像宿眠這樣的人,能活到李成綺死,實在太不容易,有時候連李成綺都覺得驚訝。

  宿眠身份特殊,先是崔氏門人,又做了康王府的一小吏,在康王府活不下去時來找他,李成綺見到宿眠在自己面前跪下時並不以爲然。

  他用宿眠,只是因爲宿眠在康王府,近水樓臺,至於其後,李成綺不曾想過。

  這樣一個改換了三次門庭的小人,也不值得李成綺費心。

  李成綺登基後,宿眠還活着。

  他用的順手,便繼續用了下去。

  莫說十幾年不能明說的君臣關係,便是養狗養十幾年,也該有些情分。

  宿眠能全身而退,就是最大的情分。

  “十幾年苦心經營,你不會要告訴我,你身無分文,要我再額外給你些吧?”李成綺懷疑地問。

  宿眠聽他問的如此不客氣,一時語塞,但馬上理直氣壯道:“對,我十幾年兢兢業業爲上,半點私心也無,自然無私產。”

  學那老狐狸學了十成的少年人彎着眼睛笑得好不開懷,宿眠說自己一點私產沒有那純粹是在扯淡,此人怕死,且貪慕榮華,十幾年不知依靠職務之便斂了多少金銀,他朝宿眠勾了勾手指,宿眠果然湊了過來,“我聽說,定陵繁華。”

  宿眠一下蹦開了。

  李成綺笑呵呵地和他擺手。

  宿眠在李成綺背後嘟嘟囔囔,“就算我這些年攢下錢財,坐喫山空,也有花完一天。”

  “哦?”小皇帝一面將一串糯米丸子放入口中,一面迴應宿眠。

  “所以……”宿眠頓了頓,饒是他厚顏,這時候也有點說不下去。

  無論是崔愬,康王,還有李昭,亦或者是現在他面前的小皇帝,要麼是李氏族人,要麼與李氏有姻親聯繫,他這輩子的主人換來換去,竟然就在這些人手裏流轉了。

  “花完了之後,我便連飯都喫不上了,小公子總不想我到貴府門口去討飯吧?”宿眠說的差點咬住自己的舌頭。

  小皇帝咬了一口,糯米涼了,丸子只在外面淋了層甜水,內裏寡淡,並不好喫。

  他把剩下的兩串都塞到了宿眠手中。

  宿眠怔然須臾,險些忘記自己要說什麼,“小公子?”

  “你不是說要喫不起飯了嗎?”李成綺笑着道,絕口不提這玩意難喫得要命,“給你一口飯。”

  糖水順着糯米丸子往下淌,淌到手腕上黏糊糊的一片,實在不舒服,宿眠毫不猶豫地低頭將那點粘稠的糖水舔掉,餘下的糯米丸子盡數送進自己嘴裏,“就一口飯?”他含糊不清地問。

  李成綺道:“一日兩頓。”

  那竹籤也粘得很,宿眠很想知道李成綺是怎麼喫的不弄到袖口上的,方見他手中的丸子竹籤上裹着幾層紙。

  “一日三頓吧。”宿眠艱難地把丸子嚥下去。

  糯米涼了之後還很粘,堵在嗓子里弄得他幾乎說不出話。

  李成綺思索一刻,“我考慮考慮。”

  這點小事還需考慮?

  宿眠氣不打一處來,“我好歹也算你家親長的……”迎上李成綺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突然什麼都說不出了,我好歹是你家親長的什麼?親信?朋友?臣屬?什麼都不是啊,“你家親長那般吹毛求疵的人,我能在他手下幹十幾年,還不足證我能力過人?”

  宿眠說的很有道理,李成綺不知想到了什麼,朝他一笑,“也行。”

  什麼叫也行?

  宿眠還沒開口,李成綺已經慢悠悠地向前走了,根本沒有半點等他的意思。

  宿眠站在原地,忍不住道:“哎,小公子,賣身契我寫完了給您送到哪去啊?”

