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主宰
“什麼?!”
舒沁一下叫出了聲,聲音比平常尖利了些,連遲子彥都被嚇了一跳。
然而下一刻,舒沁就恢復了嬌柔的嗓音,朝舒茺埋怨道,“姐~這麼好的事,你怎麼不告訴我啊?”
舒茺的頭皮一陣發麻。
這演技,她給100分。
舒父舒母也有些驚訝,畢竟舒茺從未提過她已經成爲責任編輯,況且,她才進潮汐沒幾天……
還是《洪荒》的責任編輯?
舒沁垂在桌下的手緩緩收緊,長而尖的指甲直接戳進了掌心。
怎麼可能?舒茺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成了《洪荒》的責編?!難道,自己竟還是不如她?!
遲子彥只覺得餐桌上的氛圍一下冷了下來,但卻不明所以,因此還是繼續和舒茺說着話,“阿茺,聽潮汐的人說,你最近在負責《洪荒》第十四卷的審稿,你是不是有溯流的聯繫方式?”
舒茺抿了抿脣,悄悄摸了摸自己兜裏的鑰匙。
“沒有。”
沒有聯繫方式……但是有他家別墅鑰匙。
遲子彥還是不願放棄,追問,“那你平常怎麼和他聯繫?”
“……通過經紀人。”想了想,舒茺還是搬出了曹辛。不是她不想幫遲子彥,只是一來舒沁正虎視眈眈的盯着,二來她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實在是幫不上什麼忙。
“……這溯流的脾氣也是古怪。”遲子彥略失望的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舒茺悄悄鬆了口氣,剛要安安心心的喫飯,對面的舒沁又不安分了。
“姐~”
舒沁那嬌俏的聲音蕩啊蕩,盪到了耳邊。
要來的終究來了。
舒茺默默嚥了一口白米飯。
昨天她腦子一熱,罵了對面這位祖宗一句“放厥詞”。今天這位大小姐要是不找茬,自己就跟她姓。
哦,她差點忘了,她們都姓舒。
“你怎麼都不和我說話?你還在生我的氣嗎?”舒沁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楚楚可憐,是她在舒父舒母面前一貫的說話方式。
舒茺垂着頭,喫着碗裏的菜,味同嚼蠟。
……其實,舒沁不去演戲真的是演藝圈的一大損失。
“生氣?”
遲子彥也微微擡眼,朝舒茺看了過來。
舒沁半是埋怨半是撒嬌的橫了他一眼,“還不是因爲你……”
“咳咳咳咳——”見舒沁又要胡說八道,舒茺幾乎是急火攻心,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舒沁微不可察的冷笑了一聲,轉頭就要繼續瞎扯。
一曲箏音驟然響起。
舒茺一邊咳嗽,一邊蹬開凳子就往陽臺跑。
“喂……咳咳咳咳……”
瞄了一眼屏幕上的陌生號碼,她毫不猶豫的接通了電話。
這麼恰如其分找準時機打電話的人,簡直就是救世主!
冰涼的手機貼在臉上,不斷降着臉頰上的溫度。
“舒茺。”
冷的有些瘮人的男聲,陌生卻又熟悉。
“……你,你是?”
“呵——”一聲冷笑像是從牙縫中擠了出來。
“舒茺,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職業操守?”冰冷的嗓音寒氣逼人。
舒茺目瞪口呆,被凍得一哆嗦,“弗,弗先生?”
得,原來不是救世主,而是索命閻羅。
“我不修改《洪荒》,你就消極怠工是不是?!”聲音裏滿滿的戾氣。
“我給你30分鐘,立刻滾回來重新做晚飯!否則……”
又是一聲冷笑,直聽得舒茺頭皮發麻四肢冰涼起來。
“弗先生……”
“嘟嘟嘟嘟——”
電話掛斷,舒茺愣怔了幾秒,忙不迭的朝屋裏跑。
“媽……快幫我打包一份飯菜。等等……打包兩份qaq”
——
夜色越發濃重,寂靜的湖邊,只有冷風拂過水麪的空空聲響。
“剎——”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在湖邊不遠處響起。
出租車穩穩的停在了別墅大門前,司機有些警惕的看了後座的舒茺一眼,“姑娘,你不是受人脅迫吧?”