  李成綺聽得想笑,偏頭道:“我那有一份了。”

  宿眠咀嚼的動作停住了。

  他與李昭,自然沒有所謂賣身契這種東西。

  他那日慌不擇路地跑到李昭面前,伏跪在地求李昭救他。

  他身上好多血,李昭聽他顛三倒四地說話,只慢悠悠地說:“叫個太醫來。”

  大周的儲君當時正在擦筆桿,似乎嫌他身上的血,只那筆桿挑起了他的下巴,看了一息,方恍然大悟似的,“你是舅舅身邊那個。”

  血順着牙白的筆管往下淌。

  他想清楚地說話,無奈滿口是傷,什麼都說不清,只嗚咽求救,兩行淚順着臉淌下,沖淡了臉上的血跡。

  這天底下第二尊貴的少年將筆桿一扔,隨意對身邊氣度不凡的女子道:“帶下去,治到能說清話再來見本殿。”

  他投誠投得倉皇,李昭又是何等身份,怎會與他寫字契?

  宿眠方纔說死契,無非是哄騙小皇帝,小皇帝的回答,是順着他的話往下說。

  李成綺眼中含着淺淡的笑意,而後轉過頭去,不再看了。

  宿眠艱難地把口中還沒來得及嚼碎的糯米丸子嚥下去。

  這小孩怎麼那麼像李昭那個老狐狸精啊!

  他在心中喊道。

  他轉過身,朝完全相反的反向走過去。

  糯米丸子嚼得他腮幫子疼,方纔味如嚼蠟,嚥下去後沒水,才發現那糖水有多麼甜。

  小皇帝願意放他離開,他合該感恩戴德,然後收拾這麼多年攢下的細軟趕緊跑。

  爲何不跑?

  是怕少年人後悔,殺他滅口嗎?

  還是因爲,宿眠捏了捏酸得不行的腮幫,還是因爲……他依稀看見了李昭?

  我一定是瘋了。

  宿眠在心中喃喃自語。

  和宿眠一般不可置信的還有宣親王李旒。

  當李旒聽到管家說,門外有個漂亮的少年人找他時,他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李旒起身便快步往外走,一面走一面整理衣服。

  李成綺仰頭,見宣親王府四字,寫的遒勁有力、鸞翱鳳翥。

  當年李旒幾次求他賜字,都被李成綺推拒了回去。

  李成綺是皇帝,他寫成什麼鬼樣子都定然有臣屬站在旁邊高呼陛下下筆如何有力,筆鋒如何遒勁,筆跡如何清峻,可謂自成一派,一代大家。

  但他畢竟要臉,若是周朝沒亡,宣親王沒謀反,那他題的宣親王府大約能掛幾百年,他不想死了之後還被後人議論自己那筆愧對父祖的字。

  李旒見到外面站着的李成綺,可謂大驚失色。

  李成綺上前幾步,在李旒跪下之前攔住他,“我們進去說。”

  李旒馬上過來,“是。”

  滿空來抱着的那堆東西也被人接了過去。

  滿空來猶豫片刻,自己抱着李成綺的面具盒子。

  李成綺手中拿着鬼面,被李旒領進去。

  茶倒好。

  面具放在桌邊。

  李旒目光快速在那猙獰的鬼面具上掃過,琢磨着小皇帝帶這個玩意的深意,他斟酌着,“陛下,宮中可一切還好嗎?”

  不然皇帝微服出宮做什麼?

  還來了他府中。

  李旒府中的茶點好喫,甜甜軟軟的,放在口中簡直像是吞了一口雲進去。

  李成綺把茶點嚥下去,疑惑道:“什麼?”

  李成綺的不動聲色在李旒眼中完全成了另一種意思,小皇帝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沒有任何傷痕,唯有領口下隱隱約約露出一點淺紅,李旒瞳孔驟然縮緊。

  那一瞬間他腦中瘋狂竄出的想法讓他頭疼欲裂。

  “陛……陛下?”他竭力讓自己聽起來冷靜些。

  李成綺聽到他聲音中的異樣,去拿第二塊糕點的手頓了頓。

  “王爺?”李成綺更加不解了。

  “您……”李旒欲言又止。

  李成綺不覺得自己事前不說一聲到李旒家裏是一件很值得深思的事情。

  但李旒的眼神讓他實在無法忽視,他又拈起了一塊茶點,“孤在宮中實在無趣,便來王爺這看看,可打擾了王爺?”

  李旒馬上道;“不敢。”

  李成綺神色平靜,鎮定自若,看起來還頗無趣,滿空來同李成綺一道來,還拿着數樣李成綺買的小東西,顯然他們這一行頗爲悠閒。

  李旒的心緩緩放下。

  他苦笑着輕輕搖頭。

  李成綺把第二塊茶點嚥下去,眼中光華流轉,笑道:“彷彿很叨擾王爺。”李旒的不敢還未說出口,李成綺就偏頭,看了眼過來上茶的侍女,彷彿忽然想起來了似的,極漫不經心地說:“聽說王爺這裏養着好些戎地美人,先前以爲是空穴來風,不想卻真有。”

  那侍女聽到李成綺話中談及她,雖不知道李成綺是誰,見李旒的反應也知此人身份高貴,立在原地,屏息一動不動,她眉眼輪廓深邃,眸色與他們無異,髮色卻並非純黑,立在陽光下,方能看出顏色淺淡。

  李旒似乎有點尷尬,垂首道:“是有,臣的私行不檢,令陛下見笑了。”

  琯朗所說的起死回生之法皆出自戎地,李旒身邊又有這些戎地之人……可若行此等詭祕之事,會如此大張旗鼓地遴選美人,且正大光明地放在府中嗎?

  李旒揚揚手,侍女躬身推下。

  在經過滿空來時她身體一顫,看向滿空來的眼神愕然極了,也不可置信極了。

  李成綺放下茶杯。

  李旒道:“怎麼了?”

  那侍女僵硬地轉過頭,半晌才道:“小貴人身邊的侍從同奴婢家中傳說裏的狼神樣貌相近,奴婢一時看呆了。”

  滿空來靜靜地站着,對於侍女話中內容無動於衷。

  陽光落在他臉上,因爲太過白皙,白得幾乎泛出青色,確實有些像神像。

  李旒讓侍女下去。

  “還有兩月,便是陛下生辰,”李旒並沒有在意這點事,至少看起來渾然不在意,換了個話題,徵求李成綺的意見道:“既是陛下登基後第一個生辰,理應大辦。”

  李成綺以手撐下頜,沒骨頭似地坐着。

  即便他做這個動作仍然好看,卻還是看得李旒眉頭一跳。

  拿先帝的臉做這樣的事,李旒乍見頗無法適應。

  “非整年,”李成綺沉吟道:“又與秋狩時相合,不必太過費力操持。”

  李成綺對過生辰這樣的事無甚執着,李言隱與崔桃奚都不在意,每年最在意的人是崔愬,奈何對着自己權臣舅舅李成綺實在沒法放心,一夜宮宴裝得身心俱疲,灼灼未出嫁時小姑娘還會給他煮碗麪,笑話他在宮宴上都喫不飽、灼灼死後,李成綺過生辰時便比從前難捱得多,他身體本就羸弱,皇家親緣淡薄,唯一與他有些情誼的親妹妹不足二十自絕於異鄉,去國三千里,連遺骨都送不回,他當時心情不可謂不怨恨消沉,生辰與他而言不過是提醒他活的時間又少了一年。

  他後來殺了崔愬,就沒人再不經他應允而大辦宮宴,然而畢竟是祖宗規矩,宮宴照辦過幾年,李成綺興致缺缺,謝明月知他心意,乾脆上書請宮中開源節流,李成綺直接將宮宴開支裁撤了。

  李愔的生日正好在秋狩時,出門在外,一應事務必然不會如宮裏那樣齊備,李成綺知道時還覺得鬆了口氣。

  先帝不喜歡過生日。

  但小皇帝這個態度,看不出喜歡還是不喜歡。

  李旒點頭道:“是,臣明白了。”

  兩人說話時,滿空來目光安然地投到外面。

  夏末秋初,陽光大好。

  廊下懸着一鳥籠,籠門開着,通體翠藍的鳥繞着籠子飛來飛去,飛累了便站在籠子上,鳴聲清脆,嘰嘰喳喳。

  滿空來平靜地收回視線。

  李成綺喝了口茶,茶香沖淡了口中的苦味。

  管家進來,低聲與李旒說了幾句話。

  “謝澈來了?”李成綺開口道。

  李旒訝然,道:“是,陛下怎麼會知道?”