舒茺幾乎內牛滿面,然而時間並不允許她與司機大叔嘮嘮嗑,手忙腳亂的推開車門,額前亂糟糟的長髮都被夜風吹散了開來,一陣涼意凍得她一哆嗦,讓她硬生生停住了步子。
連忙轉身拍了拍司機的車窗,舒茺支吾了一聲,“那個……您能給我留個電話嗎?我怕待會兒回去沒有車……”
別墅內。
燈火通明。
客廳的白色吊燈綴着點點水晶,一個個折射着最耀眼的光芒,直將別墅照的亮如白晝。
“弗先生……”舒茺累的趴在背景牆邊,邊喘氣,邊擡頭像餐桌邊看去。
擺放着插花的白色餐桌上,餐盤被丟在一旁,飯菜已然沒了溫度。弗溯背對着她坐在那裏,頂上的幾束燈光冷冷打在他的頸側,完美的弧線顯得有些冷硬。
從舒茺的角度看去,此刻的弗溯像是一座靜默的雕塑,寡淡而優美。
他沒有出聲,也沒有轉頭。修長瘦削的背景竟透着一絲安靜的寂寥……
“……”舒茺心頭突然涌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偌大的別墅,他一個人……
會不會有那麼一刻,覺得寂寞?
這麼想着,舒茺緩緩走上前,將手中的袋子擱在了餐桌上,聲音都放輕了些,“弗先生?”
弗溯蹙着眉,支着太陽穴側眼看她,線條一流的漂亮薄脣卻吐出刻薄的問句,“那盤難喫的垃圾是你做的?”
“……”
……好吧,剛剛那些寂寞啊,安靜的寂寥啊,完美雕塑啊,就當她沒說。
舒茺瞥了一眼那幾乎動都沒動的餐盤,硬着頭皮死撐,“恩。”
“就因爲我不修改《洪荒》,你就給我喫那種東西?”寒意森森的質問。
“……”
她去過那家店啊,既乾淨又好喫,怎麼就觸到這位大神的逆鱗了呢?
舒茺微微側頭,用自己那亂糟糟的捲髮遮擋住了弗溯凍死人的視線。
“啊,弗先生。您喫這個……冷了味道就不好了。”被逼到絕境的舒茺苦着臉,忙不迭的轉移話題。
飯盒蓋打開,一股濃烈的香味鋪面而來。
弗溯冷哼了一聲,仍是面色沉沉。
舒茺顛顛的跑到廚房拿了兩雙筷子,坐在了弗溯對面,遞給他一雙後訕訕的笑。
剛剛一直被舒沁騷擾,她其實也沒喫多少東西,所以打包時乾脆打包了兩份,到這兒來喫倒也清靜。
夾了一筷子肉,舒茺眼角的餘光瞟向弗溯。
不知爲何,她隱隱覺得弗溯臉上的烏雲似乎消散了不少……
喜怒無常,還挺難伺候的。
……
水聲嘩嘩。
別墅裏的低氣壓終於煙消雲散。
“以後你的下班時間,是我喫完晚飯後。”
被美食成功順毛的弗溯懶懶的靠在冰箱上,眯着眼下了一道口諭。
“……”
舒茺沉默,腦袋無力的向下墜了墜,捲髮幾乎都快要垂到滿池的泡沫裏了。
那她幾點才能回家啊……
會沒有車的啊大神!
搓着手上的泡沫,舒茺正憂桑的垂頭喪氣,腦子裏卻有什麼劃過。
“弗先生……”手裏的動作頓了頓,她擡眼轉頭看向靠在一邊的弗溯,“……您有去看讀者們寫給《洪荒》的評論嗎?”
“恩。”
“有……什麼感受?”舒茺用手背推了推眼鏡,抿脣試探性的看向弗溯。
弗溯冷冷的扯了扯嘴角,薄脣輕啓,“低……”
“等等!”
舒茺及時將那個“俗”字堵了回去。
“弗先生……您怎麼,怎麼就不能嘗試着接受別人的建議呢?”
真讓人頭疼……還鬧心。
“我想我已經回答過這個問題了。”聲音已經冷硬的和塊石頭似的。
舒茺深吸了口氣,擡手關上了水龍頭,垂着眼側過身。
“弗先生……《洪荒》第一卷107頁,葉琰曾說過,哪怕上天要你死,也會在絕境賜你一線生機。您……還記得嗎?”
弗溯的眼眸幽黑深邃,卻偏偏被燈光揉進了些許細碎的光芒
“上天要一個人死,也會在絕境時賜他以生機,至於是否能絕處逢生,就要看他的造化和際遇。這是葉琰的意思,應該也是你的想法吧。所以,哪怕是造物者,到了最後也並沒有完全主宰世界的力量。因爲,他給創造出的萬物都留了一絲餘地,一絲能自由生長的餘地。”
舒茺認真的看着弗溯,眼鏡微微滑落,露出一雙星眸,雖迷濛卻亮如星空。
“我相信,每一個被創造出的事物都有自己的生命。世界發生變化,不是因爲造物主搖擺不定,而是因爲造物主擁有最高的善。他的留有餘地,讓萬物有了自己的生命,有了改變命運的力量。”
“弗先生,從你給它們留有餘地時,你就已經不是《洪荒》的主宰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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