  李成綺嘆了口氣,道:“算算時辰,也差不多了。叫他過來吧。”

  迎着李旒驚訝的目光,李成綺轉過頭,自若地對被迎進來的謝澈道:“小侯爺。”

  謝澈先後給李成綺和李旒都見了禮,“陛下,王爺。”

  李旒請謝澈坐下,笑道:“不知是如何要緊的事情,竟讓小侯爺來本王府中要人。”

  宣親王府同玉京侯府只有水火不容的關係,面子上過得去而已,謝澈還是第一次到王府來。

  皇帝先來,他緊隨其後,總不能是爲了拜見李旒來的。

  謝澈亦笑,“臣無意擾陛下與王爺,只是事發突然,家父催得急。”

  李旒微微一笑,心中對謝澈這說法不以爲然。

  謝明月把不願意小皇帝與他有聯繫這樣的心思都寫臉上了,謝澈追到王府尋人,再這樣說,未免虛僞。

  “陛下今早未上課就到王爺這了,”謝澈道:“王爺知道,陛下的課業一直是家父在教,陛下今日突然不去,家父心中惶恐,既憂自己可做了什麼令陛下不虞之事,還怕陛下今日不來,耽誤一日課業,便是耽誤一日國事。”

  李旒想過無數種理由,唯獨沒想到李成綺逃課。

  他不由得看向李成綺,李成綺恍若無事地把茶點碟子往謝澈那推了推,“不太甜。”他對謝澈道。

  謝小侯爺很給面子地拿了一塊。

  李旒眼神複雜地看着李成綺。

  不上謝明月的課簡直是天大好事,但不上課不是。

  縱然李旒厭惡謝明月,卻也要承認謝侯確實學養深厚,若謝明月願意好好教,讓他做小皇帝的老師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他與李成綺對視。

  小皇帝半點不心虛,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

  對上這雙與先帝肖似的眼睛李旒原本醞釀着的勸學的話一時說不出,開口即是:“喜玩樂是人之常情,況且陛下年紀尚輕。”

  謝澈在心中贊同,剋制住了點頭的慾望。

  在他看來李成綺不上課實在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若非謝明月非要他來找人,或許他也過去陪李成綺一道玩了。

  “是,”謝澈道,猛地意識到是謝明月讓他過來把李成綺帶回去的,但是原簡也走了,謝明月眼下應該在長寧殿看奏摺,再把小皇帝帶回去也於事無補,他又補充了句,“只是陛下的學業不僅是家事,更是國事。”

  李成綺嘆了口氣。

  先前他五天沒趣上課,謝明月也沒說什麼,這次不過一天而已,謝明月便急着讓謝澈把他帶回去。

  你到底對孤這個弟弟有多不滿,謝卿。李成綺心說。

  他面露遺憾不捨,對李旒點了點頭,道:“那孤日後再來找王爺。”

  李旒起來送他,忍了忍,沒忍住道:“雖然陛下來,臣惶恐驚喜,但是,還請陛下,以學業爲重。”

  “孤知道了。”李成綺笑道:“讓王爺費心。”

  他下意識想拍李旒的手,覺得不對勁又把手收了回來。

  李旒一直送到李成綺上了謝府馬車。

  李成綺把面具盒子打開給謝澈看。

  在謝澈疑惑的眼神中,笑着道;“挑一個。”

  謝澈心中浮現出了種無可奈何的好笑,他隨便拿起了個面具,開玩笑道:“陛下買了這麼多,沒給王爺留一個?”

  李成綺愣了下,“孤忘了。”

  怎麼就沒讓李旒挑一個呢。

  謝澈將那面具往臉上一扣,還未繫上,聽李成綺道:“你爹在哪?”

  謝澈不假思索道:“自然在長寧殿。”

  李成綺探頭,對車伕道:“去謝府。”

  作者有話說:

  啾咪,謝謝寶貝們的祝福。

  二更。

  補了兩千五,買過的寶貝刷新一下就可以,不用再付一次費。

  今日日萬達成。

  十二點的更新不出意外沒有了,我要去整理一下大綱。

  放了兩天假,寫了一天半專業結業論文,我恨論文,我恨論文格式。感謝在2022-04-3023:58:23-2022-05-0119:54:55期間爲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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